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车马缓缓靠近,到了十几步开外,便是停了下来,一人拱手扬声道:“请问,可是二殿下的人?”
李泰打马上前一步扬声开口:“小王李泰,特此恭候柳先生。”
马上的人靠近马车附身不知说了什么,紧接着,马车里响起了咳嗽声,撕心裂肺的让众人都为之侧目,半晌,咳声停止,一个还稍带着喘息的声音响起。
“劳烦二殿下亲自来接,真是过意不去。”
唐小棠微微挑眉。
她以为,所谓的大家柳先生,必定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者,可是,听这声音,虽然虚弱,却明显不是上了年纪的人。
李泰似乎也有些意外,不过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柳先生无须客气,听闻先生身体病弱,还是快跟本王回去吧。”
说是回去,李泰却并没有动,直到对面一人打马送过来一样物件。
李泰细细分辨,确信是靖国公夏侯给的信物之后,才放下心来。
马车帘子一动,一个人影缓缓出现。
月色棉袍简约而皎洁,外面的雪色皮毛大氅透出几分出尘,然而,最吸引人视线的,却是那人身上的气质。
面孔不像南客那般俊美到妖异,而是一种云淡风轻的温和,肤色有些惨白,似乎有些病弱,墨发用玉冠束在头顶,往下,一双眼睛极为明亮,有着洞晓世事的睿智,也有着包容万千的温润。
唐小棠从未看到过一个男人的眼睛竟会那般复杂却又清澈,仿佛能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吸进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就在这时,一直面无表情的南客眼中寒光扎现。
几乎是同一时间,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仿佛一张网一般将官道上所有人罩住,只是一息,人仰马翻,到处都是惊呼哀鸣。
“有埋伏,保护大人!”
监察院的密探迅速围了过来,面对着如此凶险,那些密探却对二皇子李泰视若无睹,只是将南客护在最中央。
漫天箭雨中,李泰一边拔剑抵挡一边面色漆黑,刚那一波箭雨,他的人便已经死了个七七八八,就在这时,他看到,几道黑色的影子鬼魅一般朝密林中飞掠过去。
那是六处的刺客去清缴伏兵了,李泰顿时松了口气。
有六处的刺客在,所有的刺客就都称不上是刺客了。
“保护柳先生。”看到柳白那边的人也伤的厉害,李泰连忙朝南客开口。
唐小棠眼睛一亮便是打马而出,不给南客说话的机会,扬声开口:“我去!”
马车那里离南客很远,然而,离山林最近。
果然,箭雨弱了下来,唐小棠也如愿到了马车旁边,她微微回头,对上南客阴寒至极的眼神。
那冰冷的眼神中满是冷冽。
她脊背微凉,却也知道,南客现在顾不上自己。
回过身来,唐小棠这才发现,在之前那漫天的箭雨下,马车外面,那一脸苍白冰色的男人,却连动作都丝毫未变,一脸淡然的看着四周,似乎意识不到自己身处凶险。
唐小棠看向男人的时候,那双好看的眼睛也缓缓投向她,仿佛稀世宝石,那双眼睛竟似乎能传达世间任何一种情感。
“先生还是进马车里去把,外边危险。”唐小棠淡淡开口,停在马车边,她在等待下一个机会。
“多谢。”男子点头,平复了呼吸后,嗓音只剩一片温润,仿佛能融化漫天风雪。
就在这时,后面不远处轰然一声响,似乎整个大地都震了震,天崩地裂一般,无数碎石飞射过来。
竟然是炸药!
