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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涩的爱情在夏日微风中

一接近中午时分,眩目的阳光照耀圣玛利亚学园广大校园里的法式庭园,绿油油草地、精心整理的花坛与铺满白石头的小径也被照得明亮。

水晶喷水池涌出冰凉的水,闪亮划过夏日天空。

从村里回来,走在学园小径的彦一与艾薇儿,在喷水池前在停下脚步。艾薇儿将手伸进冰凉的水里:

“好舒服!”

“真的吗?那我也来……”

彦一将拿在手上的村里面包店纸袋——里面放着中午要吃的三明洽——放在喷水池畔,试着摸了一下水。冰凉的水感沁入晒着太阳的身体里,的确很舒服。当他这么认为的同时,身边的艾薇儿突然以双手掬水:

“彦一同学!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朝着这边泼过来。彦一发出惊叫声,抓住面包袋就跑。乐不可支的艾薇儿也“哈哈哈哈哈!”边笑边追上去。

就像是抢先一步进入暑假,轻松愉快的瞬间。

被艾薇儿追着在小径上奔跑的彦一,远远看到低缓山丘草地上的白色荷叶边圆球,不由得加快速度。

彦一的背影突然远去,艾薇儿怀疑问道:

“哈哈哈、哈……咦?彦一同学?怎么了?”

彦一以惊人的速度朝白色与粉红色所组成的蓬松物体跑去。穿过小径、避开长椅,在草地上停下脚步,对着整团的荷叶边开口:

“我回来了,爱尔维多。”

爱尔维多穿着绵纱洋装和漆面皮鞋,而且不知何时撑起一把可爱的阳伞。美丽金发垂落在草地上。带着淡淡翡翠绿的眼眸……像是很不高兴地眯起,把眼光从彦一身上移开。

“爱尔维多?”

“……”

“喂……你!”

“……”

“你听到我说话了吧?喏!从村里带回来的礼物!”

“……礼物?”

爱尔维多突然皱眉。用粗鲁的动作旋转阳伞,以不悦的声音说:

“不会是什么奇怪的难看的东西吧?”

“真、真没礼貌。是三明治。火烤鸡肉和芦笋、冷火腿和紫洋葱.还有你最喜欢的甜食。苔桃果酱、草莓果酱,还有……”

这么一说,爱尔维多突然高兴地转身回头,伸出小手。整袋接过去,轻轻把三明洽拿出来,不满意的就丢在草地上。只要她一丢,彦一就赶紧捡起收回袋中。

爱尔维多手上拿着一个三明治闻味道,然后一脸欣喜。彦一总算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有你喜欢的。我看看是哪个……你喜欢草莓果酱啊?艾薇儿好像也是。趁着还没被抢走之前,快点吃吧!”

爱尔维多听到他的话,像是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然后急忙将三明洽拿到小小的嘴唇旁边,一口咬下。

嚼嚼嚼嚼……

拚命咀嚼。

彦一面带微笑看着她的模样。

吹来的风转动爱尔维多的阳伞。金发有如生物在空中飞舞,慢慢回到原位。

嚼嚼嚼嚼……

爱尔维多吃着草莓三明治……

“呼、呼、呼……彦一同学,你体力真好……难不成瞒着我天天在哪里做跑步练习?像是在冲上坡道或是拼命爬楼梯之类的……呼、呼。”

艾薇儿总算追上彦一,一边喘气一边踏上草地……

彦一早就把艾薇儿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对着一团白白的荷叶边说些什么。

“你和谁在说话?咦、那个白白的荷叶边……是爱尔维多!?”

艾薇儿悄悄接近两人。

爱尔维多一手撑着阳伞,爱理不理地回应“嗯”或是“喔”。像是在吃什么东西,有时回答的声音很含糊,可是彦一依然热情对着爱尔维多……

“还有公墓里有基督教徒坟墓,那里有‘吸血鬼的头颅’的怪谈。还有村落的屋子里,有很多基督教徒用的密室。遗物、还有……爱尔维多,你知道这首歌吗?”

彦一精神抖擞地开始唱歌:

“耶稣说:

‘走着——走着——走着!

