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然没死。
是他的胆却、看客们的好奇心救了他,是他的胆却和跳楼时的迟疑激起了看客们对结果的欲望,也正是他们狠心的去看、取笑一个挫败者的自杀,为他们招来了报应。
项然在跳与不跳之间徘徊时,一帮好事者在二楼甚至是三楼四楼探出了身子想听一听楼顶究竟在说些什么,以作为日后的谈资,而就在楼底上争吵得最激烈的那一刻,他们听得最爽的那一刻,忽然黑乎乎的一个影子贴着墙壁就划了下来,整个过程也就在几秒之间,反应慢的两个人就被项然给一起带了下去,并成了项然的人肉垫,两个人,全部当场死亡,巧得是,其中一个就是老刘的独生女儿刘小文。
天意弄人。
昏睡了整整四天后,项然又从鬼门关爬了回来,深夜,窗外微有细雨,那雨随着清凉的小风不时变换着方向,此时的月光,淡淡,在云中,时隐时现。
项然慢慢睁开了双眼,虽然醒了,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没有一处有丁点力气,他只有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沉思了许久,眼角不由又划出了泪水。
流泪了,感情又回来了,项然开始意识到耳朵里早已传来的鼾声,他用力挤了挤双眼,随即将眼珠转向左边,父亲正趴在母亲的病床边,鼾声如雷,母亲躺在床上打着点滴,这个家真的是太累了……项然的眼睛再次湿润。
“嗨——”项然长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收回左顾的眼神,基本恢复视觉的他模糊的看见更左一些的窗边,好像站着一个,白衣,倩影?
那会是谁?护士?深夜站在别人家窗边看雨?
是鬼!
项然赶紧闭目,虽然心跳加速了,但还是尽量小口气呼吸,但也只是闭了几秒钟的时间,那双眼睛便又不争气的开了,只一眼,那曼妙的身子已轻易把项然的色心深深勾住了。
鬼影似是被项然的气息感染到了,将望向窗外的眼眸瞥向了正偷瞄她的项然,这是怎样一个绝尘的女子呀!
酥醉人心的泪眼,参几分慵懒,唇若樱桃、微厚,添几分童气,长发如水油亮光鲜,分为两束,垂于双肩,玉肉蛇腰,婷婷竹骨,缺臀少胸,恰至天成,看她那一走,你道是久病缠身初下床,闻她那一声,误认作千里之外玉吹声。
“来了,来了,来了。”项然心里激喊着,他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他能够看见她,也不管人家怕不怕被看羞,就只当少看一眼自己便是吃了大亏,于是直勾勾瞪眼盯着那女子缓缓临近,不言一字。
白衣女子似是并不知情,目的性十足的走到项然的病床前,俯身,贴脸,挑逗意味十足地亦瞪起大眼对着项然的大黑脸,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分分钟露出一种风月女子才会散发的,媚气。
“你看什么?”终于项然败下了阵来,低眼微羞的问到。
白衣女子大惊,白脂般的俏颜上泛起了雾气般的女儿红,越发醉人了:“你,看得到我?”
这句疑问中是蕴有激动与惊喜的,女子心道:老爷子真的算准了。
“长的美了,别人就不准看啊?”项然赶快用无理取闹来掩饰住刚刚色色的贪恋。
那清丽瘦癯的女子被项然一句话呛住了,眨了眨貌似含泪的大眼睛,不语。
看到白衣女子动了情,项然自残的心都有了,暗骂:这张欠扁的嘴。
冤家!白衣女子心中怨骂道,又兀自沉心一想,待他修养两再说吧,反正几十年都过去了,不在乎这一两天的时日。
不舍地用心看了两眼那项然后,白衣女子抿了抿嘴,心道:怎么变这样丑了?随即突然冷哼一声,摆裙、转身、双手背负便要离去,她光着脚,白衣又薄如轻纱,那对没丝毫余肉的美腿洒向项然眼中时,他是多么希望,叫停。
“呃!……我渴了。”项然不耻地说到,说完便极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白衣女子心突地加快跳动了一下,停住脚步,回眸盯着床上的项然。
“爸妈太累了,我想他们多睡一会,你可不可以倒杯水……”到最后声音被窗外的雨声全部淹没了。
白衣女子呆了一刻,笑了,眼波流转,盈盈如水。
回来了!项然有一种计谋得逞的兴奋。
白衣女子走到项然的床头前,伸出玉臂挑了白色的一个瓷碗。
身体真的是一点味道都没有,真的是鬼?项然心里沉沉的,却又痒痒的。
白衣女子一手托碗,一手持匙,轻舀一勺一点点送往项然微张的嘴边,但是,也只是送到了嘴边,没到嘴里,停在了嘴边,项然双眉一紧而逝,无奈地将头微微前伸,但他伸一厘,持勺的手就后撤一厘,再伸一厘,又撤一厘。
“噗嗤!”一声,白衣女子被项然的蠢样子逗笑了,“看你还气我不敢,你要喝水我便偏不给你喝。”
原来女子还在记恨着项然开始的放肆,说完,白衣女子又顾自笑了起来,月光如水,喷洒在那雪肤上,映照出一朵盛放的寒梅。
项然不禁被那笑震呆了,痴痴道:“你真,你真。”
“美,是吗?还用你讲。”白衣女子收了收起自内心的笑意,自信而妖媚地理着秀发随口说到。
“真贱啊你!”项然被她的自信激起了勇气。
“啊!咳咳!”
