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江湛凯浑身疲惫地倒在大班椅上,只有在旁若无人的时候,他才能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他累了,真的好累,这么久以来,康蕊馨一直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信念,他一直在为着这个信念奋斗着,可那天她居然对他说出不要再找她的话,让他心中筑建的保垒轰然倒塌,她甚至不给他一个机会解释,他知道她误会了罗飞菲肚里的孩子是他的,所以才会那么说。想到这,江湛凯的心里又稍稍有了一丝安慰。
正闭目沉思着,电话铃响起,是他妈妈,按下接听键,电话里马上传来老佛爷啰哩啰唆的声音:“阿凯,你一个快当爸爸的人了,也该抽时间陪老婆才是,飞菲现在可是关键时候啊,今晚你一定要回来吃饭,就当陪我和你爸爸,好吗?”
“妈--”江湛凯皱着眉刚想说出拒绝的话,老佛爷似是知道他想说什么,语气哽咽起来:“阿凯啊,我和你爸爸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想和你吃餐饭怎么就这么难啊,如果湛天还在就好了……”
提到湛天,江湛凯的心忽地一阵绞痛,“妈,我……我回来吃饭。”说罢,慌忙挂断电话,不自觉两行清泪缓缓地流了下来。
回到别墅,诺大的饭厅里,江老先生和老佛爷早已端坐在餐桌前,罗飞菲正殷勤地帮着娇姐上菜,见到江湛凯进来,忙迎上前,“听到你开车的声音,就知道你回来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帮江湛凯脱下外套,江湛凯根本没停住脚步,径自就走了上来。罗飞菲也不计较,还是笑脸盈盈地陪着他一起坐下。
“回来就好,菜已经上好了,都是你最爱吃的,阿凯,快吃吧。”老佛爷此时的面容慈爱无瑕。
“嗯!”江湛凯略略点了一下头,拿起了碗筷。
“阿凯,公司最近还好吧?”江老先生发问。
“嗯,还行吧!”
江老先生和老佛爷对望了一眼,老佛爷又笑道:“对了,阿凯啊,飞菲现在是第二胎了,有了上一次流产的经历,这一胎可要好好保护才行,所以,明天,你陪飞菲去医院检查下吧,医院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院长是我的一个老朋友……”
“明天有个东南亚的重要人物要来天凯,我抽不开身。”江湛凯打断她。
“后天吧,”罗飞菲插道,“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的。”
“后天也没时间,东南亚的客户也不知逗留几天。”江湛凯放下碗筷,“要不,明天你自己去,叫桂嫂陪你,叫娇姐陪你都行。你们吃吧,我饱了。”
说完,离开餐桌,往楼下走去。留下桌上的三人面面相觑。
见状,罗飞菲也推脱吃饱了,跟着上了楼。
进得卧室,听到洗漱室传来哗哗的流水声,罗飞菲慢慢地靠近,虚掩的门缝中,她见到裸露着上半身的江湛凯正在洗漱盆里洗着脸,古铜色的肌肤在粉红色的灯光下闪出独特的光芒,江湛凯洗完脸,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深沉的目光坚定无比,他真是一个魅力十足的男人啊!
罗飞菲不禁看得呆了,嘴唇半张着,身子像被定住了,一步也动不了。
江湛凯察觉到门外不均匀的呼吸声,明知道是她,就算再不情愿都好,他都阻止不了她进入他的房间,当然,名义上来说也是她的。
他换上另一件白衬衣,拉开门,边扣扣子,边走了出去,看都没看罗飞菲一眼。
而罗飞菲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看着他冷漠的样子,偏着头问道:“你……你还要出去吗?”
“你不会认为我会在这里过夜吧。这一年多来,我在这里的次数你应该数得清,何必又多此一问呢?”
“你能……不走吗?”罗飞菲忍着气问。
江湛凯诧异地回过头,第一次好好地注视着她,“哦,这种乞求人的口气可不像是你罗飞菲的作风啊,干嘛非要我留下来,难道我们之间还可以和平共处吗?现在我们之间有的就是一张协议而已。”
“那张协议……”罗飞菲停住了,回想当初,她只是随口而出,说只要她生下孩子,将江家的财产转到孩子的名下,她就同意离婚,即便这个孩子是别人的。这样的条件是男人都不会答应,可她没想到江湛凯在考虑了一天一夜之后,竟然答应了,这让她留在手中的筹码变得一文不值。罗飞菲在签了那份协议之后,仍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他怎么会答应?他怎么会答应?
她罗飞菲要他江家的财产干什么,她要的是他这个人,明知道怀了孕不能生气,可胸中仍腾升出一股怒火:“你就那么想离婚?要知道,你就算离了婚,康蕊馨就会跟了你吗?她都嫁人了,你还想着她干什么!”
