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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七天七夜

一九六○年入夏之后,我国东北地区就开始出现了大范围的持续降雨,很多地方出现了百年罕见的洪涝灾害,但抚顺地区却一直天气晴好,好得有点反常。

这天已临近黄昏时分,火似的太阳还在地平线上滚动,大地被烤得滚烫,空气中热气蒸腾。当地的老人们说,这里难得有这么闷热的天气,怕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雷锋从连部出来,心情格外沉重,他刚收到了弓长岭矿山焦化厂一位朋友的来信。信上说那里连降暴雨,造成河水暴涨,冲毁了河堤,已泛滥成灾。辽阳地区的农田被大水淹了不少,工厂也几乎都停产了,干部、职工们都上了抗洪第一线。前些日子小易来信曾提到那里下大雨,山洪造成了一些损失,没想到仅仅几天的时间,洪涝灾害已经发展到这样严重的程度。

弓长岭矿山,是雷锋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他在那里留下过汗水和心血,那里有曾经和他朝夕相处的工友们,现在那里出现了险情,他却不能和他们一块儿并肩战斗,共同保卫国家财产。想到这里,他不禁重重地长出了一口气。

有几个战友正在营房窗前打乒乓球,汗水湿透了小背心,一个个兴致勃勃,你抽过来,我挡过去,打得难分难解。

有人看见雷锋过来,就招呼他。若是往日,他这个文体活动积极分子早挥拍上阵了,但是今天他没心情:“你们玩吧,我看会儿书去。”

大家知道雷锋的脾气——他要说去看书,你就是套上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雷锋回到宿舍,取出《矛盾论》单行本认真地读起来。屋里实在太热,不一会儿,汗水就湿透了雷锋的衣服,连小臂上都布满了汗珠,把笔记本都洇湿了。

雷锋起身挪到窗前,想就着窗口会凉快一点。抬眼之间,忽然发现西北方向一柱浓烟冲天而起,在暮色苍茫的天空中格外醒目。

雷锋失声喊道:“不好,失火了!”他放下书本,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朝浓烟起处飞奔而去。

失火的是一家街道加工厂。雷锋和战友们赶到现场时,火势已相当猛烈了,浓烟裹着蛇信似的烈焰从房子的窗口、大门滚滚升腾,二十几米开外就烤得人脸上火辣辣的痛。

雷锋顺手抄起一个水盆,就投入了灭火战斗。但是附近水源不足,运水工具又少,一盆盆水泼上去,火势丝毫不减,眼看着火势开始向四周蔓延。

情况紧急!雷锋丢下水盆,操起一把大扫帚,奋不顾身地冲进火场,踩着呼呼乱窜的火苗登上房脊,拼命扑打着火焰,阻止火势蔓延。

转眼间,雷锋的鞋子烧着了,身上的衣服冒起蓝烟,头发、眉毛被火燎得发黄了,卷曲了……

下面的战友们焦急地大喊:“雷锋,快下来,太危险!”

雷锋就像没听见,仍在全力挥舞大扫帚同烈火搏斗。

正在这时,消防车呼啸着赶来了。几条高压水枪同时射出白色的水柱……

一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雷锋和战友们浑身上下都是水淋淋的,军装上布满了烟熏火燎的大小窟窿。雷锋的小臂上被烧伤了一大片,此时又红又肿,起了一层亮晶晶的水泡。加工厂的同志们感动地握住亲人解放军的手,连声道谢。

有位年轻的女工忽然指着雷锋的眉毛惊叫道:“哎呀,你的眉毛都烧焦了!”

雷锋摸了摸眉毛,笑了:“用眉毛换国家财产少受损失,还算值吧!”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回到营房,雷锋到卫生所处理了一下小臂上的烧伤。卫生员特意叮嘱他:“天气热,爱出汗,容易感染伤口,你要特别注意点。这鬼天气,要能下场大雨就凉快了,伤口还能好得快一点。”

卫生员的话又勾起了雷锋的心思。雷锋说:“还是别下雨吧,一下雨就糟了。”

卫生员半天没醒过味来,不明白雷锋什么意思。

时间刚刚进入8月份,抚顺地区天气骤变。漫天乌云密布,雷声滚滚,狂风挟着倾盆大雨终于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暴雨连下几天,到处一片汪洋。田地被淹,公路被淹,低洼处的房屋浸泡在水中,家家户户在门前垒起土堰,阻挡洪水进到屋里……雷锋所在部队参加的建筑工程已被迫停工。部队进人紧急战备状态,时刻准备投人抗洪抢险的战斗。

望着窗外的连天大雨,雷锋想到人民的生命财产正受到严重的威胁,不禁忧心如焚,恨不得立即奔赴抗洪第一线。他忙进忙出地做着准备工作,却不慎着了凉,得了肠炎,一天好几次“紧急情况”,搞得身体十分虚弱。

八月三日,部队接到了抗洪前线指挥部的命令,要立即奔赴抚顺郊外上寺水库,参加护堤保坝抗洪抢险。

全连紧急集合,连长简短地传达了上级的命令,然后给各排、班分配了任务。雷锋被指派留在营房值班。命令传达完毕,部队立即冒着大雨出发了。

雷锋一个箭步抢到连长面前,急切地说:“连长,这种时刻你怎么能把我留在家里?”

连长说:“你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息嘛!”

雷锋斩钉截铁地说:“洪水正威胁着人民的生命财产,此时我最需要的是战斗!我坚决要求跟部队一块走!”