顿时,刚刚平复下去的队伍,骤然间再次人仰马翻。
马儿经不起这声音,嘶鸣着高高抬起前蹄想挣脱缰绳逃命,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一道白影嗖的从马车里飞射出来,唐小棠猛然一惊,却发现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雪猴,雪猴被吓得吱吱乱叫,竟是直接蹿到了马蹄下面。
眼看受惊的骏马就要狠狠踩下去,唐小棠瞬间在马背上一个后仰下腰,一把捞起雪猴,下一瞬,马蹄狠狠落下。
刚进入马车的柳白再次掀开车帘,看到唐小棠手中的雪猴,眼里闪过柔和:“多小兄弟。”
唐小棠将雪猴递过去缓缓摇头:“举手之劳……”
就在这时,唐小棠却看到柳白的眼神骤然一变。
“小心……”
柳白没有接雪猴,而是一把将唐小棠推开,一支箭擦着柳白肩膀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下一瞬,又是漫天的箭雨,对方竟然埋伏了不止一批人。
柳白的侍卫都在马车周围抵挡箭雨,唐小棠连忙跳上马车扶起柳白,雪猴吓得钻进车厢里吱吱乱叫。
“我没事……”柳白的声音依旧一片温润,甚至连节奏都没变。
爆炸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竟是直接到了马车旁边。
拉着马车的骏马嘶鸣一声后竟是吓疯了,不管不顾拼命朝外奔去,唐小棠猛不妨一个趔趄,差点跌下马车,手臂被柳白一拽,她没有撞上马车车厢,而是直接撞到了柳白的怀里。
“小心。”
温润的声音响起,唐小棠抬头就直直撞进一双温和的宛若海洋的眸子,那双眸子深深看着她,仿佛能看到她的心里。
爆炸声不断响起,飞沙走石碎石激射,人和马都乱成了一团,待发现马车竟是被疯马拉着直直朝山道上拐去,唐小棠登时变了面色,扶着柳白沉沉出声。
“先生,你能不能跳车?”
不远处就是悬崖,疯马却像是看不到一般直直朝那边撞去。
柳白自然也看到了那处断崖,微微一怔,而后便是看着唐小棠抿唇开口:“和你一起。”
柳白话音未落,一声断裂声响起,下一瞬,断了一边轮子的马车猛然翻转过来,唐小棠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两个人咕咚滚进马车里,雪猴吱吱乱叫着慌不择路,却是恰好从马车缝隙里跌落出去,滚到山路上。
不及反应,一声嘶鸣之后,那匹疯马已经奔出了断崖。
车厢直接竖起,唐小棠便是不受控制直直朝下跌去。千钧一发至极,她足尖在崖壁猛点,接着反力便是朝上跃去,一把抓住马车车厢,整个人吊在半空。
“抓住我……”
车厢里,柳白一手紧紧抓着车厢某处,竟是不顾危险朝下滑了一截,紧紧抓住唐小棠攀着车厢的手。
两人还未稳住身形,唐小棠却发现,原来,马匹和车辕的连接还没断开,那匹疯马还在她脚下不远处哀鸣挣扎着,而整个车厢,被一匹马和两个人的重量,拉得不住往下斜。
就在车厢晃悠着要坠落的一瞬,一道黑影忽然出现,竟是从后面一把抓住了车厢。
南客眉眼冷冽,一手死死抓住车厢,竟是将车厢下跌的趋势生生阻止,另一只手伸向车厢里,越过柳白看着唐小棠冷冷开口。
“手给我。”
柳白眼中异色一闪而过,低头看了眼唐小棠,骤然发力,竟是拉着唐小棠骤然上提。
唐小棠连忙一蹬车厢助力,整个人一跃而上,然而,柳白另一只手却是无法继续支撑,终于滑了下去。
并不宽敞的车厢里,两人交错而过,唐小棠一只手已经抓住了车辆一处,南客在头顶冷声低喊:“手给我。”
唐小棠抬头便看到了南客阴鹜的神情,低头,柳白马上就要滑出车厢,跌进万丈深渊中去。
几乎没有犹豫,唐小棠忽然松了手,任凭自己下滑一段,接着便是骤然攀住车辆一处横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下跌的柳白。
柳白腾在半空,抬头看去,就看到那张咬牙涨红的面孔,眼力浮出亮色,脑中浮出一个娇俏的身影。
就在这时,那根横木骤然断裂,唐小棠面色一惊,直直朝下坠落……下意识抬头,只看到南客微微放大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