洛涛用自己的身体护着袁茵,一边向孩子们示意,希望他们能放弃这样的举动。身后的袁茵,全身都在颤抖,那么的无助,那么的痛苦。洛涛心一沉,她开始心痛这个孤独的女孩。正当她想牵起袁茵带她离开这里的时候,袁茵推开了她,捂着脸,奋力地冲了出去。
人潮涌动,任凭洛涛怎样紧追,袁茵还是陷入人海,消失在洛涛的视线中。
“茵茵!”洛涛朝着袁茵离去的方向竭斯底里地喊着。只是声音散播出去,如同消失在水中的波纹,一去不复返。
袁茵一直跑,凭着直觉,她来到了医院。一路小跑,耗费了她太多的能量,袁茵蹲在了医院的绿坪上,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她在抽泣,眼泪渗入黑色长裙。泪水缓缓渲染,可惜一片的黑,看不清到底哪里曾经被湿润。听说黑色,是最让人感到安全的颜色。这样,她可以假装不知道,可以假装看不见,“我没有哭泣。”
我不要,在肮脏的嘴脸前掉一滴眼泪。为什么,为什么做不到呢?
恐惧蔓延在全身,袁茵无助地用双手抱着膝盖,头愈埋愈深,多想四周能暗下来,好让自己深深地隐藏,然后安静地,安静地消失了……
踩过草坪的沙沙声,一路走来,停止在袁茵面前。“是姨妈吗?”从头顶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
袁茵浑身一震,是她一直牵挂的晓彬,他就站在面前了。可是,怎么能直面他呢?
“是姨妈!一定是姨妈!”晓彬用他小小的双手,尽最大的力量去环抱袁茵。“姨妈,姨妈……”小小的肩膀哆嗦着。他多怕,连姨妈也抛弃了自己。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除了姨妈,也许他就无依无靠了。还好,姨妈终于回来了。“姨妈,你终于回来了。晓彬,晓彬很想念姨妈。”
袁茵忍不住,伸手抱紧了晓彬,把小小的晓彬,拥进怀里。她何尝,不想念这个孩子呢?痛哭的两人,在草坪上洒下了想念的泪水。
照顾晓彬的小护士捧着药物随后跟了出来,要是让护士长知道晓彬不见了,自己就有得遭殃了。在草坪上看见了晓彬的身影的她,不觉松了一口气。走近了,小护士看见了袁茵露出的半张脸。
“啊……”如同看见鬼魅,小护士手里捧着的瓶瓶罐罐应声落地。晓彬转身看着花容失色的小护士,然后看见了抱着自己的袁茵。没有抗拒,没有惊叫,晓彬只是看着袁茵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一种不合年纪的成熟,他只说:“姨妈。”
袁茵内心的坚冰,正一点一滴地融化。洛澜的爱,小美的爱,晓彬的爱,一点一点,将她拉回光明。
泪,就让它肆意地翻涌吧!毕竟已经压抑了好久了,尘封的年代开始,当世界将自己裹上尘埃的时候,就忘记了眼泪的存在。把自己变成了一尊水晶,透着森寒的光,不让任何人靠近,不再相信任何人。
小护士收拾着药品,偷偷地抹着眼泪。袁茵和晓彬之间,那种深深的对彼此的信任和依赖,让她感动了。袁茵,她相信,一直坚信着,袁茵会回来的,她也是她的粉丝啊!
洛涛估量着,她认为袁茵肯定到医院来了,沿着路,她细细地观察,发现医院草坪上,围着一圈人。直觉告诉她,袁茵就在里面。
她正想要冲进去。拨开人群,看见晓彬躲在袁茵怀里,一个陌生的女生拉起了袁茵,包围着他们的人,没有嘲笑,没有怜悯,而是在鼓励着,他们友好的笑,温暖的鼓舞,洋溢着慢慢的爱。袁茵一直低着头,晶莹的泪,直接坠落在草地,滋润了一地的希望。
洛涛站在边上,眼泪禁不住,手却捂着嘴巴,抑制着自己不要喊出声音。
洛澜,看到了吗?袁茵,终于改变了……
洛涛走进了医院,在晓彬主治医生的手术单上签了字,拐了个弯,躺在了手术台上。
无影灯的照射下,不刺眼的灯光,麻醉针的作用下,耳边缓缓响起了护士轻柔的安慰:“没事,睡一觉就会好了……”后面的内容,洛涛已经在混混沌沌的状态中忽略了。
她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又很遥远的梦。
她看见了洛澜。丝质头发柔顺地垂在她的腰际,长裙飘逸,她就站在风中,站在裸露的麦田里,麦田已经收割,被火烧灼的痕迹。容貌模糊,可是,就站在眼前的妹妹,没来由的紧张。洛涛想要跑近她,可惜,她只看到洛澜举高了瘦弱的手臂,挥了挥手,随后便化为几缕烟幻灭在空气中。洛澜始终在可触碰的遥远的对面,离她而去。
然后,她看见了孙筱柔,端庄如她,侧着头,站在洛澜的位置上。洛涛拼命地往前跑,可是双腿像是被灌满了铅似的,无论自己怎样跑,还是到达不了想要去到的地方。她伸出手,希望能抓住片刻的温暖。多么再想喊一句“妈妈”,张张嘴,吐不出一个字。孙筱柔也像洛澜一样,消失了。
洛涛跌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那么的无助。所有人,都离她而去了。不要,不要这样……可是,都消失了呢……
都消失了。
一只手出现在眼帘,温柔地擦拭了洛涛脸上的泪水。洛涛抬头,是李茂微笑着的逆光的脸。他弓着的背,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一直伸着手,“摔痛了没?”
原来是你。我知道,会是你。一直站在我的身旁,我看得见,摸得着的某一处。只是我没有珍惜。一直把你的好,当做理所当然。
把手放在你的手心,一辈子的承诺,我想交付给你。
只是,李茂也消失了,手里抓住的,是飘渺无息的空气。
你在哪里?
洛涛猛地睁开眼。原来她已经做完了移植手术,被送到了病房安养。微风徐来,阵阵百合清香萦绕着她。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百合花瓣上的露水,折射了阳光,闪着神圣的光。
百合花的花语,是顺利、心想事成、祝福、高贵、清纯。
想要伸手抚摸这洁白的花朵,双手正要撑起自己,不料却惊醒了趴在自己床边的人。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呢?洛涛揉揉头发,自嘲了一下。做了手术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睡在床边的人伸了个懒腰,然后象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震,目不转睛地盯住了洛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