直到母鸡呜叫为止!

直到星星从破掉的屋顶掉下来为止!

啊、撒拉、撒拉、撒—!

即使在梦中也要

走着——走着——走着!

啊、撒拉、撒拉、撒—!”

像是唱到兴头,面带笑容重复唱了几次“啊、撒拉、撒拉,撒!”看起来十分高兴。

艾薇儿怫然大怒。

(彦、彦一同学真是的。明明说要一决胜负,却把我们查到的事全部告诉敌人爱尔维多!而且还在唱歌!彦一是个大色狼!)

索然无趣嘟着嘴唇,一屁股坐在两人的身边。彦一回头看到她:

“啊,艾薇儿……怎么啦?一脸怪表情!”

就在艾薇儿打算回答时,一团荷叶边看了她一眼,以老太婆的沙哑声音说:

“臭蜥蜴回来了。”

“什么!啊!我的草莓果酱三明治!为、为什么被这个荷叶边吃掉了!?”

“不是这个荷叶边,是爱尔维多。还有爱尔维多,她不是蜥蜴,是艾薇儿。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才认识就吵个不停。你们两个的称呼都好奇怪……艾薇儿,这是你的。”

无计可施的艾薇儿接下第二喜欢的苔桃果酱三明治吃了起来,小声抱怨彦一:

“彦一同学真是的,明明是比赛,怎么可以全部说出来。”

“咦?可是我觉得要交换情报才会进行得比较顺利。这样不好吗?”

“没有,好是好……只不过,刚才你那么生气。现在全部忘了吗?真是不敢相信。”

“生气,谁啊?”

彦一愣愣回问。

艾薇儿打从心底对他的表情感到讶异,急急忙忙说道:

“可、可是你们刚才不是大吵一架吗?我还不知如何是好,而且……那个……”

以求助的模样看着爱尔维多的脸,爱尔维多则是把视线别开,轻轻耸了小小的肩膀。

彦一诧异看着急忙抗议的艾薇儿,然后看到掉在爱尔维多身边的大圆眼镜,伸手捡起。

“奇怪,难道这是塞西尔老师的眼镜?”

爱尔维多以一副无趣的样子回答:

“嗯。没错……她在时钟塔里突然发出可怕的叫声,不知道为什么丢下眼镜就跑了,跑得不知人影。真是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喔……”

彦一不禁点头。彦一也曾经和塞西尔老师一起进入废仓库,见识到被怪异的声音吓到的老师,丢下眼镜全速逃跑的模样。

“这样的话,老师没有眼镜不会很困扰吗?”

“……谁知道。”

“爱尔维多真是的……我去找老师吧。你在这里等着。”

彦一拿起眼镜站起来。

注意到他的动作的爱尔维多,瞬间像是不知所措“啊!”叫了一声。彦一没有注意,就这么直直往前走,离开草地.被留下的爱尔维多似乎不知所措,小声说道:

“等、等一下……喂!彦一。别走……!”

一副呕气模样啃着三明治的艾薇儿看到爱尔维多的态度,开始窥视她的状况。非常烦恼的爱尔维多看着远去的彦一背影好一会儿。然后转身背对艾薇儿。像是在用阳伞保护身体,又像是躲在阳伞里面,一时之间寂静无声就像是遇上大型肉食动物的小兔子,拼命隐藏自己的气息。

不知所措的艾薇儿只能盯着阳伞。

然后起身走到爱尔维多面前看着她。

“咿……!?”

爱尔维多抬头看到艾薇儿,发出怪异的声音。然后又移动臀部,躲开艾薇儿的视线。艾薇儿也跟着绕过去。爱尔维多再度发出怪异的声音逃开。

绕绕绕绕……

就这么持续没多久.艾薇儿生气了。

“为、为什么要躲开,真是讨人厌的女孩.”

“看着我。你看,艾薇儿就在这里。是你的同班同学哪?”

没有回答。

艾薇儿生气了好一阵子,才发现阳伞微微颤抖,不由得担心起来。

“喂、你怎么啦?”

