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改革开放大美女进城
父死母走小伙子成贼
关于红花、绿叶双胞姐妹的遭遇，我们得从头说起。
纵观中华大国历史舞台，罪恶与文明并进，战争与和平交替，农民演绎主角。且不说暴秦统治，陈胜、吴广起而推翻；杨广荒淫，瓦岗人聚而对抗；大元无道，朱元璋取而代之；只说1927。9。9，老领导号召以农村包围城市，把农民武装起来闹革命，奠定了共和国的基础；与国民党夺江山，发动三大战役，老领导说是人民战争，不如说是农民战争，农民是胜利的保障；再说我们伟大的老领导迷信“共产”主义，吃大锅饭、搞官僚指挥，把新生的共和国推向深渊。又是农民，把共和国从深渊中拉了回来。1978年冬，18位小岗村农民在村支书的《托孤书》上签字按手印，表示如果支书因为把土地分给农民而遭不测，18人将永世照顾其后人。这一举动正好与邓大人的分田给农民的政策暗合，18位农民成了勇士；假如国家没有酝酿这一政策，这18人是否就是李自成、洪秀全之类。自然政策与民意暗合，推行起来如风起云涌，瞬间席卷中国大地，改革开放就此拉开帷幕。改革开放是以农民为先锋，以农业为基础的。就在改革开放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在大乾山出了这么一位具有代表性的人物，见证了改革开放的起起落落、悲悲喜喜。
城西县有一大圩子，圩中驻扎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圩旁有一村子叫圩头村，村中有一女子正长大成人。不知此女姓啥名谁，具体年龄，只以美女称之。美女初中毕业，人物长得出类拔粹，山村中如鹤立鸡群。你看她怎生模样：身高1。65公尺以上，体重55公斤左右，三围明显，形体矫健；长脸型饱满润泽，虽不粉嫩但光洁，虽不细腻但健康；两弯浓眉如春燕展翅，一双大眼似秋水点波，唇红齿白，面貌含情；一条大辫子拖到脊梁沟；臀肥腰圆，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矫健轻快；是那个年代劳动女性健康美的典型代表。那时候初中毕业在农村算是知识分子、有文化的人，眼光颇高，周围的小伙子、庄稼汉她看不上眼，追求的人排成排，她视而不见；赞美的话流成河，她充耳不闻；趾高气昂，不可一世。
不知什么时候，美女和部队的年轻军官好上了。军官高朗英俊，五官端正，一身戎装威风凛凛，谈吐举止有礼有节，真是那些农村汉子所无法比拟。两人花前月下、田间地头、山坡树林到处留下她们出双入对的身影。这女未嫁、那男未婚，谈情说爱合情、合理、合法。那个时候早已提倡自由恋爱，村子里的人，部队的人都支持她们，军民一家亲嘛。女方父母求之不得，小伙子是连级军官，城里人，而且是干部家庭，能看上自家女儿那是女儿的造化和福分。更何况，年轻军官隔三差五的从部队里提些粮食、种子来走动，最难得的是有肥皂、胶鞋这些农村人可望不可得的“紧俏”物资供应。可谓是鱼游深水鸟站高枝。
正当美女憧憬美好未来，编制向往生活的时候，军官数日不来。热恋中的男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数日不来！美女心中忐忑，寝食难安，鼓足勇气去部队打听。不打听则已，一打听，美女如五雷轰顶，似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断缆崩舟一样。为何？好心人告诉她：军官转业，因为户口问题无法带她同去，只好不辞而别。美女这可受不了，肝肠寸断，几不欲生。可也没有办法，眼泪往肚子里咽，她偷偷去医院做了人流。好在最困难时军官帮过她家，这让她冲淡了对军官的怨、恨。
