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琴点了点头，身上的伤依旧还隐约作痛。正准备和衣就寝，却发现慕扇一脸的欲言又止，她笑了笑，伸手握住慕扇的纤弱的手臂：“我们是亲姐妹，有什么话直说便是，难道姐姐还会瞒你不成？”
慕扇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姐姐真的变得太多了。以前姐姐那么喜欢燕王殿下，可是如今提起他来，也和一个陌路人没什么两样。”
“那……不然还能如何？”
“姐姐，当真一点也不会难过么？”慕扇的眼睛里透出一点难以言喻的悲哀。
慕琴心中一怔，如果是自己真心爱过的人，自然不会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他的名字。可是……她是真的没有爱过啊。在那个属于自己的时代中，她不过24岁就死在了那场爆炸之中。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爱与被爱究竟是什么滋味。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那个燕王泉泽就更加荒谬了，那是从前慕琴翁主爱过的人，和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呢？
“扇儿，你是害怕姐姐也会有一天，对你也这样置之不理呢？”慕琴蹙着眉，看着慕扇怯生生的面孔失笑，她伸出手指掐了掐对方的面孔，愉悦的说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姐姐对你保证，以后一定不会抛下你的好不好？”
“真的么姐姐？”慕扇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可是还是有些疑惑和恐惧，“姐姐你以前也和我说过，你会爱着燕王殿下，一直到自己死的那一天为止啊，可是你现在……”
慕琴忍住了快翻白眼的冲动，拍了拍慕扇的肩膀，看来自己这回又要做个知心大姐了，“扇儿，姐姐醒来的时候，是不是告诉过你，眼泪这种东西，最是无用。同样的，一个人如果喜欢另一个人，却迟迟都被拒绝和讨厌的话，也一样是无用的浪费。”
“我不喜欢燕王，是因为燕王一直也不喜欢我。既然如此，扇儿，你说，这对姐姐是不是很不公平？”
慕扇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姐姐，眼神有些困惑，不知为何，姐姐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这些话，从前她只是对自己很好很好，可是不会和自己说这些话。可是她认真的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姐姐说得对，如果燕王不喜欢姐姐，那么姐姐也就没有必要喜欢燕王。”
慕琴看着慕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唇角微微上扬，看样子沟通起来也不是这么苦难嘛，她狡黠的笑了笑，“扇儿担心姐姐有一天也会和不喜欢燕王一样不喜欢你，可是扇儿，你会不会和他一样，无论姐姐怎么喜欢你，你都要伤害姐姐呢？”
慕扇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连忙说道：“才不会，因为我一定会比姐姐喜欢我，还要更多的喜欢姐姐。”放下了心头的一桩大事，慕扇整个人的神情也变得活泼了不少，帮枕头扑打得柔软了一些，慕扇这才一脸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
“看来做姐姐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慕琴叹了口气，坐在床榻变准备先歇一会儿。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快到黄昏时分了，慕琴揉着惺忪的睡眼，在床上坐直了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屋内竟然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什么人？”慕琴不动声色的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前面的人影，做出一个防备的姿势。对方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手指动了动，过了半晌，才笑道：“翁主，老臣听闻翁主受了伤，所以特地前来看一看罢了。”
慕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低声：“特地前来拜访，你我如今身份尴尬，在汤歌帝都，你怎么会堂而皇之的进入翁主府来拜访我？”
老者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从昨天传来的情报来看，这个翁主表现出来的就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要不然今日自己也不会亲自前来拜访了，看着对方戒备而狠厉的眼神，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户部尚书也不禁称赞，在帝都之中……果然是最为磨砺人的地方。
为了避免发生进一步的冲突，柳锋轻轻咳嗽了一声，衰老的声音缓缓响起：“翁主，老臣今日前来，是为了传达国主的密令，乾武皇帝已经在不久之前就说过要为自己的几个儿子指婚，国主希望……翁主能够助慕扇翁主一臂之力。”