从上方窥探,只见爱尔维多应该是蔷薇色的脸颊,已经变得和早上进教室的时候一样苍白。嘴唇颤抖,浅绿色眼眸像是在害怕什么,睫毛也不住颤动。

“啊、对不起……可是,怎么回事?”

“滚一边去!臭蜥蝎!”

“你说什么?我都已经想要和你重修旧好了,你这么说太过分了!正眼看我!”

“才不要!滚一边去!”

“我才不要。你才滚一边去!”

“呜……!”

虽然心里不认为爱尔维多会屈服,只见爱尔维多想了一下,竟然缓缓起身。一只手拿着阳伞,另一只手拿着金色书本,开始慢慢走在草地上。

“别想逃!”

艾薇儿用力踩住裙摆。

爱尔维多跌倒了。

金色书本滚落在草地上,洋装裙摆翻开,深玫瑰红衬裤和绣在臀部的蔷薇图样轻飘飘地在风中飞舞。

爱尔维多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脱手的阳伞乘风飞逝。

急忙跑过草地的艾薇儿高高跳起,漂亮地抓住即将顺风飞走的阳伞。以年轻牝鹿的敏捷脚步折返。战战兢兢想要将阳伞还给一直倒在地上的娇小少女。

爱尔维多慢吞吞爬起来,张开小小的双手手掌按住额头。发出“呜呜……”的**,好像痛得不得了。

艾薇儿急忙说声“让我瞧瞧!”看向爱尔维多的脸。因为爱尔维多抵死不从,艾薇儿也卯起来用力把那双手从小脸上面掰开。

“搞什么……根本没有受伤嘛?真是大惊小怪!”

“呜……”

“不过还是对不起。喂……对不起啦。阳伞还你。”

爱尔维多无言抢过阳伞。这个举动又把艾薇儿惹毛:

“不过你的态度也太过分了吧?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喂……”

因为没有回答,又抓住小手——连忙放开。

爱尔维多娇小而苍白的手,冰冷得令人害怕。脸色越来越苍白,提心吊胆看着艾薇儿的绿色眼眸也不安地四处游移。

艾薇儿诧异地问道:

“难不成你不是在生气……而是在紧张?”

“我知道了。是这样对吧?不过,为什么?没有遇过像我这样同年龄的女孩吗?”

“……有。”

“咦?你说什么?”

“没有!”

维多利加放声大叫,满脸通红瞪着艾薇儿。

“没有?为什么?”

“罢了。不过你只是怕生而已吧?搞什么啊!”

艾薇儿吃吃笑着,然后在草地上伸着光滑健康的纤细长腿坐下。爱尔维多对于这样的艾薇儿,好像是看到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一直从旁观察。

“这样的话,等你慢慢习惯我们再当朋友好了。总之还请多指教。我是艾薇儿·布莱德利,从英国来到这里留学。我最爱的祖父是冒险家,所以我的志愿是成为女冒险家。”

“……我知道。”

爱尔维多似乎很紧张地发出微弱的声音。

“你知道?”

“彦一常常提到——充斥各种货物的跳蚤市场,安静的周日教堂、刚盖好的小电影院……等外面世界的事情。彦一的话中经常出现你的名字。你总是很自由地到你想去的地方过着愉快的日子。”

看起来像是陶瓷娃娃,娇小美丽的完美容貌,再加上豪华洋装。无暇美少女吐出带有不可思议寂寥的沙哑声音,听起来就像可怕的不和谐音,让艾薇儿感到不安。

就像想要抹去这种感觉,艾薇儿拚命努力想要以充满精神的态度和爱尔维多谈话

“对、对了……要不要来讨论吸血鬼的事?”

“可以啊。”

爱尔维多简短回答。

“那可以听听我的推理吗?吸血鬼伯爵还在时钟塔里徘徊,犯下多桩杀人事件——因为他不允许外人进入时钟塔.所以……”

“你是笨蛋。”

“你、你说什么?”

