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无声公主
英龙率先领着几个护卫策马奔向敖牛,人们忐忑不安地观看着,很显然,奇人已昏过去,而敖牛虽然倒地不起,但依然喷着粗气。
绕过敖牛,英龙来到奇人身旁,下马视察。他小心翼翼将俯趴着的奇人翻过来,只见奇人双目紧闭,嘴唇干裂,满脸沙石。
探过奇人的气息尚存,英龙取出水袋,洒在奇人脸上。冰凉的水唤醒了奇人的意识,他一把抢过水袋往嘴里猛灌。
一般人在极度脱水的情况,大量喝水,反倒会加速死亡,英龙担心这点,想抢回水袋,可这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家伙,力气依然很大,一下没拔起水袋,第二次用上三成力才把水袋夺回来,可已经空了。
这时,一名护卫抽出佩剑小心翼翼走近敖牛,看到敖牛一动不动,便举起便瞄准敖牛的眼睛,准备刺下去。
“住手!”刚坐起来瞄到这一幕的奇人大喝一声,在地上随手抓了块石头砸向那护卫。
那只有鸡蛋大的石块呼啸而至,击中护卫的右肩软甲上,直震得他向前踉跄一步,佩剑落地。剑光激起敖牛的警觉,它猛然抬起头向护卫喷了口粗气,将护卫吹得飞起来,摔出五尺之外。
那护卫起来吼叫起来:“你疯啦,想害死我?”
奇人没理他,爬起身快步走到敖牛面前,用手按着敖牛的鼻子,发出一阵沉闷如牛叫的怪声,敖牛竟慢慢合上眼,脑袋乖乖地垂到地上。
“混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被吹倒的护卫捂着痛得发麻的右肩,“喂,我在跟你说话呢!”
英龙对那护卫暗喝:“给我退下,要不是他制止你,你已经死了!”护卫一脸不忿的回到队伍去。
奇人背靠着敖牛粗壮的脖子休息,一脸疲惫,英龙来到他面前盘膝坐下,掏出干粮和另一袋水,递了过去。奇人也不犹豫,接过来大吃大喝。
食物能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英龙很懂得运用这一点,等奇人吃得差不多他才闲聊一般地问:“这是你的宠物?”
奇人摇摇头。
“你的朋友?”
奇人点点头。
英龙深呼吸一下,敖牛号称神兽,那面前这人是怪物还是神?“你们是不是从磐山过来?”
奇人点头。要不是听到过之前他大叫的那句“住手”,证明他不是哑巴,英龙会放弃与他对话。
“那你为什么要和朋友打架,从磐山打到这里来?”英龙尝试换更亲切的方式沟通。
奇人闭上眼没回应,过了一会,还是不动,然后从鼻子传出打鼾的声音。
英龙苦笑,他竟然这样就睡着了,而且嘴里还塞着半块烙饼。
……
夜深,戈壁的星空格外清明,仰望太久,会有一种往上飘升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和朋友打架,从磐山打到这里来?”
同一句话,可出自另一个人,细腻、柔嫩、娇脆,听入耳里如躺进丝棉般舒服。奇人忍不住睁眼,便看到一张秀丽致极的少女面庞,一身素白裹身长裙,轻纱披肩,腰带上挂着个红丝带小铃铛,份外显眼。她的脸色苍白无色,裙带衣角如烟般时而飘起,看起来非人间物。
他未答反问:“我到极乐世界了吗?”
少女微笑:“我和你都活着呢,我叫夏绯绫,你叫什么名字?”
“夜山河……原来你也有名字?”
“为什么我不能有名字?”
“我以为你是天上下来的神女,她们不是该叫神女一,神女二的吗?”
夏绯绫掩面而笑:“谁告诉你的?”
“我爸,他说天上的星星都是神女,个个都长得很美丽,本来我们看不到的,不过她们都光着身子,白到发亮,我们才看见了。”
夏绯绫脸红了:“哪有这种说法……我可没听过。”
苍白的肤色之下泛起红晕,让夏绯绫越发俏丽,夜山河看呆了。
夏绯绫注意到他的异样,掩了下披纱,略带紧张的说:“我可是穿着衣服的,不是什么神女啦。”
“我觉得就算是神女也没有你好看。”
夜山河冲口而出,夏绯绫的脸更红了,低下头,气氛登时尴尬。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夏绯绫找回话题。
“什么?”
“就是跟你打架的那头牛,我们叫它敖牛,你说过它是你的朋友,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从磐山来到这里?”
