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会觉得这没有什么,世界上还有大把的普通人,他们不也活得很好吗?的确,就像我,抛却术师这层身份,我是肖家的一家之主,也是外界看到的娱乐界大亨,不论是哪一个身份,都足够我享受人生,但你若让我给这三个身份划分一个优先级,我会毫不犹豫的将术师放在第一,哪怕是放弃另外两个身份,我也在所不惜。”
莫候看着那个微笑如故的白发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掏心掏肺地说这么多,是让他们明白魂石的珍贵吗?不错,他明白了,虽然还没切身体会到魂石的重要,但他相信白发佬不至于危言耸听,因为这种事情明显不是什么秘密,事后随便调查一下就会清楚,但那又怎么样呢?大不了他莫候不修仙了还不成?嗯,虽然这个决定困难了点,可现实要真被逼到了那一步,不放弃又能如何。
所以听到最后,听到白发佬的选择,莫候却只是觉得他在吹牛逼,即便他的口气很认真。
肖彰笑了笑,似是看穿了莫候的想法,“我知道你不信,但事实如此,成为术师,就等于拥有了力量,拥有了力量,就等于拥有了权利,拥有了权利,就等于拥有了一切。也许你觉得我这话不中听,显得太势利,因为人活着,不一定就是为了这些,那我可以换一种说法。”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充斥着冲突与不公,你今天仅仅是受到了同事的排挤,明天就可能丢掉了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你今天仅仅是一次和平的分手,明天就可能迎来告别世界的硫酸与水果刀,你今天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感冒,明天就可能是无法治愈的绝症,你的亲人、你的爱人、你的子女,谁能保证他们不受到威胁?谁能保证他们不遇到意外?每个人都有想拥有的,想亲近的,想保护的,反过来,也一定有想抛弃的,想疏远的,想毁灭的,那么比起那些无力的、只能苦苦哀求帮助的普通人,你难道不愿意去做那个拥有力量掌控一切的、不普通的人吗?”
“而术师,就是这样的人。”
不得不说,肖彰的话很有蛊惑力,甚至有那么一瞬,千鹤那古井不波的神色间,亦悄然荡起一缕涟漪。每个人都有过去,千鹤有,莫候亦有,而他们心弦微颤时,脑海里划过的那一幅幅画面,是否也在询问,如果当时他们拥有掌控一切的力量,结局……还会一样吗?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两位年轻人的动摇,肖彰身子微微前倾,像是要加上最后一块筹码似的,缓缓说道:“当然,作为术师,还有一条亘古不变的话题,也是所有术师的终极追求——永生!”
你可以不信,也可以不屑,但自人类诞生的那一刻起,这两个字就仿佛被赋予了某种魔力,某种一说出口,就能牵动人心的魔力。
所以,不论是木然的莫候,还是冷然的千鹤,都在这一刻,移目看来。
孰料肖彰却伸出手,将掌心那块黝黑的石头放在糕点空出的位置,然后缓缓靠在沙发上,论起魂石的事情,仿佛那“永生”二字只是幻觉,从未出现过,“狮醒是世界上排名第一的学院,他的实力、底蕴都不可否认,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无止境的为学生提供魂石,所以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加入各方势力,用自身的价值和未来换取魂石,剩下的小部分学生,除了本身是世家出身,其他极个别的人则是靠着不断接取一些危险的任务,来换取所需的魂石,而这些人,要么死在了任务中,要么走在即将死亡的任务中,永远过着暗无天日、朝不保夕的生活,我想,只要不是疯子或是被逼无奈,大概没人会愿意走上这样的一条路。”
肖彰缓缓扫过莫候与千鹤二人,敛去笑容,郑重道:“二位都应该是聪明人,我的意思也已经表达的很明确,加入肖家,成为肖家的一员,我会将你们视若亲子般培养,肖雄所拥有的,你们都会拥有,而无止境地提供你们所需要的魂石,仅仅是其中最基本的一条。”
顿了顿,微笑重又浮上肖彰的面孔,“也许一个家族的成长缺少不了尔虞我诈或是阴谋诡计,但同样的,他们也缺少不了推心置腹与言出必践,忠诚,才是一个家族延续的基石。所以,你们不用怀疑我的承诺,起码在这件事上,不用怀疑。”
莫候眉头微挑,知道他是在担心骗两人来此的事情,略一沉默,终于在肖彰的长篇大论后第一次出言:“为什么是我们?”
肖彰又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千鹤,笑道:“这的确是个很值得怀疑的事情,毕竟犬子早上还找过你们的麻烦,但我也只能说,这是个巧合,如果早知道你们是这样的人才,我一定会阻止犬子的鲁莽行为。”
莫候心下一动,脱口道:“意思是你事先知道肖雄会找我们?”