爱尔维多笑着对艾薇儿的推理嗤之以鼻,有种相当讨厌的感觉。艾薇儿不禁咬牙切齿。

“不愧是彦一的朋友。愚蠢程度还真是一模一样。我拜托你的脑筋清楚一点。才没有吸血鬼这种东西。醒醒吧。”

“可、可是……那么说,凶手就不是吸血鬼咯?这样的话……难不成,是鬼魂?!是吸血鬼的鬼魂!!”

“绝顶大笨蛋。”

爱尔维多淡淡的撇了她一眼,然后摆出一副不理不采的模样在面包袋里找东西。找到火腿三明治并且打算一口咬下之时,遭到艾薇儿阻止。她硬是抢走三明治,站了起来。

好像吓了一跳的爱尔维多仰望艾薇儿,连忙站起来伸手想要拿回来.可是爱尔维多再怎么抬头挺胸伸长手臂,身高还是有二十公分以上的差距,根本够不到三明治。

艾薇儿像是在夸耀自己的胜利:

“怎么回事,说明一下吧。”

“彦、彦一才不会做这种事。”

“那是因为彦一同学是绅士。不过我可不是淑女。快说吧!”

“你、你这个臭蜥蝎……”

爱尔维多不悦地眯起眼睛。

“你就说说看啊。快说!快说!”

三明治一点一点往下降。爱尔维多仰头瞪视,最后没办法地说:

“世界上没有吸血鬼,吸血鬼伯爵已经死了。”

艾薇儿放下三明治。爱尔维多一把抢走坐回草地上,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嚼嚼嚼嚼……咕嘟入肚之后继续说道:

“你听好了,臭蜥蜴。为什么人们会觉得吸血鬼伯爵是吸血鬼?会觉得他不老不死?还有,为什么他要杀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杀入侵者?”

“啊?”艾薇儿愣住。

“哼,人们觉得他是吸血鬼,是因为他皮肤白皙,嘴上有尖牙。更是被女仆发现将自己的女儿吸光血杀死后,从窗台飞走。是吧。”

“恩恩,是是是。”

艾薇儿认真的听着,不断的点头。

“这些都只是假象。有一种叫做卟啉的疾病。患者见不得阳光,所以皮肤白皙,嘴唇和口腔会腐烂,所以尖牙会露出来。这就是你们为之害怕的吸血鬼。”

“啊,居然是这样。”

爱尔维多假装没听到,高兴地吃着三明治。珍珠牙齿咬下面包,一点一点进入樱桃小口之中,失去踪影。

艾薇儿张大嘴巴想了好一阵子,总算回过神来。有些赌气地说:

“可、可是,那个又怎么解释,伯爵家里的女仆看到伯爵从玻璃窗台飞走了!飞走了!还有伯爵家的管家也看到了。”

“一个无聊的小把戏罢了。”

爱尔维多不屑的说道。

艾薇儿好一会儿沉默不语,然后突然发怒:

“才没有那回事!”

爱尔维多被她的大嗓门吓得跳起来。睁大眼睛看着站起身来的艾薇儿。

“你、你是怎么了?”

“我说才没有那回事!那是吸血鬼,很厉害的吸血鬼。只有吸血鬼才会飞。够了!爱尔维多是个荷叶边怪人!我不管你了!”

“荷,荷叶边怪人……?这是什么?”

“不知道!反正是骂人的话!认输了吗?”

不太高兴的爱尔维多看着耍赖大闹的艾薇儿,最后终于皱起眉头:

“我证明给你看好了。”

“咦、证明?”

“等我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后,会证明给你看的。然后你好好为自己的肤浅反思,丢脸得想死……”

阳光越来越强,反射在草地上的光芒令人眩目。

映照在低头坐在地上的艾薇儿金色短发上面。

艾薇儿叹了一口气.

然后脱下皮鞋和白袜,慢慢站起。赤脚走在草地上喃喃说道:

“这样啊。”

回过头来,正好爱尔维多也站起来了。艾薇儿走到发出潺潺声响流动的小溪,“哗啦!”将双脚浸入水中。

透明又平稳的潺潺溪水包住艾薇儿白皙的脚。四处还有碎石、水草。小鱼在沁凉的溪水中游来游去。

“爱尔维多同学真厉害……”

艾薇儿一边享受水的冰凉一边说:

“说不定……那个、我真的有点笨?你怎么认为?”

