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血液是怎么回事3
待汪云离开之后，楼晓恩回脸，脚下也换了方向，预备朝饶善江走去，而当她看到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也没有言语的饶善江时，她却顿下了脚步。
饶善江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木讷，比起平时他的一言不语，更有着一脸痴然。
他的眼睛睁开着，眉头却用力的压低着，朝着汪云身影消失的地方，视线凝固着，仿佛一眼可望万年，任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也不变换。
“这……”
楼晓恩抿抿唇，又回过头，视线顺着饶善江眼神所望的方向，落在了那空荡荡的青杨树下。
心下猜测着，难道……汪云就是善江哥哥的那朵木槿花吗？
往往看起来，好像是人们刻意将小彩灯缠绕在青杨树上，但其实，怎么就不会是青杨树希望小彩灯来装点自己，让自己变得美丽呢？
楼晓恩想着，不觉有些失笑。
可是，可是怎么会呢？他们如何会相识？
而汪云……曾经遭遇到野兽袭击的汪云，怎么会成为吸血鬼？是谁改变了她呢？
难道，那只野兽是吸血鬼吗？那只吸血鬼又是谁呢……
“善江哥哥，你怎么会来？……”
问着饶善江，或许未期待着饶善江会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因此，楼晓恩的语气，更多的是陈述。
“你忘了吸血鬼的听觉好到即使住在隔壁屋，也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眼梢瞟了一眼楼晓恩，声线平缓，但是在他看向楼晓恩的眼神中，却真实的滑过一抹讽刺。
这就是她们防范吸血鬼的办法吗？拦下属于他的邀请涵，他就来不了吗？
即使说是亲人，那也一样区别着他不同于人类，时刻意识着，他是一只吸血鬼的事实吧。
正因为这样，所以那个人才一再的对自己强调，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教育自己、身为一只吸血鬼的自己，从前的亲人、朋友，那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亲人和朋友了。所以，这样的自己，更适合一个人生活在深山里……
可是，重新归来。是因为真的放不下，真有有此必要呢……
心下想到，饶善江看着楼晓恩的眼眸中带着一抹挣扎、愤怒的古怪神情，接着撤回眼神，默默的、头也不回的朝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开。
站在原地，为饶善江突然对自己开口的回答感到惊异，同时却又欣喜。因此，楼晓恩对于饶善江究竟回答了一些她什么，以及饶善江眼中的情绪，她反倒没有注意到。她也不关心，她关心的是，饶善江终于开口了。这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诶、善江哥哥……”
并不知道饶善江心中所想的楼晓恩，见到饶善江突然又这样一言不发的离开，于是提声喊了一句。
饶善江并没有意思要停下脚步，想反，他离开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于是带着莫名欣喜感、同时也有着多重顾虑的楼晓恩，急忙提起裙摆跑着跟了上去。
身后的校庆正进入了高潮。两所高校联合举办校庆，正如楼晓东所想，校方请到了西江市市长致辞，这是校方的荣幸，同时也是市长本人的荣幸。
将这些丢在身后，楼晓恩朝着饶善江离开的方向，向前追去。
夜风清凉，曳地长裙脱在脚下柔软的青草地上，晚礼服的银色与月色相辉映，交替着月的典雅与优美。
在原地转动着脚步，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饶善江的影子。
“妈妈知道我今天参加校庆，那么……难道她没有关注着善江哥哥的动向吗……”
喃喃的自言，楼晓恩蹙起了秀丽的眉头。
楼晓恩站在原地茫然旋转，饶善江突然从她的视线当中消失，她就像失去了方向感的鸟儿，只能在林子里乱飞乱窜。
“嘎……嘎……”
扑簌着翅膀从头顶飞过，乌鸦的叫声在这黑夜里让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森恐惧的感觉。