“它疯了,到处破坏,连我的话都不听,还踩烂了我的仙果,所以我不得不教训它。”
夏绯绫愕然一阵,自言自语:“敖牛疯了?神牛也会疯,果然……”她止住话沉默一会,又好奇地问:“仙果?我只听过传说中的玉龙雪山仙果,至今也从没有人得到过,难道磐山那边也长出来了,可否给我看看?”
“好。”夜山河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意识让手抬起来往裤带上掏,可发现身体完全动不了。
疑惑间,忽闻附近响起急促的人声,夏绯绫紧张起来,轻呼:“我要走了,我和你谈话的事,请别告诉任何人……”
话未完,她竟然消失了!
四周景物也随之模糊,就如同一盆水冲到脸上,水流过后,视线才在一声声呼叫中变得清晰。
那是个梦?可怎会那么清楚的记得细节,夏绯绫嫣然轻笑的脸颊,动人的话语,甚至眨动的睫毛都历历在目。
好一会,失神的夜山河才逐渐看清自己确实躺在星空之下,只是身边至少站着七八个人,一个个彪形壮阔,怒目圆瞪,与梦里的情境可谓天地之别。
喊他的人依然是英龙,只是被人群档在后面。这时,另一慈和许多的女人声响道:“你们着急什么?都给我让开!”
柔中略带威严,那些壮汉们果然散到五尺开外,英龙才跟随着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走近,在人影交错的隙缝,夜山河遥望到远处一辆白布披盖的马车中探出一张脸。
尽管看不清,但刹那间的感觉,告诉他那个人就是夏绯绫。
似乎发现夜山河的注目,马车中的人把头缩回白布中,夜山河心跳加速,霍地坐起来,把众人吓了一跳,英龙跨一步绕前,挡在贵妇前面,沉声道:“奇人,我们毫无恶意的,请放松。”
看到他如此紧张,夜山河转过神来,笑了:“我有名字的,夜山河,不是奇人。”
他的笑脸如太阳升起般灿烂,还主动回话,英龙长吁了口气,侧身让贵妇与他直面。
贵妇向夜山河深深一躬:“感谢你,勇士,你拯救了我们上百条人命。”
似乎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夜山河有点不好意思抓抓头发,随口回道:“嗯呢,不客气。”眼睛却依然飘向远处的马车。
站在两旁的壮汉立感不满,有的大叫:“小子,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夫人在跟你讲话呢。”
另一个叫:“你知道我们夫人是何等人,跟你讲话是你修了三辈子的福气!”
“别乱说话。”贵夫人喝止手下的言语,脸上却泛起些许傲气,谁都喜欢听别的赞誉之话。
夜山河仿如未闻,灯火影照,布帘后面约隐约现的少女身影和夏绯绫十分相似,这引起他巨大的好奇心,便想掀开那块白布看个究竟。这感觉越来越强烈,使他惊不自禁向马车走去。
他的身型没有英龙高,步伐却同样宽,而且动作敏捷,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走近马车。守在马车旁的卫兵毫不犹豫出手,但并未拔剑,只想将他拦住。
夜山河随手一拨,两名卫兵便腾空而起,摔出三尺之外。又有两名卫兵扑上,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和手。
反倒是夜山河大叫起来:“你们干什么?”然后身形一矮,原地急旋,抱着他右肩的卫兵整个飘起,被他用左手捉住,甩了出去,正好撞到后继而来的卫兵身上。
那些卫兵好不容易接稳抛过来的同伴,另一个抱着夜山河腰部的同伴又从天而降,将他们整队人砸倒。
这些卫兵一个个虎背熊腰,加上盔甲,体重近三百斤,到了夜山河手里像皮球一样,其手力十分骇人。
眼看他就要拉开车帘,英龙赶至,搭住他的肩膀喝道:“住手!”