没有回答。

艾薇儿的双手随意将制服的百褶裙撩起,哗啦哗啦在小溪散步。艾薇儿健康的长腿,沐浴在夏日阳光下显得白皙剔透。

“我是不是这样呢?说不定彦一同学总是在和爱尔维多同学聊天之后,认为我是笨女孩?呃……简单来说,我究竟想说什么……”

不安地蠕动身体——

“说、说这种话虽然很丢脸,可是……”

艾薇儿下定决心。

“呃——我说,希望你不、不要抢走彦一同学。因为那个……哇!哇哇哇!当我没说!算了算了!哇哇哇!当我没说、没说!我什么都没说……咦,爱尔维多同学?”

艾薇儿的手放开裙子,急忙左右张望。

不知何时只剩下艾薇儿一人。艾薇儿走出小溪四下张望,只见爱尔维多娇小蓬松的身影已经像逃命一样跑离草地,往小径深处远去。

“爱、爱尔维多同学……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吧?太、太好了……”

艾薇儿低下头。

像是把沾湿的双脚摊放在草地上坐好,独自抱头“呜哇——”**。

心情低落了好一阵子,总算重新打起精神。

“烦恼肚子就饿了!”

随手拿起丢在一旁的面包店纸袋,拿出鸡肉三明治开始狼吞虎咽。

躲在小溪另一边的花坛……隐身在花朵之中的塞西尔老师一直观察艾薇儿。

抱膝而坐,一只耳朵贴近草地,手掌靠在耳边,很明显是以偷听模样躲起来的塞西尔老师,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

“我、我刚才听到什么?我只是正巧待在这里、正巧听到!?可是……!?~~!?”

“……咦~~!?”

圣玛利亚学园里,茵绿草地与热闹花坛沐浴在夏日阳光下,发出眩目的光芒。从水晶喷水池洒出的凉爽水滴、铺满白色碎石的小径迳自反射阳光。

就在学园一角,小河潺潺令人感到舒爽,各色各样花朵绽放的花坛中央,塞西尔老师叽叽咕咕自言自语个不停:

“没、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竟然说不要抢走彦一同学、这、怎么会这样……?不过,彦一同学是个很好的男孩子。乖巧又温柔,而且还很有趣。不过,不过……嗯……”

过了中午,夏季阳光开始逐渐倾斜。爱尔维多的身影已经不知道消失到何处,意志消沉的艾薇儿也拖着沉重的脚步住校舍方向走去。

塞西尔老师刚才把眼镜忘在时钟塔里面,就这样没戴眼镜站在那里。少了一层镜片之后,下垂的褐色眼瞳看起来比平常还大,而且带着湿润的光泽。强风吹过,踉踉跄呛的塞西尔老师差点掉进花坛。就在干钧一发之际站稳脚步,“呼……”安心的叹了口气。

然后“啪!”拍了一下手。发亮的脸上好像想到什么好事:

“让我来整理一下吧!”

塞西尔老师说完之后就当场蹲下,捡起一支小树枝在地上画图。在三角形的三个角上,写上“A”“X”和“A1”,然后兴致勃勃地说:

“呃、首先是艾薇儿喜欢彦一同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刚转进来的时候,记得是人称黑瞳恶魔的神秘东方人,我还记得她非常喜欢怪谈,所以才常常跟着彦一同学到处跑。或许是不知不觉变成爱慕?老师完全没注意到。呃、先把这个摆在一边……彦一同学又是怎么回事?真是搞不懂。虽然一副认真的模样……啊、对了,他好像喜欢金发!咦?还是他喜欢的颜色是金色?嗯……算了。总之……不对,艾薇儿和爱尔维多都是金发。这根本行不通嘛。”

塞西尔老师抓乱头发,随手画上箭头:

“算了,就当彦一同学喜欢爱尔维多好了。我总觉得是这样,而且这样比较有趣。那么关键人物爱尔维多呢……呃……怎么办?”

“老师,您在做什么?”