仰脸望向头顶上空，透过枝桠的空隙，好在那轮明月还在当中。楼晓恩猜测着大概的位置，继续向前方的林子深处走去。
借着幽明的明光，楼晓恩知道前方，翻过那个小山坡后面，有着一个天然的小湖泊。曾经，他们的童年，有大部份的光阴是在那里度过。
那是一个隐蔽的地方，同时，现在，却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因为，楼晓恩想，或许饶善江正在那里，或许那里又有着另一个她不可预料的人……哦，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只、一群吸血鬼。
他们正在那里开着狂欢派对，正在举行着吸血仪式。
这，谁又知道呢？
脚下踩到一些枯树木枝，传来啪啪的断响声。
一棵棵的老棕树，长出的枝桠像是朝外伸出来的绅士之手，楼晓恩一手提着裙摆，另一手依次攀搀着那些树枝，慢慢穿过了这层稀薄的树林，来到了山坡后的小湖旁。
朗朗明月当中照，倒映水中如碧落银盘。
夜间的山林里是幽幽的静，似乎隐隐的还能听到从树林那边洛伊斯高校校庆上传来的乐曲声，以及人们快乐的交谈声。
只是，这声音很淡、很缥缈，听起来很虚幻。还不如当下所听到的林中传来的虫鸣声。
明月落在湖面上，将小湖周围照耀的更亮。
小湖前碧绿的草地上，那些小草叶尖上挂着一颗颗的露珠，像是一粒粒发光发亮的珍珠儿。
面前景色很美，美得幽静而空灵。
站在这样的草地上，楼晓恩不忍心脚上那双人工的皮革鞋子伤害这么稚嫩的幼草。
迎着月光站着，楼晓恩提起脚，将双脚上的鞋子剥下，用两指勾拧着鞋带。光着比幼草更稚嫩的脚丫子，朝小湖旁更走近了一些。
这里没有先前所担忧的什么狂欢派对，更没有吸血鬼们所举行的吸血仪式。
往坡下走去，五点钟的方向有一块几尺长的石板。
虽然眼睛还没有看到那块石板，但是楼晓恩却知道那里有。因为，曾经孩提时候的她和善江哥哥，因为思念去逝的父亲，常常一坐，便是一整天，直到夕阳西下，露珠洒落草尖、弦月爬上树梢才携手一起回家。
往往回到家里，诺阿姨和妈妈见有饶善江带着，便也不在刻意叮嘱她要注意安全。因为，不管是在长辈们的眼里，还是楼晓恩自己的眼里，善江哥哥，总是会保护好妹妹的。
踏着如湖水一般平静柔美的月光，楼晓恩抬步走上湖边的那块石板。她放下手的包和鞋子，将裙摆摞到小腿上面，随意的扎成了一个漂亮的结。
同小时候一样坐在石板上，楼晓恩伸出右脚拇指先探入湖水里，因为脚指搅动出的圈圈波纹，层层碧波荡漾开去。
看着那在湖面水纹上摇摇荡荡的月影，像是小女孩刚学芭蕾似的不稳定旋转，楼晓恩不觉露出甜甜的一笑，怀念的意味真切浓厚。
夜里，山间的湖水有些冷的。因此楼晓恩试着慢慢的将自己的双脚放下水，直到双脚适应了湖水的温度，才开始悠闲的晃动了两下脚丫子。
双手撑着臀下的长石板，楼晓恩抬脸，借着月光，打量着湖对岸的景色。
越过波光粼粼的湖面，楼晓恩的视线向对岸望去。
湖对面的林树背着月影生长，月亮将它们的身影照到了湖面上，像是给湖面撑起了半面保护伞。
“哗……哗……哗……”
空气中传来了划动湖水的声音。
楼晓恩停下自己在湖水里搅动的双脚，细细的听着。
“哗……哗……哗”
规律的节奏，一声一声的从湖对岸慢慢传来。
从声音的节奏来看，对岸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楼晓恩这边停下而有丝毫的影响和改变。仍是那样单调地、有一下没一下的划动着。
“哗……哗……哗……”
缩起双脚到石板上，楼晓恩凝目，仔细的看着那片笼罩在月光阴影之下的湖对岸。
“善江哥哥，是你吗？”
猜测性的喊了一句，楼晓恩也未等对方回答，人便已经起身来，跳下石板，绕着湖岸，朝对岸那处传来声音的地方走了过去。
“是你在那边吗，善江哥哥？”
脚下没有停，眼睛望着前方那个正坐垂首站在湖畔水草里，身影渐渐清晰一些的人影，嘴里没有停下，试着询问。
星月虫鸣，空气里除了那有一下没一下地划动着湖水的声音，并没有人回答楼晓恩。
走近到距离湖畔站着的那人一米来远的地方，楼晓恩站定了脚步。
“啊，善江哥哥，就知道是你呀。怎么都不理晓恩呢？”
声音里流露出欣喜，楼晓恩脚下不自觉又向前更近了两步。
“别靠近我。”
原本放到裤侧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那制造出声音、划动着湖水的右手也停了下来。
