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床单上,斑驳着零星的血迹,看在眼中是触目惊心极了。
偌大的房间里,静谧无声。
男人穿着浴袍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从他到浴室沐浴到出来,她依然保持着同样的姿态,连半点移动都没有。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呆滞没有生气的双眼,不带一丝的焦距,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
外面海风袭来,他拿出一根烟点燃,狠抽了一口,白色的烟圈瞬间氤氲眼前的视线。
然而,他并没有多抽几口,便将烟狠狠掐熄在烟灰缸内。
冷风灌入脑中,他突然清醒了很多。
终究,他心绪繁芜,随后便眼色一凛,忽然将她推开。
她的身子重新跌回柔软的床铺上,细看之下会发现,她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没有满足,也没有得到后的欢愉,有的,只是如同刺骨一样的痛。
他太阳穴突突地疼,觉得心里蹭地冒出了一把火,把他仅存的温柔几近燃烧匿尽。
他潭底开始蔓延出冷笑,愠怒漫过了瞳仁的墨黑色。
“裴蓓,你就这么不情愿吗?你当真对我连一丁点的感情都没有吗?”
她没有回答他,仍然是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任何的声响。
顾乐是被她给彻底激怒了,想也没想便掀开被子,扳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外一推,而后,她扑了出去,身子“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他就是要逼她,逼她不再用这副鬼模样继续面对他。
裴蓓稍稍动了动,也不顾赤的身躯,缓慢地坐起身来。
只是,那额前的碎发有些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见那长长的假冒在一颤一颤的。
她在笑,却笑得有些悲怆。
“情愿不情愿,对你来说有差别吗?”
她的话,让他一窒,脸色便也变得更加难看。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顾乐,你说你爱我,可是你做的这一切,是真的是爱我吗?你确定吗?而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只为了得到我的身体?”
她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利刀,狠狠地割划他已然流血不止的伤口。
男人站起身来,看了她好一会儿,突地仰起头一阵大笑。
“是啊!我不爱你!如果我不爱你,我就不会固执地守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也不会不顾后果把你带到这里来!”
说完这话,他便大步地朝着门口走出,拉开门毫不犹豫地离开。
现在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想好好过她自己的生活,过与顾乐没有交集的人生。
可偏生,顾乐以霸道的姿态强行占据她人生的每一个角落,现在,更是要强行占据她的未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跟自己视为哥哥的人有了这样的关系。
即便是离开了这里,她也没办法再像以往那样面对他。
眼泪,明明已经哭干了,心口却仍然难受得很。
她是直接从会场被带出来的,身上是连一点联系方式都没有,这个地方,距离市区很远,恐怕,也没人会猜到他们会到这里来吧?
裴蓓仰起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狠下心来一咬牙。
她拿起旁边自己穿来的那件白色的晚礼服看了眼,幸好,破损的地方都是在大腿以下,她干脆就把长裙撕成了短裙,而后,重新穿上。
房间里顾乐准备的衣服,她是根本就不想碰,穿上了原先的衣服后,她蹒跚着脚步跌跌撞撞地走向了门口。
这栋房子里,就只有她和顾乐两个人,她也不怕被顾乐知道,直接就向着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准备离开。
即便现在夜深人静,即便这里距离市区很远,她也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有顾乐的地方,回到她熟悉的港湾。就算要走瘸她的这双腿,她也无所谓。
她是当真觉得无所谓,因此才会直径地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这栋别墅靠近海边,当她普一拉开门,凌厉的海风就迎面吹来。
她忍住不断袭来的寒意,抬步向着市区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
她就不信,她走到天亮,仍然到不了市区。
可是她没走多远,身后便传来了一连串熟悉的脚步声,下一秒,身子倏然腾空,她整个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早就料到他会追上来,他都把她掳到这种地方来了,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她回去?
裴蓓恨恨地看着他,声音冷硬。
“放我下来!”
顾乐的脸容铁青,五官紧绷,似是在努力压抑着怒气。
“你想到哪去?”
她偏过了脸。
“我要回家。”
听见她的话,他蓦地沉下了脸。
“你疯了吗?这里距离市区有多远,难道你不知道吗?更何况现在大半夜的,你就不怕在半路出了什么差错?”
她冷冷地勾起了唇瓣,只觉得好笑。
“我还怕出什么差错?再怎么糟糕,也不及我继续留在这里更糟糕。”
顾乐眼眸一眯,也不再与她争辩些什么,抱着她就往屋里走。
他把她抱回了原来的房间,一把将她放在了床铺上,而后,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瞅着她。
“在我答应之前,你休想离开这个屋子!不管你跑多少次,我都会把你给找回来!”