夜山河如着了魔,反手一肘撞向英龙的脸,欲将阻拦者赶开。只见英龙右手腕一翻,托住夜山河的手肘,往上一推,左拳闪电般打中了夜山河的右腋肋骨。
那是人的软肋,即使英龙只使了五分劲,常人都会马上跪倒,夜山河却只是闷哼一声,身形猛转,在英龙疑惑的一瞬间左拳击中他的肩膀。英龙感觉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量从右肩传来,几乎令他后仰倒下。
但身经百战的英龙腰身一扭,借力使力,右腿横扫,将夜山河一下击倒。
等英龙站直身,夜山河却已蹦跳而起,如野兽般扑过来。英龙吃惊之余,感觉到夜山河的战斗方法除了蛮力外,毫无招式可言,双拳虚晃,身形横移,轻易骗过了夜山河的双拳,双手间的铁链迅速套住夜山河的右膝。
奋力拉扯,夜山河再次倒下,但他又马上跳起来,张开双臂如狗熊般抱向英龙,英龙略施巧劲,便将夜山河推倒。夜山河再次扑过来的时候,激起了英龙的斗志,出手越来越重。
四周的卫兵们将两人围起来观战,一开始看到英龙将夜山河东歪西倒,一次又一次趴下,他们都为自己的将军喝彩。可是当夜山河第十八次爬起来的时候,人们都安静了,英龙已感到双手打得发麻,甚至有点气喘疲惫。
夜山河擦去嘴角的血丝,双目依旧闪动着凌厉的眼神,一步一步接近,犹如一只不死猛兽向英龙压迫过去。
英龙眼里现出杀机,双掌泛起棕色气雾,忽然马车飘来“铃铃铃”急速的铃铛声。英龙恍如梦醒般,将手上雾气散去,竟丢下夜山河和所有卫兵都聚集到马车前,列队候令。
夜山河愣了,同时也看到车帘伸出的那只白葱般的玉手,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捏着个由红丝带系结的铃铛。绯色绫带,铃铛作响,那不正是夏绯绫腰间的饰物,夜山河呆立原地,和英龙一样斗意全消。
走下马车的却又是那位贵夫人,她向英龙细语一番,然后向众卫兵扬扬手,士兵们散开,以马车为主心,背向马车围成大圈,驾车的马夫动作迅速的在英龙与夜山河之间的燃起一个堆篝火。
马车帘布掀起来,一名清丽脱俗的少女赤脚走下,正是夏绯绫,夜山河感到呼吸困难、心跳加速,贵夫人说了声:“请坐。”
这次夜山河十分听话,盘膝而坐,待英龙和贵夫人都坐下后,夏绯绫优雅地掀起裙脚,竟坐入贵夫人怀中,如孩子般依靠着贵夫人的手臂,呼吸略带急促,仿佛刚才走那几步,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夜山河暗里奇怪,梦中所见的夏绯绫神采飞扬,和现在实在天渊之别。他的目不转睛令夏绯绫脸上泛起红晕,低头埋入贵夫人怀中。
英龙打破沉寂,竟向夜山河俯首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兄弟是绯绫的朋友,刚才有所冒犯,请见谅。”
这反倒让夜山河感到不好意思:“是我太莽撞了,其实……我……我只是在梦里见过她一次。”
贵夫人和英龙诧异的对望一眼,贵夫人开声:“夜山河,既然绯绫说你是朋友,那我们是绝对信任你的,有些事情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也请你信任我们,协助我们。”
“好!”夜山河不假思索的答应,至此夏绯绫一句话没说过,可他已燃起一股可以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热血。
“敖牛是磐山的神兽,你也住在磐山的吗?”
“是的。”
“敖牛从不袭击人类,它变得如此疯狂,定是磐山发生的异变,你离开磐山之前有注意到那里的变化吗?”
“其实不光是敖牛变成那样,我发现很多动物都疯了,最奇怪的是我有三天没看到过天上的星星,而天空一片云都没有。”
贵夫人听到这话,脸色变得异常沉重,右掌手指向夏绯绫摆了几个动作,夏绯绫眨眼着眼睛,也用手指回应了几个手势。
她们似乎在打哑语,夜山河看得莫明奇妙,贵夫人接着说:“不瞒你,磐山现在已经变为夏商大陆最危险的地方,那里所有一切都将被毁灭和消失,你不可以再回去了。”
“为什么?”夜山河一脸愕然,难以置信。
“这是王朝最高机密,具体原因不能说,请谅解。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就是从皇城来的人,正要去解决磐山森林的灾祸,别的事情请不要探究太多。”
夜山河甚是不满:“那是我的家乡,凭什么不让我回去!”
“你去只不过是去送死,给我们添麻烦。”英龙毫不客气地打击。
尽管被英龙打趴过很多次,夜山河依然不服:“哼,我不信,而且要回磐山,你们拦不了我!”
能想像,如果他骑在敖牛头上,确定无人能挡,英龙语重深长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很好,你的力气和耐力也相当不简单,可是磐山所发生的事不是寻常力量能解决,你可以这样吗?”他随手抓了一把草向火堆洒去,草被点燃的瞬间,猛地升起来,变为数十个小火球。
小火球排成一列,如有生命般飘到英龙掌中,然后化成一条火蛇,绕着英龙的手臂游走。
英龙猛喝一声,手中棕色雾气再次出现,右掌向高空拍击,火蛇如箭般射向天空,刹那间增大十倍变成火龙,在空中炸开,如烟花般盛放般映亮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