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双,给我倒杯水。”房里传来了胡母的声音。大美倒了一杯温水,另端了一碗粥进房。
“阿妈,我给你熬了粥,你吃点儿吧。”大美把粥搁在床头柜上,把水递给她。
“还吃什么吃?饿死算了!”胡母接过水杯,幽幽地说。
“阿爸会没事的,你也别太急了。”大美安慰道。
“我巴不得他死,这个臭东西。”胡母却骂道。
“其实,他的钱我们也有用,你就说点好的吧。”大美说。
胡母重重地放下杯子,道:“我们娘俩过过好日子吗?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你阿爸外头的女人有多少,还有那个野种和那个贱人,拿了他多少钱?现在在欧洲住豪宅,开名车,日子不知道多逍遥,凭什么冻结我们娘俩的钱,喝小米粥?”
“什么野种?”大美大惊。
“就是你阿爸在外头生的大儿子,一辈子就是为了他了,我们娘俩到头来算啥呢?要是你阿爸走得快一步,现在他们一家三口不知道多乐呵,就剩我们娘俩喝西北风去!”胡母越说越激动。
“这事你怎么不早说?”大美问。
“早说有什么用?我也是盼啊,他能念点我们的好,可,可到头来,我们娘俩在他心里屁都不是,这男人哪,都是野生动物,圈不住,养不牢。”胡母叹道。
“你把自己给气着了,心疼的是我!你给我吃点饭啊!”大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端起碗递给胡母。
胡母接过碗,“那个云帆今天来过?”她往嘴里舀了一口粥,“这个人看着挺聪明,可就是太聪明,聪明得有那么点阴险。你自己啊,多多掂量掂量。你要想改造他啊,得趁他爱你的时候,过了时间啊,就晚了。”
“阿妈,你为什么不和阿爸离婚?”大美却问。
“离婚?为什么离婚?”胡母竟然反问。
“他都在外面有孩子了。”大美说,不得不承认这个消息对她存在一定的打击。
“女人哪,如果把家看得很重,就要把这些个男女关系看得很轻。他外头女人再多,能领出去见人的,可还是我。”胡母道。
“没有感情也无所谓?”大美为母亲感到了悲凉。
“感情?”胡母笑了,“他在外头有过多少女人啊!难道他感情就那么丰富?这男人啊,到了一定的岁数,他能给你钱,能给你权,就是给不起你感情,我们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好!那叫一个有感情!可也变得没感情了。”
大美听她说着,心里顿时觉冷飕飕的,胡母又说:“当初和你那个李湘龙断的时候,我觉得你傻啊!男人啊,都一个德行,还是那句老话:要想把家看得重,就要把男女关系看得轻。他玩累了,终究会回来的。”
“那阿爸会回来吗?”大美转头看向母亲。
“我们的长寿坟在一处,他逃不了,回头谁先到谁先等,你们不是常说什么婚姻是坟墓吗?唉,我们的婚姻就是一对坟墓。”
大美站了起来,不想知道更多,也许这就是人世,只要成为人妻,都必须承担一个男人给予自己的幸与不幸。看得出胡母并没有绝望,她也许笃定地相信胡父对别的女人都是逢场作戏,就像胡父的任何一个女人一样,认为他对别人的女人也是逢场作戏,所以她们这一群女人相安无事过了这么多年,其实她们不过是一群被梦侵占了人生的傻女人。
尉迟云帆下午去饭店请一个客户吃饭,竟在饭店楼下碰到张大权的女儿张露露。张大权是温州市有名的地产大鳄,而张露露几年前也在英国留学,准确地说她是在英国旅游的,考试次次不过,最后花重金买了一张假证书回来,美其名曰“镀金而归”。当年在英国,她可有个雅号,叫“花露水”,声名颇狼藉。
“尉迟!”张露露唤住尉迟云帆。
“露露,好久不见了,啧,又漂亮了!”尉迟云帆不阴不阳地笑着。
“你从英国回来都不找我,太不够意思了。”张露露道。
“你大小姐日理万机,我也得找得着你才行。”尉迟云帆胡口找托词。这种富二代,每次聚会都是败财的项目,是没有收益可言的。
“喏,我的名片!3天之内,你不找我,我可要找你报仇哦!”张露露道。
“行,准找你!”尉迟云帆说。然后两人告别,尉迟云帆走开几步,把张露露的名片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这小娘两年前就想勾搭他了,对付她,他就要用商人的嘴说得好听,做得不一定好看。
尉迟云帆已经好几天没来见大美了,但是打了好几通电话来,问候得很真诚,可是见不到人总让大美有些失落,毕竟这会儿大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尉迟云帆这会儿正在书房里对账,门铃响来,打开门,是大美。
“你怎么来了?”尉迟云帆惊呼。
“不欢迎?”大美面无表情地说。
“绝对蓬荜生辉。”尉迟云帆笑答。
“网上的帖子我都看了,我没忍住!”大美道,来找尉迟云帆,她是带点负气的,因为她以为才跟她告白的恋人,是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有意无意和她做切割的。前几天胡母的那席拆卸了她对男人的信仰,这会儿她对尉迟云帆也找不着安定感了。
“你不应该看的,这种事,时间久了就过去了。”尉迟云帆正给她倒水,回头道。
“我家已经被封了。”
“什么?”尉迟云帆手里的水洒了出来。
“我现在是丧家之犬了。”大美说得倒很淡然,她已经做好一切思想准备,她家从来都被她妈收拾成“清廉”状,“小金库”被父亲搁哪儿了她也懒得知道。
尉迟云帆放下杯子,走近大美,蹲下身子,抱住她,“以后我养你。”
“圈养还是放养?”大美推开他。
“你在怪我这几天没去见你吗?”尉迟云帆问,“要不这样吧,我现在陪你出去吃夜宵。”尉迟云帆起身,看看手表,现在是晚上11点,他好像还没吃晚饭。
“我借你的床躺躺,我没别的意思。我妈去我奶奶家了,我不想去,每个人的嘴脸都让我觉得讨厌!”大美说。
“你吃过饭了吗?”尉迟云帆道。
“没胃口!”