只见一整碗水全部泼到了项然的脸上。
这一声音量着实不小,惊醒了熟睡的父母,父亲猛然回过身来,瞧见满脸水滴的儿子,连忙起身撕纸为他擦拭,边擦边嗔到:“你这孩子,想喝水,叫我一声啊!”
但突然一怔,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儿子醒了?
又回身一望,孩儿他妈已热泪盈眶。
又回身怪道:“你这臭小子,醒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边笑着父亲拿起倒在床边的瓷碗,准备再倒一碗水给儿子,四天以来无时无刻不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安了下来,于是也终于两眼一黑,庞大的身躯重重的摔倒在地,他真的,太累了。
“护士!护士!救命呀!”项然扯嗓子大喊到。
一家三口,再一次同时住进了病房,项然仍然是病的最重的一个。
“你确定没看到我身边有个女人吗?”
“绝对没有。”父亲坚定地回答。
反复的问了几遍这个问题后,项然确定了,白衣女子真的是鬼。
怎么会有那么美的鬼呢?项然不愿相信,因为人鬼殊别,无法做爱。
这鬼还真是肚量小,只骂了一句就跑了?还是记性差?不记得几号病室了?
一个月之后,那女子终于又现身了,只是项然已经没了谈情说爱的心情,一个月过去了,上半身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下半身却依旧毫无知觉,父母和医生谈过几次,只是每次回来后,脸色一回更一回凝重,项然一个字都没问,只是心里已经明白的很了。
毒瘾在这时又开始抬头了,项然真想咬舌自尽。
想了几天,项然开口道:
“没事,反正我早就残废了,再加一层也无妨,只不过,爸妈要我一个废人又有什么用呢?除了拖累,我什么也不会有了,还是。”
“你什么都别想,安心养病,医生说还有希望。”父亲安慰到。
母亲也一转苦色,随即投去了肯定的目光。
可三个人的心却都已经凉透了。
深夜,天又小雨微凉。
时隐时现的月光透窗洒了进来,照的屋子内时明时暗,床上有人在小声抽泣,白日里他还是那么乐呵呵,那么大气,那么死猪不怕开水烫,天塌地裂有何畏,可谁知,某人心也在滴血,他不停地对天发问:我究竟做了什么孽?你要这般对我?
病室的门轻轻开了,她终于来了,梦一般的飘到了项然床前,天然忧郁的寒容因没有笑意更加令人心痛了。
轻叹一声,白衣女子优雅而自然地坐到了项然床边,背对着他。
“其实,死不失为一种解脱的方法,死亡不可怕,不过代表着另一种开始。”
“……”
“既然活着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放弃呢,为什么还要挣扎?”
“不,不,我还有双手,还有脑袋,有,还有很多,让我想想,我还有。”项然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而颤抖。
“醒醒吧!你连男人都不是了,就算有一日君临天下,谁会瞧得起一个阉人?放弃吧!”
“……”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起身步到窗前,边望着雨,边任泪肆意流着。
泪干之后,她抬手拭着转头对项然道:“突然很想讲故事,你要不要听?”
从来都是项然在别人的眼中哭泣,但今天,他第一次见别人的流泪,不禁慨然:“原来人哭起来这样美。”
修眉一皱,抿了抿樱唇,白衣女子转身又欲离开。
项然连忙道:“如果你觉得我可以信赖,我很愿意听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