她悄然地攥紧了拳头。
“你有本事就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守着我!”
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顿了许久后,才带着自嘲意味地开口:
“过去我已经守在你的身边守了你十几年了,难道,还会在乎多守这几天吗?”
她的身子蓦地一僵,没有吭声。
“闭上眼睛睡觉,不要逼我继续以那样的方式碰你!再来一次,你的身体可承受不住。”
她莫名觉得鼻酸,挣扎了一会儿,见始终挣解了不了,便也安分了下来。
这,到底算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基本跟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裴蓓逐渐变得少话,很多时候,都是顾乐在说,她在听。往往,顾乐最后都会因为她摆出这么一副死人模样而生气离开,但最后,首先低头的往往也是他。
他就好像乐此不疲一般,不断地重复着,她却觉得好累,不仅仅是身上的累,还有心上的累。
她想要解了决这一切,想要回归原来的平静生活。
可他,就是说什么都不肯放开手,就这么地誓死跟她纠缠在一起。
黄昏,将整片天染成了浓郁的黄色。
那一汪艳阳正逐渐沉入海平线下,她坐在沙滩上,而他,就在她的旁边,像这样两人一声不吭地看着落日的情景,几乎是他们这一个星期以来每天都会出现的。
海风,咻咻地吹过来,吹起了她亚麻色的海滩长裙。
当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一片通红的时候,似乎,就连底下的柔软的沙子也成了触目惊心的一粒粒。
她转眸偷偷地看着身侧的这个男人。
顾乐似是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落日,那精致的五官被黄昏印出了深邃,镌刻凸显出一种迷离的高贵。
这个男人站立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他的身形颀长,宽肩窄臀,一张脸更是精致到没法说。
他大概原本就是个上天的宠儿,要不然,也不会给予他这般的面容。
他明明能有更多的选择,却偏偏只选择了一个她,即便知道,他所做的事情,会引起怎样的一番腥风血雨,仍是在所不惜。
裴蓓突然有些茫然,为什么要爱她?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般不顾一切地去爱了?
他知道她不爱他,却依然强行将她留在他的身边,她也不知道他到底爱了她多久,只觉得他突如其来的强势,让她无法适应。
是因为,她从小就生活在他身边的缘故吗?所以,他的眼里,便只能看得见一个她?
可是,他大她八岁,不是应该能认识更多的女人,能找到与他更加匹配的人才对吗?
这种所谓的爱,不是爱,只是习惯,只是不舍罢了。
不知何时,他站起身来,双手插在了裤袋里。
“回去吧!”
她这才发现,原先的昏黄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黑暗所替代。
他走在前边,她跟在他的后头,看着他顷长的背影,突地觉得,心口猛然一抽痛。
她真的,不想再继续这么下去了。
她想要回去,回去她该呆着的地方。
这里,即使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到底也不过是一时的逃避而已。任凭时间再怎么过去,外面的世界该等着他们的事情仍然是在等待着他们,绝对不会因为时间的消逝而一并消失。
她知道,他们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这个地方,这一个星期,对他们而来,不过都是一场虚构的梦境。
只等有人来捅破,这场梦,终究还是要醒过来的。
而这一切,就该由她来。
裴蓓趁着他没注意,小跑着跑向了大海,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她已然走进了海里,那海水掩到了她的腰际。
顾乐的眼底溢出了慌乱,连忙追了出去,海水从他足踝的地方逐渐上升,却在仅差她几步之遥的地方被迫停了下来。
他越是往前走,她便越是朝外多走一步。等到海水烟到他大腿时,在她那边,海水已然高至她的腰际。
她就这么地站在汹涌的海水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顾乐,放手吧!”
闻言,他的身子顿然僵住。
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黑暗却始终无法遮挡住她此刻认真的表情。
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很认真。
“顾乐,我好累,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放开手吧!我真的无法受了。”
她不知,她今天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是一根又一根的刺,狠狠地扎在他的心里,每一下,都痛至骨髓里。
他看着她的脸,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这一个星期以来留下的丝丝留恋。
可是,什么都没有,当真是什么都没有。
他终于认清,原来,这一个星期对她而言,就是一场噩梦。
她现在想要让这场噩梦清醒过来,即便,是用这样决裂的方式。
“就当是我求你了,放我走吧!”
慢慢地,他扯起了一笑,然而,他却知道,这笑比哭还难看。
“为什么?蓓蓓,我们就这样一直呆在这里,不好吗?”
他看见她摇晃了一下脑袋。
“你以为我们能在这里呆在一辈子不被任何人发现吗?”