“你能陪我下去吃夜宵吗?我还没吃饭呢。”尉迟云帆道。
“你真的很忙?”大美看向他。
“你以为呢?以为我怕惹祸上身而躲你吧?”
“是!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主动上门纠缠你!惹祸上门。”大美说。
尉迟云帆浮上一个微笑,伸手把大美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摸摸,这是空的。”然后又将手移到他的胸口,“摸摸,这里是委屈的。”
大美站了起来,抱住尉迟云帆,闭上眼,说:“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就凉。我阿爸进去了,我的家就空了,我突然害怕了。”大美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流露自己的懦弱。
“阿爸”是她这7年来,甚至是29年来很忽略很陌生的两个字,现在叫起来真的有些戚戚然,虽然他是一个大贪官,他还做了很多对不起母亲的事,他将要被枪毙,他污浊的人生将被自己的鲜血洗涤。可是作为女儿,她仍会心疼,群众重恩仇,她重血脉。所以死亡的价值都是不等,群众眼里死了贪官,那是罪有应得;女儿的眼里死了父亲,那是凄绝的。尽管他做了很多错事,可是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发烧父亲背她去医院,也没有忘记父亲给她讲解语文填空题的往事。作为女儿,她不能强迫自己像群众一样恨他,所以大美渐渐自我妥协了,她幽幽地对尉迟云帆说:“云帆,你能救救他吗?至少让他活着。”
尉迟云帆半晌没接话,他明白大美的感受,不过这个请求他是无能为力的,他一个中小企业的老板搁在温州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里能算个什么呢!
“你去吃夜宵吧。”大美松开尉迟云帆。
“你陪我去。”尉迟云帆柔声地说。
“你不怕明天你的照片上网吗?”大美微微一笑。
“来!”尉迟云帆牵起她的手,“我能当名人,这是我的荣幸。”
大美报以一笑,眼泪却忽闪,两人牵手下楼,去附近的一家大排档吃夜宵,里头没几个人,他们找了角落的位置,点了几样小菜,两瓶“桂圆红枣多”。这是尉迟云帆的规矩:和自己人吃饭,不喝酒,他只把胃献给事业。
吃到一半,隔壁桌又进来几个人,他们在等菜,便开始闲聊,聊着聊着就扯到了胡父落马一事,某男先是辱骂了胡父几句,接着把胡家的祖先也挖出来言辞屠宰了一番。
尉迟云帆看大美的脸色沉如夜幕,于是急急起身埋单。
尉迟云帆拉大美正欲离开,那男人已经用污言秽语辱骂胡母,大美忍无可忍,随手将桌上的一盘炒茄子扣在了那男人的脑门上。
尉迟云帆拉着大美拔腿就跑,那桌男人很快追了出来,两个人头也不敢回,一口气跑到了尉迟云帆所在的大厦里。
两人进了电梯,都喘着粗气。
“太悬了!幸亏今天穿的是运动鞋。”大美抚着胸口。
“你呀,太,胆子太大了。”尉迟云帆伸手指向她的脑门。
“我就这么一个人,怎么舒服怎么来。”大美看着他,“你怕了?”
“怕?就因为你这样暴力,我才不怕!你可以保护我啊!”尉迟云帆说。
“切!”大美含笑道。
“你呀,太让人费神。我啊,恐怕得不了老年性痴呆。”尉迟云帆下评语。
两人上了楼,大美洗过澡就睡下来了,尉迟云帆还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前几天他们在上海的专柜给撤了,现在连北京、广州的主要商场也撤柜了,日前有一名女顾客使用了他们公司的化妆品而起了皮疹子,好死不死那人刚好从事媒体工作,一篇笔锋犀利的网络日志引发了随后的连环效应。在网络里,坏消息能像长了翅膀一样,尽管现在公司技术人员出具了证明,表示那名女记者的疹子不是使用产品的关系,可是被抹黑的形象已经无法再被漂白了。
撤柜已经是事实。所以这两天尉迟云帆焦头烂额,不仅有客户取消了订单,就连已经售出的产品都被有关部门要求召回检验,其实关于召回旧货的决议,也是尉迟云帆经过三思的,亏本保形象等于保市场,可是眼下工厂处于半停工状态,真是天大的麻烦。
尉迟云帆在成立“朵丝兰生物科技”时,不仅以原来朵丝兰眼镜公司为抵押而向银行贷款,还有一些民间借贷,此外还有家族间的零散账目。这会儿工厂停产,产品滞销,资金链马上出现了问题,他不得不打电话给林朗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