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生穿着一身黑衣,手里握着一柄钢叉,面色阴沉。一见到乌子衣,嘿嘿冷笑:“乌家的小鬼。”林滢滢从后面冒出头来,叫了一声:“爸!”
林家生陡然一震:“滢滢。”
林滢滢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爸!你怎么在这。这些都是你干的吗?”
林家生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女儿,他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声音嘶哑:“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爸,你先告诉我,这里是不是你布置的?你说啊。”林滢滢都快哭了。
林家生沉重地点点头。
女孩“哇”一声哭了:“我不信,我不信。你怎么会是人魈呢?那你杀过人了?”
林家生也有点难过:“爸知道这么做会下地狱,可爸也没办法。”他抬起头,正看见乌子衣,眼神陡然尖锐:“都是你这混蛋!你怎么把我女儿给卷到这里了。”说着,一个箭步冲过来,挥手一拳。乌子衣根本就没什么反应,打的倒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水里。
林滢滢哭着过来阻止,林家生像疯了一样,把他头摁在水里,双眼充血,就是想要他的命。乌子衣手刨脚蹬,肺里的空气已被耗尽,大量水倒灌进嘴里,登时意识一团模糊。
林滢滢紧紧拉着爸爸的手臂,哭着喊:“不要...不要...爸。”
林家生手里加劲,咬牙切齿:“害我女儿!我让你害我女儿!”
乌子衣脸色渐渐发白,眼神涣散,眼见得就要不行了。
林滢滢哭着大喊:“你不要再杀人了!”
一听这话,林家生如遭电击,手缓缓放开,坐在池边发愣。林滢滢把乌子衣拖出水,他不停吐着水,大声咳嗽,脸都憋紫,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乌子衣苦笑:“你爸差点送我上西天。”
林家生一指大门:“你给我滚!今天放你一条生路,以后长个记性,别掺和到这里来。”
乌子衣擦擦嘴边的黏液:“我几个朋友呢?”
林家生擦着手里的钢叉:“出去以后,以槐树为标志,逢槐左拐。你会看见个木屋,他们都在里面。记住,出去以后管好你们的嘴,谁要是出去胡说八道,后果自负!”
林滢滢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老爸了,这还是那个平时慈祥和睦,说话有条不理书生气十足的爸爸吗?
林家生摸摸女儿的头发,声音渐渐温和:“你呀...真是胡闹...”他发现女儿看自己的眼神变了,变得陌生,变得更冷。手始终再没有摸下去。林滢滢慢慢站起:“爸,我走了。”
林家生怔怔坐在池边。
乌子衣正要推门,转过身道:“林先生,你相不相信报应?”
林家生注视着他,黑暗中能感觉到他的眸子发亮。乌子衣道:“行邪术,已然万劫不复。如再痴迷,恐会殃及子孙。”
林滢滢有点怒了:“乌子衣,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家生霍然站起,手里提着钢叉,一步步走近:“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林家生挥动钢叉,擦着乌子衣脸边插在门楣上。乌子衣深吸一口气,并不退缩。两人就这么对视,互相看着。
林滢滢紧紧抓着门把手,看着眼前敌视的两个男人,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一股气场,如激起看不见的巨大漩涡,自己无法进入,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林家生率先摇摇头,伸手把钢叉摘下:“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
林家生看看他:“你还是个孩子。听我的,赶紧走吧。这副牌不是你想玩就能玩的。带着滢滢。记得你们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他顿了顿,又加一句:“滢滢,我没杀过人。”
林滢滢问:“爸,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吧。”
林家生沉默半晌,用钢叉指指木乃伊手里的铜镜:“这个阵法一旦破了,你爸我就要死。”
乌子衣知道多说无益,林家生必有难言之隐,不会对孩子说出自己的事。看样子,这件事很可能是件丑事。他拉着林滢滢往外走,林家生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脖领子:“小子,好好对滢滢…你的事我都知道,别那么花心。”
乌子衣听得脸红脖子粗,勉强挣开他的手,拽着林滢滢出了地道。
林滢滢眉头一直打着结,走了半道想回去看看。乌子衣拉住她:“今天时机不对,有机会再说吧。”
“子衣,你说我爸就是那个作恶多端的人魈?”
乌子衣挺尴尬不知怎么回答,只能说道:“很有可能。”
“我爸怎么会是人魈呢?”林滢滢眼泪又出来了:“绝对不可能。我爸正人君子怎么能干出那种事情呢?”
“滢滢。”乌子衣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干净的。不要把道德准则提升的那么高,到头来委屈的只是自己。”
林滢滢掐他:“我爸说你别那么花心,是怎么回事?你都跟谁花心了?”
乌子衣道:“做事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就好。是非功过,交给外人评判,我自山间独饮,笑看红尘。”
林滢滢挤出点笑:“你就别拽了,反正我心里不得劲。”
乌子衣拉着她,出了道观:“先把那几个人救下再作打算。”外围的铁丝网给打开一道小门,供人出入。两人钻了出去,找槐树径自下去了。
林家生盘膝坐在池边,双手结法印,人渐渐入了定。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光头从外面走进来。林家生睁开眼,淡淡道:“你来了。”
光头道:“我刚才看见你女儿了。小姑娘长得真不错,十几年没见出落的这么漂亮。”
林家生抬眼看他:“把嘴放干净点。”
光头笑:“出家人色即是空。你女儿再漂亮,在我眼里也只是白骨一具。”
“你这屁放完了没有?”