背后传来熟悉的少年声:

塞西尔老师发出惊人的叫声,突然站起来用鞋跟用力擦掉地上的图。

“啊、呃、谁啊?彦一同学?呃,啊……”

回过头去,只见拿着眼镜的彦一诧异地盯着老师。塞西尔老师擦擦冷汗:

“老师什么都没做喔?”

“啊。是啊,没有眼镜当然什么都不能做吧?来,这个还你。”

彦一一如往常般正经地把眼镜递给塞西尔老师。急忙拿起来戴上的老师又擦了一次冷汗。

“老师只是因为担任导师,所以想多了解一些状况,绝不是什么好奇心、那个……”

“什么?对了,老师知道爱尔维多到哪去了吗?我在找老师的时候,把她跟丢了。”

“爱尔维多?这、这个嘛……”

彦一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扰,然后说了一声“我先告辞了。”便走开了。塞西尔老师犹豫了

一会儿,追在彦一身后:

“彦一同学!”

“是?”

彦一回头。

“呃、那个……作业都做了吗……你一定做了。因为是彦一同学嘛。”

“是的,昨天就做完了。”

“说得也是。身体状况呢?”

“身、身体状况?没有异状啊。只是把爱尔维多跟丢了,现在有点不知所措。”

“这样啊……对了,有没有什么烦恼的问题?”

停下脚步的彦一瞬间沉默不语,突然好像溃堤般说个不停:

“烦恼的问题多得像山一样,而且又屋漏偏逢连夜雨。要说是什么的话,第一个就是爱尔维多。维多利加老是吵着说她很无聊,又要我引起事件,造成骚动,还不让我搭电梯。说什么我是笨蛋、凡人、半吊子好学生之类的。”

“……艾、艾薇儿同学呢?”

“艾薇儿?她是个好女孩。我从来没有因为艾薇儿而烦恼过。可是爱尔维多却对我送的礼物抱怨不停,只是戳了她的脸颊就对我大叫。还有……”

“呃、其他的呢?”

“其他的……?有了,姐姐每隔一天就寄信过来,写的全都是父亲和哥哥的坏话,简直就和连珠炮一样。还有哥哥几乎每天都寄来古武格斗术的书。明明只要一本就够了,这也是和连珠炮一样。没办法,我只好每天晚上念完书、整理好东西之后,开始练习古武。再加上母亲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把大量的琐事像连珠炮一样……”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彦一同学。”

个性温和的东方少年累积的压力,让塞西尔老师不禁翻白眼。说完话的彦一敬个礼打算离去,老师急忙将真正想问的问题说出来。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彦一缓缓转身——

一张脸胀得通红。“哇!”塞西尔老师被通红的脸吓了一跳。彦一就像女孩子一样双手按住脸颊,害羞地想一会儿,不知为伺竟然脚跟一转,卯足全力……逃走了。

塞西尔老师把慢慢滑落的圆眼镜扶正:

“咦?”

发出有点愚蠢的声音。

“真是的。塞西尔老师是怎么回事?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我可是个男孩子,实在不适合讨论这种轻浮的话题……”

彦一的内心受到冲击,嘴里念念有词迅速逃开。途中还绊了一下,差点跌倒。

“而且无论我、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那个……”

彦一快步走过通往匚字型大校舍的狭窄小径。校舍遮蔽夏日艳阳,影子投射在小径上。校舍已经重返寂静。从小径可以看得到的走廊、教室都不见任何学生、教师的身影,令人产生暑假已经开始的错觉。

暑假一开始,学园就会变得空无一人,有如废墟一样安静。暑假没有任何预定的彦一,只要想到搭船回国嫌太短,悠闲放假嫌太长的两个月假期,就不禁浮起孤单的心情。

“唉……咦?”

从刚才就一直遍寻不着的娇小朋友…爱尔维多·德·夏洛克就坐在校舍后门面对花坛的三阶台阶上。一如往常把金色书本放在膝上,不知在思考什么。不知为何,各色小蝴蝶围绕着爱尔维多交错飞舞。

彦一呼唤爱尔维多的名字,小跑步接近楼梯。但是蝴蝶实在太多,让他有点受不了:

“爱尔维多,难不成你的头发还是衣服上面,沾到在植物园里丢满地的零食吗?”

