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纵天抬头看了眼天空，举步踏入楼阁敞着的小门。
千耿提着包裹，拉着千雪的手也跟着走入楼阁。在经过秦绮琪的时候，秦绮琪抬起头，带着泪痕的脸庞有着凄美的感觉。她看着千耿冷冷说道：“都是因为你！”
千耿没有理会，拉着千雪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小楼阁有二楼，秦纵天等人正在一楼。
一楼没有下人，宽敞的空间显得有些凄清。木窗大开着，风顺着窗口而入，吹动着木窗，发出吱吱的响声。
秦纵天领着走上了楼梯，众人随后跟着。
灰黑的木梯似乎朽了一般，踩上去感觉就像是要陷入其中，阴冷的感觉缓缓自脚底而起，仿佛要将人拖入木梯里。
千耿闻了闻，感受到了楼阁里散发着的阴湿的气息，这与深秋的干燥很不协调。
“兴许是心理作用。”千耿看了看走在后面泪痕尚未消去的秦绮琪，在心里说道。
这片地方在一片枯林中，叶片虽黄，却未全落，阳光仍不能透过，今天转阴云，因此楼阁里的光线实际上是很微弱的。
千雪缩着肩膀，看着四周在一片昏暗中的饰物，有些畏缩地揽着千耿的右手——千耿左手提着包裹，左手臂缠着铁链，包裹里的头盔随着千耿在木梯上的行进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登上小楼阁的二楼，千耿却发觉这阴湿的气息愈发浓烈了。
二楼的光线依然微弱，木窗关着，显得很昏暗，千耿靠着零散的光线看到圆桌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名身着华贵的妇女。
庄主夫人手持着银针低头在手里刺绣着，华服接地，黑发高盘，持着银针的手白嫩纤细如少女般，眉紧蹙着，似乎有什么烦恼事，描着眼线的双眼却温柔地落在手里刺绣的花儿，只是花儿并不是处于生机盎然、百花争艳的春分，而是万物凋零、凄清腐败的秋时，花儿枯萎的花瓣颜色是象征着死亡的灰白，叶片却是充满生机的新绿，这两种不合衬的颜色以这种矛盾的组合放在一起，竟不引人讨厌，反使人心里冒出病态的赞美之意。
庄主夫人缓缓拉动着手里的线，衣裙下摆随意散着，却如鲜花般绽放，裙上鲜艳的颜色衬着庄主夫人，仿佛庄主夫人本身就是一朵花一般。
千耿眼光落在庄主夫人刺绣的花儿，心里却反感得很。
秦绮琪面无表情，高高束起的马尾辫虽显冷酷，却再没有骄傲之感了。
秦纵天看着娴静的夫人，看着那有些模糊却十分熟悉的面孔，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庄主夫人似乎才发现了秦纵天等人，抬起头，光线落在庄主夫人面孔上，千耿才清晰看到其面貌。
紧绷滑嫩的脸根本不似已是中年的妇人，瞳孔如少女般凝厚，脸上毫无皱纹，只是脸色很是苍白。
庄主夫人温柔地望着秦纵天，问道：“夫君，今天怎地有闲情过来了？”接着目光又落向站在一旁的秦绮琪，微笑着说道：“绮琪也过来了？只是可惜了宇琪在奶妈那边，不然我们一家四口就是团圆了。”
秦绮琪望着自己的母亲，捂着嘴巴，双眼渐渐被泪水模糊。
秦纵天脸色浮现出一丝挣扎，却又平静下来。
“小岚，我们。。。”
“夫君，我懂的。”
庄主夫人微笑着阻止了秦纵天继续说下去，开口道：“夫君，你还记得当年我们相遇的那天吗？”
秦纵天答道：“。。。我当然记得，那座石桥如今还在。”
庄主夫人带着笑意说道：“那天是下雨天，夏季气候不定，我忘记带伞了。”
秦纵天沉默了会，略显疲惫的脸也露出了微微的笑容，说道：“是啊，当年我恰好游学经过，烟雨朦胧中，见到了站在石桥上独自淋雨的你。当年是夏天，我很喜爱夏季，而你姓夏，我一直认为，这不是一场巧合，而是我命中注定要碰上你的。”
千耿拉着千雪站在背光处，沉默地看着，黑暗将千耿与千雪的面孔隐藏了起来。
庄主夫人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抹嫣红，似乎有些羞意，说道：“那时母亲不愿我嫁去这么远的地方，是你一直坚持着、熬了数年之久才终于让母亲答应了这门婚事。”
回想起往事，秦纵天有些惘然：“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已过了二十载余，绮琪也已十六岁了，这不就是当年你的年龄么？”
“说起绮琪。”庄主夫人望向秦绮琪，带着宠爱的语气说道：“这孩子什么方面都好，却还是让人操心，绮琪，你太好强了，什么样的男孩才配的上你呢？”
秦绮琪止住眼泪，抽噎着开口道：“绮琪不需要什么人配的上自己，绮琪已想好从天枢学院退学，从此只想陪伴在母亲大人身边。”
“傻孩子。”庄主夫人嗔怪道，“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便是寻到自己心爱的、可依靠的男人，母亲当年嫁予你父亲便是这般，即便不能白头到老，也是该心满意足了。”
“不，绮琪不要！”
“当年的婚纱我一直都留着，就是想着有朝一天能亲手将其穿予你身上。”庄主夫人有些无奈地望着秦绮琪，“你的性格太像你父亲了，固执，好强，什么事都会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秦纵天轻轻叹口气，这叹气声里包含了太多的情感。
千雪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很渴望这嗔怪的语句，双手手紧紧拽着千耿的衣袖，细细的嘴唇抿着，如柳叶一般。
就如这昏暗的空间般不语，众人皆是沉默着，外头的风钻着木窗的缝隙吹入，发出如鬼泣一般的声音，揉碎了空间内众人的思绪；空气在深秋的冷风中浑浊着，在混乱的空间中，定律已是不适用，生者依然，逝者则想觅着这混杂，脱离那轮回。
庄主夫人看着手里刺绣的花儿，似乎有些伤感，低着头，似在对着众人念道，又像是对着空气自语。
风起，叶落，幽静的楼阁里传来轻轻的吟诵声：
晨起春时，对暮秋亭。
感时花惊，恨别雨停。
与君执手写意过春秋，点点滴滴岁意；
怎那堪、残阳天涯两别。
念幕幕，君笑、君颦、君怒，
妾惜时，守得家谐圆月。
奈何石桥奈何桥，终不如人意。
修身地狱万千丈，
不怨、不悔。
问尔何如此，问尔何如意？
不慕天上仙，
化蝶留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