光头说:“老板可有话交待,凡是知道底细的都不能留。当初他一时心软,没有斩草除根,今天这活可就交给你了。除掉乌家那个小孩。他知道的太多了。”
林家生一挑眉:“这里有问题。老板早不动他晚不动他,为什么偏偏这时候要动他。老板也不是千里眼,怎么会知道他今晚居然能找到紫霄观。”
光头笑:“林家生啊林家生,果然有你一套。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老板想灭他不是因为他找到了紫霄观发现风水镜,而是因为乌子衣居然和老太爷打过交道。”
一听“老太爷”三个字,林家生脸色很难看:“不可能!老太爷重病在身十年了,天天躺在床上说话都困难,怎么可能认识乌子衣。十年前,乌子衣还是个毛孩子,估计都没断奶。”
“这事我听得也稀奇。据说乌子衣还看到老太爷父亲留下来的一些笔记,知道秘密着实不少啊。老板交待了,这人是必灭不可。哦,还有个事。老板问这边的髓晶怎么样了?”
“再有几天就能成形。”
“髓晶成形,此处地脉就算是废了,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老板说到时候把紫霄观迁到千悲寺。千悲寺后面的平山有一处天然福地,适宜修行。”
“无相!”林家生喊出光头的名字:“你是想成仙啊。”
无相大笑:“成仙不敢,只是要帮老板度劫,我顺便沾点挂落,讨些便宜罢了。”
林家生也不跟他废话,提起钢叉往外走。就在要出门时,无相突然道:“家生,你好自为之啊。不要让你女儿知道她一向敬重的父亲原来是只狼,也是有尾巴的。”
林家生周身立抖,骂了句脏话。无相冷笑。
乌子衣和林滢滢果然在半山腰寻到一个木屋,推门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地上绑了三个人。乌子衣把手电放在一个破烂的木桌上,给三人解绳子。几天没见高文,这小子就跟出土文物似的,满头满脸都是灰尘,胡子拉碴,眼镜也不知哪去了。浑身臭烘烘的,一股骡子大牲口的味儿。看见乌子衣,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吸吸鼻子,喃喃地呼喊:“水…水…”乌子衣骂:“你再装小可怜,我就不管你了。你是不是老爷们,不就关了两天吗,就当体验生活了。”
高文呲着牙:“放屁。你关这试试。说起来都邪,我进了那个破庙,突然闻到一股香味,迷迷糊糊也不知怎么就被人绑在这里。真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还以为我老高就挂在这儿了。刚才进来的这位老兄和琳妹妹,开始还以为是救我的,谁知道也是让人抓住的。”
乌子衣道:“阿城,你不是说你是退伍老兵吗,三五个大汉都近不了身,怎么还让人擒小鸡一样抓到这来了。”
阿城不干了:“偷袭,懂不。这人真他妈混蛋,不敢正面迎战,背后一棒子给我削倒。”
林滢滢眼圈红了,气呼呼道:“你骂谁混蛋?!”
阿城不知所措:“我…我说偷袭的那个人。”
“行了,你闭上嘴吧。”乌子衣偷眼看看林滢滢,装腔骂道:“你还以为挺光荣的。行了行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吧,赶紧离开这里。”
于琳刚解开绳子,就搂住林滢滢大哭。两个女孩哭得这叫个伤心。
阿城和高文不明就里,看的云山雾罩。乌子衣也不宜点破,掏出包烟,递给两人一人一根,三人抽了起来。
五个人顺着山路终于走了出去。此时是晚上八点多,高文揉揉肚子:“走,我请客,咱们找个馆子搓一顿。这两天我竟吃窝窝头了,肚子里一点油水没有。”
林滢滢摇摇头,伸手叫了辆出租。于琳更是没心情吃饭。两个女孩上了车回家。
高文悻悻,拉着阿城和乌子衣说什么都不放手,拖着进了家烧烤店。点了些海鲜牛肉什么的,支了个炉子,火苗一起,香气四溢。三个男人都饿了,也不管什么形象,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酒过三巡,高文就把自己遇险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又问乌子衣。这边阿城也讲述一遍,但是进到道观里的经过,乌子衣是只字不提。顾左右而言他。高文极其不满:“老乌,你这人就是不爽快。阴森森得跟有什么心理疾病似的。你就大大方方说出来能怎么的。莫不是在观里你把那个姓林的女孩强奸了?”
乌子衣把手里的羊肉串扔过去:“放你的狗屁。你们就别打听了。这事到此为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阿城不干了:“老乌,有什么话你说清楚。好歹我们都出过力了。你看高文兄,为了你被莫名其妙关了两天,吃的是窝头喝得是脏水。我呢?从到火葬场抓猫开始,到挨了一棒子,真是步步血泪。你可好,到头来,发生什么事都不交代,藏藏掖掖,忒不爽快。不够朋友。”
乌子衣道:“不是我不跟你们说。而是这里面因果复杂,牵扯到许多人的秘辛隐私。而且许多事我也都搞不太明白。这些事到你们这也就是个离奇的坊间笑谈,可在我这就是要人命的杀手锏。君子不强人所难,你们也就别逼我了。兄弟们出力,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必有回报那天。”
高文说:“你这人啊,真是个滚刀肉。让我们不打听也行,老板,来瓶白的。今天你非躺这不可。”这家店的老板自泡的药酒,来了一大杯,高文和阿城把乌子衣夹中间逼着喝酒,乌子衣勉强喝了两口,就有点上头。三人正闹着,乌子衣手机响了。
乌子衣挣脱他俩,到外面接电话,是林滢滢打来的,声音很低沉:“子衣,你来一下好吗?”
乌子衣看看时间,心狂跳,这大半夜的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