“……嗯?”

爱尔维多抬起头来。

发现到一脸认真看着自己的长发、开始检查层履叠叠荷叶边的彦一,不耐烦地说: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唆。”

“爱尔维多,你的屁股上果然沾到马卡龙的粉末。不过不要紧,我帮你拍一拍。”

“烦死了,滚一边去。妨碍我思考。”

被爱尔维多在脸颊上拍了一下,像是吓了一跳的彦一忍不住眨眨眼睛,原本举起打算拍掉马卡龙粉末的手也不情愿地放下。

在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继续思考的爱尔维多身边坐下。爱尔维多略微皱起眉头,可是什么也没说。

“……你想,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回应。

风吹过。

“……什么事?”

“啊,没有,就是这个怪异事件啊。说真的,我完全搞不懂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过早就没有吸血鬼了吗吗?如果真是这样,在时钟塔里面屡次发生的杀人事件又是谁做的?再加上笼罩整座塔的怪异气氛……”

“这个嘛。”

“吸血鬼没有死,而是消失了。他究竟到哪去了?如果死了,尸体又在哪里?如果他还活着,人又在哪里……搞不好,他就待在很近的地方——例如这个学园的某处。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就无法说明连续发生的杀人事件。”

“对了,没有人知道吸血鬼长什么样。既然这样,即使他偷偷回来学园,也没有任何人会注意……你说是吧,爱尔维多?”

“嗯……”

爱尔维多只是漫不经心地回应。

风再度吹过,花坛里的花朵无力摇晃。

“告诉你,要说吸血鬼人在哪里,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爱尔维多突然喃喃说道。

这句话让彦一吓了一跳,惊讶问道:

“此、此话怎说?为什么知道?在哪里?”

“告诉你,我的线索串联还没完成,还差一点点线索。不过应该不用多久……”

爱尔维多喃喃说完之后便沉默不语,只是盯着放在膝上的金色书本。

旁的彦一看着她的侧脸。

细致有如瓷器的雪白肌肤。不由得会把她当成洋娃娃的小巧脸庞,带着冷酷的绿色眼眸。

风吹过。

彦一为了不妨碍她,悄悄起身离开花坛。

爱尔维多什么都没说,继续坐在原地。

迈步走开的彦一,和虎背熊腰的老人擦身而过。他就是从二十年前就在此工作的老木匠。他的方向和彦一相反,朝着花坛——爱尔维多所在之处前进。

彦一好像感觉到什么,正打算回头之时,注意到划过视野角落的红发,急忙往那个方向定睛一看。

从校舍前的花坛看过去,距离十分遥远……在时钟塔前的小径,可以看到有个快步行走,似乎刻意避人耳目的高个子青年。

咻……一阵强风吹过,吹走男子压低的帽子。男子抬头望着被风卷走的帽子,却没有追向帽子飞走的方向,反而像是忘记帽子的事,拨弄头发继续往前走。完全不打算去捡被风吹走的帽子,毫不在意的模样让人感到怪异。

强劲的风再度吹来,男子火红的头发飞散开来。

那是赤红有如火焰,蕴藏激情的头发。有如摇曳的暗沉火光、好似风助火势,熊熊燃烧的大火。

好像发现到彦一的视线,男子晃动头发转头。从远处就可以看到眼角上提的绿色猫眼,发出闪闪精光。

而那依然能够从远处看到的亮眼深邃轮廓,则令人联想到古代雕刻的美貌。

“这个男人好面熟——!”

彦一喃喃自语。

今天一早,探长的两名部下带着他来到时钟塔时没有注意,可是现在看到帽子下方的红发与绿眼珠的瞬间,彦一想了起来。

“我在芬得利见过他——!对了。我在剧院前面,看到他从马车里面出来。他是……”

男子再度盯着彦一。绿色与漆黑的跟珠四目相视。

“布莱恩·罗斯福里——!剧院的红发魔术师!”

