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楠接到贾母的电话,叫她晚上回茶山吃饭。叶晓楠借故推辞了,说今晚有饭局,可是贾母说吃过饭来也行,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叶晓楠无奈,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贾家。进了小区,林朗的车子就停在楼下,她突然心生惶恐,因为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在这个当口演好一个“阿姐”。她深呼一口气,按了门铃。应门的是贾母。贾家住五楼,叶晓楠走到三楼,却迎面碰上了林朗。
“总该说点什么?”叶晓楠在心里盘算,可是她对上了林朗的眸子,却已忘言。
“我下楼买烟。”林朗淡淡地交代。
“哦。”叶晓楠答了一声。这会儿他们只配做亲戚了,他们要对爱情耳聋目盲,他们要清算过去,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始新的关系。这就是成人的生活,悲喜不由己,彼此将带着各式的悲伤和秘密活下去。
于是,他们再没说什么,就这样擦肩而过。
叶晓楠推开了贾家的门,贾家大伯也在,又是家庭会议的阵势。
“大伯,伯母,小叔。”叶晓楠一一和每个人打招呼,然后才坐在沙发上。
“晓楠,成文下个月结婚,我和你阿姨商量过了,陪嫁两套房子。”贾父正戴着老花眼镜,坐在叶晓楠对面。
“哦。”叶晓楠不知就里。
“花园路那家店面我是留给你的,等你有空,我们就去过户。”贾父又道。
“这怎么可以?”叶晓楠拒绝。
“我们也不缺那点东西,本来都是阿武的,他现在不在了,你们又,你当不成我们家的媳妇,可是恩情在。你要是愿意就喊我一声阿妈。”贾母插嘴。
“这不行。还是都给成文。”叶晓楠推搪。
“这店面还是成文提出来给你的。你们小一辈有着感情,比什么都强。”贾大伯道。
叶晓楠看向贾成文,脸上挂着笑。
叶晓楠知道这种给予其实是一种买断,买断了叶晓楠对林朗最后的一点儿幻想。这种给予是一种补偿,补偿叶晓楠彻底失去了林朗。
叶晓楠坐在人堆里,心头五味杂陈,她从来都没能察觉贾成文那一肚子的算计,她只感到了贾家给予的这份象征恩义的礼物,很突兀,很伤人。
叶晓楠口头接下了这笔馈赠,也免得贾成文不安、贾母难受。她走的时候,林朗还没回来。也许在他向她递上喜帖的午后,彼此已经走散了。叶晓楠捏着手机,她心里不能原谅林朗没有一句解释,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外头落雨了,叶晓楠钻进了车子,很快她驾车驶出了梅园小区,靠墙而立的林朗弹开手里的烟蒂,他躲在这方灰暗里,等待这一刻短促的目送。
叶晓楠的车子已经走到半道,车里的收音机正传来许茹芸的声音:
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孤单角色里。
对白总是自言自语,对手都是回忆,看不出什么结局。
自始至终全是你,让我投入太彻底。
故事如果注定悲剧,何苦给我美丽,演出相聚和别离。
没有星星的夜里,我用泪光吸引你。
既然爱你不能言语,只能微笑哭泣,让我从此忘了你……
那悲伤的曲调似乎正在为她而诵,原来上天如此灵巧,知道那些暗涌。
叶晓楠眼眶里的泪水翻翻滚滚,终于迷糊了视线,突然一个打伞的行人冲出来马路,她一个强拐,车子冲向了路边的护栏……
第二天,林朗和贾成文正在家吃早饭,贾母给贾成文打来了电话。
“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贾成文端起桌上的牛奶,对林朗说。
林朗低头吃饭,不做搭理。
“你的叶晓楠出车祸了。”贾成文道。
林朗抬头,看向她,“什么?”