慕琴的肩膀浑身一震，然而她并没有露出十分震惊的神色来。其实……早就已经该猜到了才对。她们的身份不过是乱世之中的棋子，自己也就罢了，慕扇简直堪称天姿国色，荣国公当年会将慕扇与自己一并送入汤歌帝都，其实就是为今日之事埋下伏笔。这件事情，在自己第一眼看见慕扇美貌的时候，慕琴就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一半。
只不过……没想到一切会来得这么快而已。
“怀柔献秀么……”慕琴的肩膀松垮下来，面孔上却浮现出了一缕鄙夷的笑意。
屋内没有点灯，四周也寂静得厉害，柳锋的手指微屈，一下一下的扣在桌面上，他的年纪的确已经很大了，一张面容衰朽不堪，然而这一刻，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翁主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是翁主也应该知道……这就是命运吧。”刘锋的目光凝定在慕琴的面孔上，缓缓的转过头来，直直地慕琴的面孔。
“翁主在被送入帝都的时候，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了。”柳锋叹了一口气，“就在不久之前，翁主还曾经救了我老朽一命，今日前来传这样的密旨，老臣心中也十分惭愧。”
慕琴的手指微微的颤抖着，漆黑的眼睛里隐隐有清冷的光在眼眸中流动，就像是隐身在黑暗之中伺机等待食物的猛兽一般，然而……她却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
柳锋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空气之中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让他有一瞬间的心悸。坐在床榻上喝自己对望的女子眸深似海，让人根本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慕琴伸手揉了揉眉骨，柳锋这才悄然的吐了一口气，真是……骇人啊，这个年纪轻轻的翁主身上，竟然有着可怖的气势和威压，让一向在官场之中沉浮多年的自己，都不禁有一种难言的畏惧。
“你们……想要扇儿和皇子联姻，可是乾武皇帝也并不是等闲之辈。表面上虽然说是广纳贤德女子，可是背后的来历家世哪一桩不重要？”慕琴凝眉，冷冷的笑了起来，一开始还差点被这个人给唬住了，没想到其实想要嫁入皇室，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柳锋看着床榻上女子盘腿而坐的样子，眼中露出了几分赞许的意味，然而过了片刻，他才起身说道：“翁主应该明白，老臣今日竟然来传达密令，就说明荣国已经为这件事做出了万全的准备。”
慕琴的面色一冷，低声道：“既然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还要来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更何况，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们姐妹了，当年孤身来到帝都，荣国何曾担忧过我们的生死，如今却还想要我们听从指挥……”
柳锋也不以为意，伸手为自己到了一杯清茶，六十多岁的年纪，精神倒是硬朗，他动了动嘴唇，叹了口气：“翁主和从前果然是不一样了……可是，就算翁主不愿意，又能如何呢？”
他其实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只是身姿依然挺拔。此刻看向慕琴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般无情。
慕琴冷笑了一声，直起身子，她抬起下巴紧盯着柳锋，“你现在……是威胁我么？”
“翁主，身在乱世，人人都有身不由己之处。”柳锋的眼眸彻底黯了下来，咳嗽了几声，还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翁主如今好好养伤吧，过几日，老臣的孙子彦鸿将会亲自上门拜访。”
慕琴蹙眉，果然……柳锋和柳彦鸿这次会一起出现在汤歌城，果然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此时此刻，慕琴却更加担心慕扇的安危。
“那么，老朽就先告退了。”刘峰拱手行了一礼，“上次在街头，老臣的这条命其实算是翁主救回来的。可是为了荣国，老臣没有法子……”
“柳大人，其实这件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帷幕中，慕琴低低的开口说道，“君臣伦理，大人一定是个忠臣，否则不会在卸职以后还暗中为父王效命。当初在街头略施绵薄之力，慕琴从来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得到回报。柳大人如果为这件心怀愧疚，其实大可不必。”
柳锋的肩头一震，蓦地回头看着纱帐中长发披肩的女子，过了片刻，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缕微弱的笑意，随即推开门之后，整个人便似在刹那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没了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门外。
慕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直到现在她才体会到无力之感：“生在乱世，许多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可是，要我眼睁睁看着慕扇被送进宫去做人的王妃，我实在是，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