江湛凯的双眼变得通红,变得凶狠无比:“别再我面前提康蕊馨,我离不离婚和她跟不跟我是两码事,别混为一谈,而是我不想要这样的婚姻,用计谋得来的婚姻,注定不长久,我宁愿孤独一世,也不愿意和你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我就是随便在街上找一个都比你强,你知道吗罗飞菲!”
罗飞菲的脸色变得煞白,她颤抖着:“在你眼里,我真的就那么不堪吗?”
“是,从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开始,就知道你是一个可怕的女人,跟你在一起,无非是想让你没时间和精力去找蕊馨的麻烦。”说到这里,江湛凯忽地意识到说错了,罗飞菲是不知道他当初是假意追求她的,如今,他竟将这样的一个真相说了出来,他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反应。
果然,罗飞菲似是站立不稳,靠在墙上,“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康蕊馨--”她仰着头,对着四周大声地叫着,“康蕊馨,是我输了,我输了,我认输了,哈哈哈哈……”
罗飞菲歇斯底里地笑着,江湛凯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她从来都是不肯认输的,只为了一个赢字,她可以不择手段,可如今她一遍遍地重复着我输了这样的话,眼泪早已溢了出来,这一刻,她的脸上浮现出凄惨的笑容。
“哎呀,什么事啊,两夫妻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呀,”江家二老及时地推开门冲了进来,老佛爷一边数落着,“飞菲,是不是阿凯欺负你,阿凯,你真是,飞菲可是有身孕的人,头三个月可是最关键的,你就不能让着她吗?”
江湛凯摸着额头,心中一团糟。
“啊,飞菲,你怎么啦?”老佛爷紧跟着一声惊叫,江湛凯忙抬起头,见到罗飞菲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慢慢往地上蹲去,不一会,血从小腿上流了下来,瞬间染红了桃木地板。
江湛凯也惊呆了,猛地冲上去,抱起罗飞菲便往外跑。
罗飞菲微睁着双眼,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跟他这么亲近,要是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她幻想着,直到面前似是出现万道金光,直冲上天际,像是天梯,真美,那是来接我的吗?她笑了,争了这么多年,结果却什么都没得到,她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这样想着,她浑身轻松了许多,肚子也没有先前那么痛了。
江湛凯边开着车,边看着旁边昏昏入睡的罗飞菲,不时伸手拍打着她,“别睡啊,很快就到了,啊,你会没事的。”
罗飞菲笑了:“好久……好久你没这么……这么温柔地对我……说……说过话了。”
这是第一次江湛凯在罗飞菲的脸上看到这么真诚的笑容,也是最后一次。
宝马以飞似的速度冲进医院,医院早已准备了急救措施,护士推着担架出来,将罗飞菲抱上担架,急急地往抢救室奔去。
罗飞菲拉着江湛凯的手,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湛凯,这辈子,我……我爱的人……是你啊,你知道吗?不是沈梦然,不是……别人,更不是孩子的父亲,我这么做……只是……只是为了……报复你的冷淡,我……我已经不奢求你会……会爱我,我只求你……求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江湛凯一边跟着跑,他已无法冷静地思考,只呆呆地看着罗飞菲在艰难地说着话,已经到了手术室的门口,罗飞菲仍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嘴巴张着:“不要恨我……”
“我不恨你。”江湛凯轻轻吐出几个字,罗飞菲终于如释重负地放开手,任由护士将她推了进去,直到手术室的门关闭的瞬间,江湛凯仍能看到那双带笑的清亮的眸子。
江湛凯的心此时一片空白,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在干什么,不管再怎么恨她,他都不希望她死,自从江湛天走后,他就对死这个字特别敏感,死亡对于罗飞菲来说,太遥远了。
他紧闭双唇,聚精凝神地坐在椅上,双眼如探照灯般盯着手术室上的灯。
手术室的门开了,几个护士匆匆跑了出来,他忙抓住一个:“怎么样?她怎么样了?”
“哎,病人是宫外孕,造成大出血,出血量太大,止都止不住,这是紧急情况,只能采取最后的措施了。”护士说完又奔回手术室。
江湛凯只觉从头到脚都是冰凉,如果只是流产,应该问题不大,可为什么是宫外孕啊,他想不通,这样的事实会发生在罗飞菲身上?他将头重重地往墙上撞去,“咚咚咚”,麻木而无知。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从手术室出来,动作缓慢地摘下口罩,江湛凯听到千篇一律的话:“对不起,已经尽力了,请节哀吧!”
江湛凯呆望着,闭上眼睛,滑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