时间是抚平创伤的良药，转眼美女成了剩女，亲戚朋友绞尽脑汁给她找对象，她心如止水。一个春天，亲戚带来一位，据说是城里国营大厂的技术工人。美女本不想见，但碍于亲戚的情面，勉强一见。来人1。7公尺不到，鸭舌帽，中山装，表情拘谨。大美女应付，心不在焉：“城里人？”“58年大办钢铁时进城的，原来也是农村人，老家就这儿不远的山里。姓阮，人多叫我小阮和阮师傅。”“58年进城？十多年了，那你今年多大了？”“这，这，不，不小了，三十多了。”简短的对话打动了美女，不是因为阮氏的老实，而是因为他的年龄与外貌不合。三十多岁在农村已经是中年汉子，而阮氏还是个大小伙子。封闭已久的情感世界豁然打开，大美女和阮氏结婚了。一个在生产队挣工分，一个在城里拿工资，那个时候是小康生活。后来有了大树，再后来又有了红花和绿叶，分田到户实行了。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周围富裕的人逐渐增多，大美女在农村呆不住了。可是阮氏木讷，不善于活动，不能给大美女在城里找工作。大美女倒也敢闯，带着孩子果断地迈进城市，到处打零工。厂里还算照顾，给了两间房子，一家五口虽然拥挤，但也其乐融融。数年前，钢厂不远处新开了一家大酒店，大美女应聘上岗。没有文凭、没有工作经验、又没有关系，大美女只能打杂搞卫生。农村种田出身，打扫个卫生还算轻松，工作受到肯定。
一天，大美女正在二楼走道拖地，全然没在意正有人注意着她。她套头套、戴口罩、穿着工作服，埋头、弓腰，使劲地、挨着排地往前拖，一双饱满的奶子一个劲儿地晃动。一抬头，猛见前方站了个人，吓一跳。这人个儿不高，五十多岁，头顶上一大片没毛，光亮亮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新来的？”“开业就来了。”“会做接待吗？”“早就会了。”“嗯！”秃顶转身上楼去了。
当天下午，大堂经理就把大美女叫到了办公室，很是殷勤：“大姐，这是一套前台正装，你穿试试看。”大美女原本就美，三十出点头，正当风华年纪，许多日子不晒，穿上这露胸时装，成熟女性的风韵还真是少女所不能及。“呀，还是总裁眼光独到，大姐这么长时间埋没了。大姐，以后出人头地了，可别忘了我们姐妹。”大美女从清洁工到前台接待、到前台领班、到大堂领班、到大堂经理。秃顶总裁也来得勤了，大美女的工作受到好评。
有一天中午，秃顶总裁要大堂经理单独汇报工作，大美女没有拒绝秃顶的更深的个人要求。大美女升任副总经理后，常常夜不归宿，与秃顶打得火热。阮氏由于长期在高温车间工作，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年纪又相差十多岁，常有对不起大美女的愧疚感。这下正好，一个五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大美女应付自如又能满足生理需求，相安无事一段时间。儿子阮大树逐渐懂事，对母亲的行为很是不满。两个双子还年幼，常到酒店去玩耍，涨了不少见识。
可是，好日子过得快，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秃顶总裁要大美女去深圳。秃顶是广州人，在全国开了许多酒店，这两年深圳发展特快，又在那儿开了家酒店，要大美女去做总经理。阮氏对大美女的出轨行为可以装作不知，但坚决反对她去深圳。“这些年这个家多亏了你，到深圳你可能会发展更大、更好，但这个家没了你就不成个家了。孩子逐渐大了，我们的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大美女也动摇过，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但是，深圳总经理的诱惑太大，大美女还是毅然决然地去了深圳。这件事对阮氏的打击特别大，本来就不好的身体每况愈下。这时候大树已经高中毕业，阮氏办理了病退，让大树顶了职。然而，更大的打击接踵而来。大美女到深圳将近一年，一天，忽然寄来一份离婚协议和五万元人民币，因为大美女怀孕了，离婚后可以生下孩子。