连长指着他还缠着纱布的小臂,说:“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又有病,怎么支持得住?”

雷锋一把扯下小臂上的纱布,说:“这点伤算什么,早好了!连长,让我去吧!”

连长太熟悉雷锋的个性了,硬把他留下,他肯定也不会老实呆着。连长迟疑了一下,只得挥挥手,示意雷锋快去追赶队伍。

雷锋兴奋得一个立正,转身冲进瓢泼大雨之中……

上寺水库位于抚顺市郊区,它的安危直接关系着市区几十万人民的生命财产。在市委防汛指挥部的直接指挥下,一支由农民、工人、机关干部和解放军指战员组成的抗洪大军汇集在这里,与洪水展开了猛烈的搏斗。

大雨滂沱,闪电一道道划裂漆黑的夜空,雷声阵阵,如催人奋进的战鼓。“人在大坝在”、“誓与大坝共存亡”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黑暗中,对面咫尺互相看不清面容,只见铁锹在闪电的弧光中挥动。人人浑身水淋淋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雨越来越大,水库里的水位不断暴涨,浑浊的浪头冲击着大坝,发出一阵阵惊心动魄的响声。不断有险情报告,洪水就要漫过大坝了!

防汛指挥部当机立断:立即开掘泻洪道,宁可淹掉部分庄稼。也要保住号称煤都的抚顺市!

雷锋所在的运输连接受了开掘泻洪道的艰巨任务,全连指战员不顾连续奋战的疲劳,立即投入了战斗。

雷锋早已忘却自己的病痛,顶着劈头盖脸的雨水,蹬着冰凉没膝的泥水,挥舞着手中的铁锹,和战友们一起竭尽全力地挖着。

被水浸透的泥巴又重又粘,身上的雨衣早已湿透了——外面是雨水,里面是汗水。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奋战,雷锋不曾稍缓一口气。渐渐地,他感觉到手臂和双腿发酸发软,好像不听使唤了似的。周围的战友们也是气喘吁吁,挖泥的动作渐渐缓慢下来。

雷锋忽然放开喉咙,大声唱起来:“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狗强盗,消灭了蒋匪军……”

“我是一个兵,爱国爱人民,”周围的战友们齐声唱了起来,“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

和着歌声雄壮的节拍,一股无形的力量升腾而起。锨锹翻动处。一坨坨湿泥被挖起抛出,半空如飞过无数颗黑色的流星……

突然,一大块湿泥从坝顶边沿塌落下来,正在下面挖掘的雷锋只觉得双臂一震,铁锹脱手而出,接着又是几股挟着泥土的水流冲了下来。待雷锋好容易从没膝的烂泥中拔出腿时,铁锹早已不知去向。

雷锋在烂泥中摸索一阵,没有找见,索性就用手挖泥,继续战斗。

黑暗中,连长忽然发现雷锋半截身子泡在泥水中,正用手挖泥,忙上前拉起他,嚷道:“怎么回事?这样干手指吃不消的!”

雷锋说:“连长,我的手上老茧厚,没事!”其实他双手指尖都已磨破了,火辣辣的疼痛,小臂烧伤处刚愈合的嫩皮也被划破,鲜血同泥水混成了一片。

连长想让雷锋下去休息,但他知道这种时候,什么样的命令也不起作用。于是灵机一动,大声命令道:“雷锋,现在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马上到广播站去,把咱连的好人好事宣传宣传,给大家鼓鼓劲!”

雷锋响亮地回答:“是!”随即一步一滑地攀上大坝,朝广播站奔去。

大坝上,兄弟部队的战友们正在紧张地进行加固工程。雷锋发现忙碌的人影中,有一位同志没穿雨衣,浑身淋得透湿,便立即脱下自己的雨衣,披在他身上,便急速地消失在人群中了。

不一会儿,广播里响起了雷锋的声音:“同志们,听我言,英雄好汉出在运输连……”

激昂的声音压倒了呼啸的狂风暴雨,压倒了浊浪拍岸的轰鸣,在夜空中回荡着,激励着奋战中的抗洪大军。

雷锋走出广播站时,雨下得更大了。他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衣,冰凉的雨水一浇,不由得直打哆嗦。他振作一下精神,跑到工具棚领了一把铁锹,又回到连队继续参加战斗。

天色微明,兄弟部队上来换班。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战,人家已极度疲劳,摇摇晃晃地踩着泥泞往休息地走。雷锋没走几步,忽然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了。

当雷锋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老乡家的热炕上,卫生员正在给他清洗包扎手指和小臂上的伤口。雷锋挣扎着要起来,被卫生员按住了。

卫生员很严肃地说:“连长命令你好好休息一天,不许上工地!”

“那怎么行!”雷锋说着,想翻身下炕,忽然眼前又是一阵眩晕,浑身关节针扎似的酸疼。

卫生员告诉他雨势已经小点了,连队的同志们都在工棚里休息。雷锋这才躺了下来,吃了药,迷迷糊糊睡着了。

下午,雷锋被“哗哗”的雨声惊醒。睁开眼睛,只听见外面紧急集合的哨音传来。他一骨碌翻身下床,冲出了门外。待卫生员发现追出来时,雷锋已经消失在大雨中了。

经过七天七夜的连续奋战,洪水终于被驯服了,煤都安然无恙。

雷锋在这次抗洪斗争中表现出的不怕吃苦,不畏艰险,为了国家财产、人民的利益奋不顾身的精神,受到了上级领导和战友们的高度赞扬,被通令嘉奖,并荣立二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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