几个星期以前,彦一为了买东西独自造访芬多尔的首都芬得利。当时在某个剧场前面,曾径看过这个男子——布莱思·罗斯福里。剧场上高挂海报,宣传他的表演节目《魔术幻灯秀》、《把人一分为二》、以及《瞬间移动》。而且记得华丽的海报上面写着:

《本世纪最伟大魔术师:布莱思·罗斯福里!》

彦一吞下口水。红发男子把视线从彦一身上移开,慢慢消失在时钟塔。

彦一握紧拳头。

(他果然就是那个布莱恩。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了,死去的东方男子是他的同伴,案发时他在旅馆,可是他是魔术师,而且他最擅长的就是一分为二和瞬间移动。难道。。)从空中鸟瞰呈匚字型的圣玛利亚学园校舍后面,彦一和艾薇儿经常坐在那里聊天,位在连结校舍与中庭小门的三阶石阶——

小少女端坐在那里,豪华的洋装裙摆摊开。吸血鬼呕心沥血的回忆录——那本金色书本自然而然垫在臀部下方,握住小小的拳头“嗯……”、“这样啊。”喃喃自语。

各种颜色的蝴蝶还是在她身边飞舞,再加上几只从那个小森林里跑出来的松鼠,一面探头采脑,一面爬上爱尔维多的肩膀和头上。为了抢夺一颗果实,头上的两只小松鼠开始打闹起来。爱尔维多似乎完全没注意,继续沉溺在思考之中。

有个高头大马的男子穿过花间小径,突然现出身影。看到爱尔维多独自一人,他便迈开脚步接近。

“喔、小姑娘,你在这里啊。”

木匠漫不经心地接近,一屁股坐在爱尔维多身旁。石块砌成的阶梯开始摇晃。爱尔维多像是被吓到一样张开绿色眼眸,看着身边。毫不在意的木匠对着爱尔维多露出笑容。

两人坐在一起,身材的大小差异令人惊讶,简直就像巨人与妖精一般。木匠从口袋里掏出揉成一团的纸,在手上吐了几口口水,然后将纸摊平。

上面画着精细的图——那是时钟塔的测量结果。

“嗯,辛苦了。”

爱尔维多像个小女王一样点头,接下那张图。木匠脸上瞬间浮现惊讶的表情俯视爱尔维多,然后抱着肚子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真是了不起!竟然说‘恩,辛苦了。’真有趣的小不点。对吧?”

用刚才抹过口水的巨大手掌,在爱尔维多的头上乱摸一通。爱尔维多像有如第一次被人类摸到的猫咪,愤怒地跳了起来。连滚带爬逃到楼梯的最上面:

“别、别别、别碰我!”

“喂喂!小姑娘,你不下来我可没办法说明喔。”

没办法的爱尔维多只得战战兢兢走下石阶。

“……没有碰到吊灯室里的东西吧?”

以很不高兴的低沉声音,以及带点担心的模样发问。木匠点头答道:“是啊。”

“可是,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呢?”

“因为那个吊灯室至今仍然藏着怪物。”

“嗯……?”

木匠偏了偏头,然后点头像是在说算了。接下来以震耳欲聋的声量开始说明时钟塔。

或许是听到声音,塞西尔老师从花坛另一头露出,发现爱尔维多之后便往这边接近。

“听好了,小姑娘。经过测量之后所得的结果就如你所见。我认为应该是如此的线,就用蓝色轴出来。黑色画的是实际的时钟塔。之前的确觉得有点怪异,但是实际测量之后真的很惊人喔。嗯……”

来到两人身边的塞西尔老师看着那张图:

“唉呀,这是时钟塔?嗯……?正中央的四方形是什么?”

爱尔维多低声回答:

“恐怕是给基督教徒用的密室吧。”

嘴角泛起大大的、得意的微笑。

村子旅馆——

“我在今天已经确认过了。那是‘可爱的怪物’小小的脑袋……正是……”

布莱恩低沉的声音慢慢的诉说着:

“那正是欧洲最后、最大的力量。”

“恩。”黑暗的房间里,传出一声轻轻的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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