“放心没死,顶多是个半身不遂,脑残缺胳膊缺腿。”贾成文说。
“你这个疯子。”林朗站了起来,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出门。
“你今天哪儿都不能去,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后果自负。”贾成文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你想怎么样?你个贱人!”林朗扬起手想打她。
“你打啊!你打我一巴掌,我发一张照片出去,你最好多打几下,让大家都看看。”贾成文抬头瞪着他。
林朗垂下了手,艰难地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和叶晓楠在床上缠绵的时候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有资格教训我吗?一个奸夫,一个淫妇,你们才不人,才是鬼!”贾成文大叫。
“你把照片交出来,交出来!”林朗伸手抓住贾成文的衣襟。
“照片不在我手上,我能做的是叫他锁起来,不过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儿,我要是一天不打他电话,他就会把照片散出去。”贾成文道。
“你怎么变成这样?”林朗跌坐在椅子上,痛心疾首地说。
一个星期前,贾成文交给他一包照片,照片里的那个裸体的女人摆着各种猥琐的姿势,而那个女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李爱凤。
李爱凤是温州著名的女企业家,她有头脑有魄力,可是她离异多年,身心都很寂寞,她在一个姐妹的穿针引线下认识了一些从事色情服务的后生仔。在很多年前她就开始在外头养所谓的“二爷”。
有一次,贾成文无意中翻看了李爱凤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手机的短信箱里居然有几条肉麻的短信,而且都是一个叫小玉的人发来的,贾成文本以为是别人恶搞,却不想她在发信箱里翻出了李爱凤发给小玉的肉麻短信,所以她确认了某些事。
在她和林朗交恶时,她没有任何的胜算。当林朗开始肆无忌惮地去找叶晓楠,当李爱凤也渐渐对自己冷淡,她意识到自己要从他们身上找出更多把柄。
反正爱情已经被扯破了,幸福无望,她只是不想便宜了林朗和叶晓楠,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而“小玉”,其实是一个名叫玉郎的男子的昵称,贾成文暗中记下了他的号码,并给他打去了电话,然后说一次过10万元给他,叫他拍下李爱凤寻欢的罪证。
玉郎在牛郎界并不出名,只是个小角色,李爱凤也有自己包养的“二爷”,对他充其量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于是他恶向胆边生,和贾成文达成了交易,他另要求事成之后贾成文要再给20万。他说自己破了行规,事情若穿了自己也没法干下去了,那20万是赔偿金。贾成文允之。
李爱凤的那些照片就是他下了迷药拍摄的,李爱凤自然也是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玉郎这种初生牛犊自然没有豹子胆,牛郎界有黑道大哥操控,这些富婆是衣食父母,得罪她们一定没好果子吃。
而那些照片就成了贾成文牵制林朗的工具,她知道林朗做不到让自己的母亲半百之龄在广大的网民面前演一出活春宫。
显然她已经得逞了。
她叫他停了原来的手机号,他照办;她叫他马上结婚,他也无法反对;她拉他去给叶晓楠那儿送请帖,他也不能推搪。她更恶毒地逼迫他:如果你私下去见叶晓楠,我就把照片一次性全散出去。
在众多人性负面的情感里,女人的嫉妒是最狠毒的。一个美丽的女人卑鄙起来,真是让人作呕,贾成文早已经成了林朗心中一个茹毛饮血的怪胎。昔日美丽单纯的少女,已经再也不是林朗记忆里的模样。
贾成文起身把门落了锁,转身道:“今天我们都在家,你可以打电话去问候你亲爱的叶晓楠。”
林朗伸手把饭桌狠狠一掀,桌面上的盘盘碗碗摔向大理石地面。
“被你鄙视,就是我的骄傲;让你难过,就是我的快乐。”贾成文不为所动,仅是笑。
这时候贾母又来电话了,贾成文故意把电话设置成免提,林朗听到贾母在电话那头叫着:“你怎么还不来医院?”
“阿姐怎么样?”
“肋骨断了,戳着肺了。”贾母夹着哭音道。
“那么严重吗?脱离危险期了吗?”贾成文假装着急。
“你来了再说。”
“阿妈,我这里有重要的事情,我弄好了就来。”贾成文说。
“那快点啊,我吓得腿都软了。”贾母终于挂了电话。
贾成文走到林朗身边,伸出一只手,“把你的手机给我。”
林朗不搭理她。
“你给我!”贾成文又叫。
林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却没有给她,而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机身、电池、外壳四散。
林朗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却发现网线已经被拔了,他懊恼地把键盘摔在了地上,这会儿他才想起来这台电脑还是叶晓楠送来的,他伸手抚摸着电脑屏幕,整个人不能自制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