他显得有些急切。
“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继续在一起!你不喜欢这里,我就带你去外!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给截断了。
“不管走到天涯海角,答案都是一样的。”
她望着这个男人,她能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黑慢慢往外渗透,逐渐便席卷了眼里残留的温存。
那种黑暗,名为绝望。
“我不爱你,无论到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他的身形一晃,声音似乎也变得支离破碎。
“折磨吗?如果,我始终不愿意放开手呢?那你想要怎么样?”
“那么……”
她又后退了几步,海水掩至了她的胸部,她定神地看着他,看着绝望道道撕开他眼底最后的那一点奢望。
“那么,我现在就消失在你的面前。”
顾乐攥紧拳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她勾起了一笑。
“怎么,是不相信我的话吗?觉得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因为没有这个胆子?”
他只是定神地望着她,许久之后,吐出了一句。
“蓓蓓,你知道我爱你……”
裴蓓阖了阖眼,这个男人,当真到了这般倔强的地步么?
为什么就不能干脆地放开手?为什么一定要固执地把她留住?
够了,真的是够了。
他在害怕,害怕她真的会出事,真的就这么沉在了海里,就此离开这个世界。
大概,人急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吧?
如果顾乐仔细想想,他会记得,其实她是会游泳的,她的泳技,当初还是由他亲自教的。
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会溺水?
只是,这样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她任由他抱着,被海水浸泡过的身体有些寒冷。
“蓓蓓……蓓蓓……”
他一再地唤着她的名字,就犹如当她沉入大海里时,他像疯了一地大喊她时一样。她并非没有听见,而是选择了以此一博。
她赌赢了,不是么?
“蓓蓓,我放你自由……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包括自由……以后都不要再这样了,求求你……”
她的神色有些恍惚,这还是第一次,顾乐开口求她。
他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从不向任何人低下头来,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这样也挺好的吧?
之后,他抱着她回了屋子,帮她洗了身子,随即,便走出了她所在的房间。
从这一晚以后,他便没再与她同床共枕。
自她住进这屋子以后,她就没怎么吃过东西,有时候,就连顾乐强迫她吃,她也是只吃了几口便放下,存心要跟他对着干。
而现在,顾乐除了定时会给她送来食物外,其他的时间都是对她避而不见的。
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穿着长至足踝的长裙,推开落地窗,海风迎面地吹来,她站在那里,眺望着面前的大海。
她在等,等顾乐实现对她的诺言。
果然,在翌日下午,顾景和许子睿出现在海边的别墅。
顾景见到她的一瞬间,便是紧紧地将她抱住。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她对着他抿唇一笑,旁边,许子睿见到她消瘦的模样,眉头不自觉地一蹙。
“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你怎么瘦了那么多?难道这段时间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她只是笑,没有吭声。
顾景显得是恼怒极了。
“顾乐呢?他在哪里?我非要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许子睿看了一眼,便也随着他去了,见裴蓓的箭步略显有些不稳,便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我先把她送回市区,等会儿你自个儿回来。”
顾景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迈开步伐打算在别墅里找到那个男人的身影,然后胖揍那个男人一顿。
裴蓓看着顾景远去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坐进了副驾驶座,她转眸看着旁边的许子睿。
“睿睿哥哥,我爸妈呢?”
他瞟了她一眼。
“他们本来也想过来的,可是妈突然身体不太好,你爸便留在家里守着她。”
她应了声,他将车子启动,随即,驶离了海边别墅。
她从倒后镜里看着越来越远的别墅,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多星期,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的。
不管这段日子里,两人相处得再久,也只是一场由他虚构出来的梦罢了。
如今梦醒了,他和她,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各自安好。
开到半途,许子睿想了想,到底还是打算车子进入市区后,便直接往医院而去。
“蓓蓓,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你的精神不是很好,你这样回去,也只会让裴叔叔他们担心而已。”
她也没有拒绝,只是侧过脸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
“其实我没什么的,只是最近这段日子吃得比较少而已……”
闻言,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你怎么能折腾自己的身体呢?唉,算了,我带你去医院打个营养针,这样起码你回去的气色会好一些。”
一个钟头后,车子到达市区。
她看着熟悉的街景,只不过是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却不知道为什么,却给了她一种仿若隔世的错觉,她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想念这个她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城市。
如许子睿所言般,他直接就载着她到达医院,而后,带她到楼上去做各方面的检查。
本来是打算只打营养针,没想,这一检查,医院方面便直接让她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说是她严重营养不良,而且身体还受了寒,需要调养。
许子睿听说后,忙不迭去帮她办好住院的手续,随后,再通知裴聿和苏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