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在乌子衣刚从皮家村回来,还没登陆黑葫芦岛遭难之前。
那天,房地产大鳄秦云鹏召开家宴,请来的不是明星显要,便是巨商大贾,乌云父子也在邀请之列。秦云鹏的大别墅上下三层,豪华无比,各路显达应接不暇。酒会中途,秦云鹏应邀众人去参观他的古董收藏。
秦云鹏的收藏室收拾得干干净净,红色桌布上陈列着许多特色古玩。他这人本身品味就极特殊,搜集的东西也不走寻常路,尽是一些古鼎、炼丹文献、尸玉、腐珠等物,这么说吧,多多少少都跟死人古墓有关。乌云笑侃:“秦总果然高人,看这收藏的意思,你是想成仙啊。方术、炼丹,这是中国道家传统修仙的套路。”
秦云鹏笑得谦逊:“成仙不敢,只是家父重病在床,现代的医疗科技已无法让他健康起来。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找高人,在他指点下遍寻长生的法子。”
乌云道:“练习方术,很容易走火入魔。希望秦总能够秉持正气,不为邪术所惑。”
秦云鹏大笑,笑得很是狂放:“有人称我为人魔,即为人间魔,也就不怕什么邪门歪道。”
乌云暗自摇头。
席间的客人大多不识货,尽是恭维之语,说秦总高雅,收藏古玩也品味非凡。更有名媛,做各种心醉状。
乌云的性子本来就冷,更是见不得如此丑态,正想拉着儿子出去。乌子衣悄悄说:“爸,你看那是什么?”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面古镜。这面镜子碗口大小,青铜质地,背面刻很多古怪花纹,生有不少绿色锈迹。在众多收藏之中,实在不起眼,看得人寥寥。乌云本有心问询,但秦云鹏已被大家众星捧月般围拢其中,遂作罢。带着乌子衣上前细看。
乌云翻开镜子,正面却异常光滑平整,没有任何锈斑甚至连一条划痕都没有,就像刚刚打磨过的。乌云心里一动,拿到鼻子下闻了闻,脸色有些变了。
乌子衣看着奇怪:“爸,怎么?”
乌云低声道:“刚出土的风水镜。很可能不是正道所来。”
乌子衣瞪大眼睛:“盗墓?”
乌云摇头:“算了,管它是哪来的。这个秦云鹏,邪门得厉害,真不知道他想搞什么鬼。”
乌子衣倒吸一口冷气:“爸,你还记得我曾经去过的皮家村吗?他们就丢了一面风水镜。”
两人正低声交流,身后有人说话:“乌兄,也对这东西感兴趣?”
秦云鹏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淡淡说:“这是我从一个古董贩子手里买来的,花了五千块。有人说我买赔了。我怎么看都不像赝品。”
乌云笑:“不像赝品也不像正品。秦总怕是花了冤枉钱。”
秦云鹏紧紧盯着他的双眼:“那真是可惜了。这样的东西就不要摆在台面上了,省的贻笑大方。”唤过下人,把镜子收起来。
其后就是酒会,宴会,舞会,秦云鹏又开了一些赌局,众人就是玩的高兴。乌云父子不喜这种场合,告辞而出。出了别墅,乌云道:“子衣,今晚咱俩别急着回家,盯着秦云鹏有何反常举动,那面镜子有古怪。”
乌子衣大大咧咧说:“爸,这样的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在这盯着,你该回家睡觉就睡觉。”
乌云看看他:“好吧,爸等你消息。”
乌子衣拐进一个黑暗的胡同,一个人盯着那大别墅。
客人三三五五都走了,宴会一直折腾到凌晨,这才落下帷幕。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人彻底走散,别墅里也灭了灯。
乌子衣看没什么了,就想起身回家。这时,只见从别墅后门出来个人影。看身形,正是秦云鹏。乌子衣心里一动,他想干什么?