宽松舒适的灰色长裤，裤脚并没有卷起。没入脚裸的湖水浸湿了饶善江的长裤。
“如果你真的足够聪明的话，就不该靠近一只时刻都想要吸食人血的吸血鬼。或者，足够清楚的意识到，我已经是一只吸血鬼的事实。”
月光下，他就站在湖畔的水草里，湖水浸湿了他的裤脚。他清冷的声音说着话，在这夜间的林中，蒙蒙月色在他周身络起了一层冰冷冷的雾。
“呃……善江哥哥……”
未曾想到饶善江会说到他已经改变了的身份，尽管她一早便已知道。
“不要再叫我善江哥哥，你早已不该这样叫我。而我，也早已经不是了。我们什么关系也不是，我从来、从来都不曾想要做你的哥哥。从来、从来都不想拿你、你们家当亲人！”
侧首、回身，他挥起了一只手，突然拔高了音量，厉声拒绝。
空气里有种叫做静谥的藤蔓不断曼延，它像是太空培育的有机物种，疯了一般的滋长，缠绕着楼晓恩的脖子，越缠越紧，紧致到楼晓恩感觉呼吸困难。
但是，望着饶善江那张冷竣严厉到陌生的脸，尽管楼晓恩感觉全身因太过震惊而僵硬无力，却仍然是艰难的吸了口气，走动到了饶善江的跟前。
她想走近一些，借着这神圣、圣洁的月光看得更清一些。她想看看，说出这种话的人，真的是饶善江吗？真是是她从小依赖、信任，当作亲人的善江哥哥吗？
“……善江哥哥，你知道吗？你……”试着说话尽量流利。楼晓恩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一直都是我的、东东的哥哥。就像……就像……就像阿泽一样。”鼻息间的气息有些酸，可能是因为夜凉的关系，这吸进的凉气，楼晓恩感觉有些堵鼻子。
望着这样的楼晓恩，然而，饶善江的表情却没有半点的松动，就像之前回家来一言不发时那样，半丝半毫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今天的你，突然的开口。回答我的话，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我真的很高兴，真的。那是一种你我都无法忽视的欣喜。难道，你都感觉不到吗？”
眼睛一刻也不眨的凝着饶善江的脸，楼晓恩不想错过饶善江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她在心底真心的希望，饶善江仍然是饶善江哥哥，善江哥哥不该消失不见的。
“……晓恩有多高兴，终于愿意跟晓恩说话了。真的不知道吗？嗯？”
他们之间，两脚之间的距离，真的只有一步了。只有楼晓恩的一小步，他们便彼贴近了距离。
“站住！”饶善江厉声喝止了楼晓恩再向前踏近的一步，他的脸上清楚的写着他的认真。
“……善江哥哥、”
呃……
当楼晓恩恣意的抬起了右脚，企图踏近他们之间最后的一步距离时，楼晓恩嘴里的话未喊完，脖子却被饶善江以迅捷、不可思议的速度掐住。
冰凉僵硬的指关节，五指如铁。饶善江笔直的伸着左手，恰恰掐着楼晓恩的脖子，丝毫没有容忍和松动的迹象。
“要我告诉你吗？告诉你，你的善江哥哥，为何会回来？告诉你，饶善江有多恨你楼晓恩！多恨你的母亲百里香！有多恨多恨你们楼家？……嗯？要告诉你吗？”
双眼睁大，冰冷冷竣的饶善江那双睁大的双眼里写满了愤怒。
看着暴怒的饶善江，听着他突然说着让人更加不能理解、更加听不懂的话，楼晓恩的眼中印着饶善江生气却又暗矛盾悲痛的脸，明显的惊鄂、疑惑不解。
“我恨你，更加恨你的母亲！我恨你们，一直都恨！全部都恨！却还要隐藏着，因为这个，我更恨我的母亲！恨她的默许！为什么、为什么？爸爸没有做错，身为人类的爸爸，害怕着吸血鬼，无法容纳吸血鬼生活在他的周围，这样有错吗？爸爸为什么要死？为什么我的父亲要因为你母亲吸血鬼的身份死去？为什么！”
“为什么……要吸干父亲的血液……”
因心中的悲愤和痛苦，眼中逐渐涌出了泪花。
不到一尺的近距离瞧着，楼晓恩瞧着，这些泪花在饶善江的眼里，映和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变得那样晶莹而耀眼。却又同时是那样冷清的悲恸。
而他那件白色衬衫的立领处，因为汪云而留下了一滩血迹，这红在月光下映照着这张脸，更加妖魅而诡异。
那一年，他不过五岁不知事的孩子。却看见了他这辈子最不该看到的画面。这样的画面在他的心里埋藏了多少年？又滋长了多少的恨和痛？
此时，这泪、有多苦？
“你在、在说什么？在说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