肖彰不置可否地笑笑,未接此言,“就像在某一方面有潜力的人,便会在那一方面显现出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术师的潜力,在觉醒过后,也多多少少会显露一二,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上你们?很简单,因为你们觉醒后所显露的潜力,值得我这么做。”
莫候不由愕然,什么潜力?我怎么不知道?为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潜力,你就这么豁得出去?愕然过后依然不解,莫候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特别是这白发佬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简单的人,即便他前面说了那么多,抛去肖雄的因素,莫候也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他竟也差点心动了,但经历过地下黑市的洗礼,莫候早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小伙子,也始终觉得,天下间没有白捡的便宜。
孰料还没等他确认更多的东西,甚至连脑中的念头都只转到一半,那个自从进屋后,哦,不,自从告诉他名字以后就再也没说过话的,那个一直被他戏称为冰棍儿的漂亮男孩,竟突然开口了……
“好。”
一个字,简洁而清脆,清脆而冰冷,冰冷而无情,像是一台没有灵魂的机械,让人背脊发凉。
可屋中的两个人都不如此觉得,或者他们也都无暇如此觉得,他们同时怔住,仿佛少年开口说话,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惊愕的事情,而惊愕过后,两人的表现又截然不同。
肖彰欣喜,从眼角到嘴角,无不透着比微笑时还温暖的善意,他方想说些什么,许是欢迎你加入肖家吧啦吧啦之类的客气话,不料莫候却比他更急更快,“你说什么?”
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不解,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少年重又陷入了沉默,可以往的沉默与此刻的沉默,给予莫候的感觉又全然不同,他压抑着那一丝丝愤怒,沉声道:“我问你在说什么,回答我!别装哑巴!”
许是莫候异于往常的坚持,许是坚持背后蕴藏的愤怒,又许是其他的什么,让少年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莫候,忽道:“你能给我魂石吗?”
莫候一怔,似是没料到少年会问这个,又似是问题本身已让他无言以对。
少年却毫不在意莫候的回答,就像他本不想回答莫候一样,他抬起手,一指肖彰,道:“他能。”
声音还是那般冰冷,冰冷,所以现实,现实,所以无从辩驳。
初春的雨粘稠如胶,糊在窗上,连带着人似也喘不过气来。莫候立在窗边,只觉得胸口发闷,他狂吸一口气,忽也抬臂,指向肖彰,说道:“你知道他是谁?你知道早上找杨曦麻烦的是谁?”他呵呵一笑,脸上却毫无笑意,“潜力?你信?就算你是个绝世天才,他就必须要追着赶着培养你?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是他傻,是你傻,还是我傻?”
往常似是连接近亦不敢的莫候,如今却迎着那一双幽深如无底寒潭的眸子,怡然不惧。
微微静默,少年忽然移开了视线,轻轻垂下脑袋,问道:“有这么好的事吗?”
对于莫候近乎无礼的举动和言辞,肖彰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甚至挂在嘴边的微笑都始终如一,然而听到少年那句疑问,他却立时应道:“当然!以我肖家阖家上下的名誉担保。”顿了顿,“我会发布你加入肖家的声明,并与你签署合约,一应供给都按犬子的规格来办,若是违约,你不止会得到丰厚的赔偿,肖家的名誉也会受损,将来再想收揽人才必是难上加难,说实话,比起前者,后者的损失才是我肖家难以承受的,作为肖家之主,我绝不会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又是刹那的静默,少年淡淡说道:“你听到了?”
一道人影忽然窜来,抓住少年的衣领,用力之猛,甚至将少年那单薄的身体都微微提了起来。
“我听到个屁!”
一声怒吼。
莫候的怒吼,他像是一头受到背叛的孤狼,愤怒,却更悲伤,旁人无法明白他的感受,就像肖彰终于浮现而出的诧异,不明白为何一个简单的决定,就让莫候变得跟个白痴一样激动。
唯有莫候明白,他相信眼前的少年也明白。
忽然间,一缕幽暗的蓝色亮了起来,恍若夜色下无声闪烁的萤,山谷间悄然绽放的兰。
莫候抓住少年衣领的那只手猛然一颤,惨哼着倒退两步,手指上传来灼烧的痛,却也浸染着寒冷的冰,灼烧而又寒冷,矛盾却又真实。
莫候震惊地抬起头,望向少年,不知何时,一朵朵幽蓝色的火焰出现在他的身旁,人焰相映,漠然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