秦云鹏穿着黑衣,自己一人徒步前行,瞬间隐没黑暗中。乌子衣小心地钻出胡同,在后面紧紧跟随。秦云鹏虽谨慎,但也没想到后面真有人跟,不大一会儿到了小区尽头。这里有个非常不起眼的二层小别墅,秦云鹏提着个兜子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乌子衣来到别墅前,隐藏在大片梧桐树下仔细打量,不大一会儿,二层东面房间亮开了灯,映着白色窗帘,隐隐可见人影晃动。
乌子衣一猫腰翻墙进了后院,此处枯草凄凄,堆满了破烂,简直成了垃圾场,散发着一股异味。他捏着鼻子来到墙前,顺着墙根往二楼爬。这里是全市最贵的别墅小区,住的都是社会精英,小区保安防卫森严,滴水不漏。时间长了,小区物业就采取外紧内松的防护法子,对进入小区者严加盘查防范,而对于小区内部则睁一眼闭一眼,都是社会贤达,中高产阶级,家资千万以上,谁能没事做贼?乌子衣算是捡了这个便宜,加上夜深人静,一路攀高,也没被人发现。
他一翻身,进了二楼阳台,躲在一角,顺着窗帘缝隙往里瞅。因为角度太偏,什么都看不清,偶尔看到穿着黑风衣的秦云鹏一闪即过,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内室灯熄。秦云鹏出了别墅,径直回家。
乌子衣犹豫片刻,轻轻拉到落地窗,竟然给拉开一道缝,原来并没有上锁。他一时倒不敢有什么行动,按说秦云鹏很仔细的一个人,而且夜晚在这栋别墅鬼鬼祟祟,行踪极其诡秘,怎么会不想着给窗户上锁呢?莫不是有什么阴谋?金庸小说《连城诀》、《水浒》里的武松可都这么栽的跟头,里面已布下天罗地网,自己一进去就中了人家的套,说你半夜偷盗还是轻的,里面再有个裸体美女,告你个强奸也没招。
乌子衣左右踌躇,犹豫半天,一咬牙顺着门缝钻了进去。夜晚也没点灯,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隐约只见房间面积挺大,目测足有七十多平,赶上地下室了。屋内装修非常简陋,目所能及就是空零零一张大床,四边不靠停在中间,其他什么都没有。
乌子衣小心翼翼前行,四处摸着,想找到什么发现。怪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秦云鹏在这儿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他干什么呢?难道有密室?
摸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他就想彻底搜索一下别墅,正要从门出去,突然室内灯光大亮。这一瞬间,乌子衣心都快吓得跳出来,如同突然脑袋挨了一板砖,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一时间恍惚不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四顾而望,并没有一哄而上的凶奴保安。
只见大床上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这是个垂垂老人,看起来没有一百岁,也有九十岁。他吃力地看着眼前陌生闯入者,灯光正映在脸上,把脸上重重叠叠的皱纹,看得特别清楚。松弛了的人类皮肤,竟然会形成如此可怕的效果。他脸上扣着一个氧气罩,喉头发出一阵古怪而不可辨的声音,像是积了一口多年老痰。
他的手慢慢在床头划动,似乎想挣扎着传达什么信息。眼神里充满了悲哀和绝望,让人心碎。这个眼神,很久以前乌子衣在一个老片里看过,主人公因为试验失败,身体里掺杂了苍蝇的基因,最后脱离人身,变成一只巨大的苍蝇,它哀求别人一枪打死自己,那种乞怜悲伤异常绝望的眼神震撼了乌子衣多年。今天又看到了。
乌子衣抱抱拳:“这位老先生,我无意闯入,这就走,你就当我没来过。”
突然间,从床头喇叭里传来一个异常冰冷磁性十足的电子声音:“别...走。”
乌子衣大吃一惊,来到床边仔细看。这个老头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床后是一大堆电子仪器。在他喉头安置了一个电子发声装置,也不知什么机理,能让他借助数码设备说出话。乌子衣很聪明,马上就明白他是谁:“老先生,您是不是秦云鹏的父亲?”
“帮...帮...我。”
乌子衣觉得此时此景太过诡异,后背都湿透了,本想走,可实在顶不住老头悲伤到绝望的眼神。他想,我要是转身不管不顾走了,还算个人吗。便拉过椅子坐在老头旁边:“老先生,有什么能帮你的?”
“你...能不能...救人命?”
乌子衣吓了一跳:“我可没这本事。”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病不...死,便是人间...地狱。”
说了这么一大串话,老头丝毫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胸口起伏不停,脸色涨青。两只死鱼眼紧紧盯着他。似乎拼尽最后力气说了三个字:“我...难...受。”
乌子衣感觉秦氏一家人都怪里怪气,起身要走。突然手脖子给抓住,老头的右手青筋暴起,也不知怎么爆发出了求生本能,紧紧抓住他的手:“救...我”
乌子衣觉得太诡异了,心里不舒服,可又实在不好意思挣脱老人,坐回椅子说:“好,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
“杀..我。”
乌子衣大骇,没想到老头能说出这么个答案。在愣神时,下面大门响动,脚步声渐近,有人来了。老头松开手,用眼神瞟了瞟床后。乌子衣来不及跑,只能按照他的指示,缩在床头一大堆电子仪器后面,刚掩好身子,门就开了。
听脚步声,似乎进来的是两个人。半天,其中一个才开口说话,是秦云鹏:“爸,怎么开灯了?”
乌子衣心都提嗓子眼,吓得浑身立抖。
好半天才听到老头蹦出一个字:“闷。”
秦云鹏道:“爸,我给你找来一位异人,能治好你的病。”
半天,老头道:“他?”
一个人哑着嗓子:“老太爷,好啊。”
秦云鹏说:“爸,我们老秦家得贵人相助,有办法度劫了。我早说过,世间没有过不去的槛,我命由我不由天。你放心吧,等治好你的病,你就能出去晒太阳看青山绿水,我让你好好享受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