其实，我们这里交代一下，大美女在深圳是给秃顶生了个儿子。可是，秃顶原配和儿子悄悄把秃顶的财产转移了。秃顶不几年就死了，大美女的儿子继承了深圳酒店，遗产没她的份。儿子年幼，没人给她撑腰，受原配的挤兑，只好带了这些年的积蓄回来。阮氏死了，儿子、女儿不知去向。后又遭恶男骗色骗财，五十不到悠悠而终，不必多说。阮氏接到离婚判决后，整日闷闷不乐，一病不起，到医院一检查，肝癌中晚期。按阮氏的意思，干脆不治了，大树、双子如何肯依！拿出这些年的积蓄，做了手术。肝癌手术成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阮氏在持续一年多的治疗后，还是撒手人寰。这对夫妇既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又是改革开放的受害者，是历史大潮的牺牲品和功过的见证者，虽如昙花一现，也值得借鉴。
家庭的巨变，让阮大树迅速成熟起来，红花、绿叶也很快长大。哥哥对妹妹，那是何等的关爱，大树也是如此。早年，双子在读小学六年级。有一天，自习课的时候，红花靠在后面的课桌，后面的男生用文具盒把她的辫梢夹住。下课时，红花陡然站起，文具盒顿得头发生疼，她惊叫一声不知高低。红花本性温柔，没有大惊小怪。可绿叶不干了，认定同学欺负姐姐，上前与之理论。男孩调皮，嬉笑说：“女孩子不能太厉害，当心嫁不出去。”绿叶大怒，冲上前去一把扯住男生扭打，男生力大，也没注意，一拽一拉，绿叶的脸碰到了墙角。上课了，冲突自然停止，谁也没注意绿叶颧骨的地方隆起一小小的红条。中午回家，大树发现了，“绿叶，你的脸怎么啦？”“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绿叶照镜子看了看：“没什么，碰墙角上了。”“怎么就碰墙角上了？”红花、绿叶回避不了，只得实话实说。可是，下午上课前，老师把绿叶和男生叫到办公室，大树也在。老师询问了情况，要男生给绿叶道歉。男生乖巧，毕恭毕敬地站在大树面前说：“叔叔，我不是故意的，其实同学们都挺喜欢她们的。”大树和老师都笑了，大树拉住男生的手说：“叫哥哥就行，这楼这么高，这个这个，女孩这么好看的脸要是碰破了多可惜呀！”大树把话说得很轻松，既长了双子的面子，又没有伤害男生的自尊，老师都说他处理得好。大树对妹妹的呵护可见一斑。
如今，母亲走了、父亲去了，哥哥成了妹妹的监护人和唯一的依靠。大树上班，每月二百多块钱，勉强可以维持基本生活。可是，双子初中以前不要学费，上高中每学期每人一千多块。家中积蓄全部花光，大树倔强，坚决不要母亲的帮助，也不向亲戚求助。双子自从家庭变故后，学习刻苦努力，成绩优秀。暑假开始，大树就为学费发愁，急得团团转。
有人告诉大树，工厂大院，炼钢车间外，一堆一堆像乱葬岗上的坟墓一样的东西，多少年来无人问津，如果搞出去，那都是两三毛钱一斤。这是谁提醒他？为什么提醒他？目的何在？我们无从考证，也无须考证。在阮大树看来，这些都是废弃物，多少年无人问津。那些都是铁渣，炼钢炉滴漏冷却而成。早先这些滴漏随时铲进人力车，推到车间外堆放，堆到一定数量，铲车装载运到选矿车间重新分解，与原生矿一起进行冶炼。到后来，管理松懈，堆在这儿没人管，日积月累，越聚越多，以致形成现在这样。厂区空地上一片彤红，寸草不生，只要一下雨，厂区围墙外的小河的流水全是红色，不下雨时流的是下水道水，反而清澈。看上去清的水不一定干净。阮大树一方面认为无所谓，另一方面也是迫不得已，于是，他动起了脑筋。
大树11岁进城，至今12年了。当年在农村，他家是小康水平，跟纯农村人相比算是上等，也不是个斯文的小孩。上山逮兔抓鸡、下河捞鱼摸虾、爬树打枣摘梨是家常便饭，少有管束，但，缺德犯法的事还不干。现在没办法，举目无亲，又倔，连父亲死都没告诉母亲。妹妹眼见上高中，学费无法解决，干吧！车间前后的空地上都是，前面有铁道，有门卫看守。后面是坚实的围墙。不过，围墙的排水洞挺大，有80厘米见方，在里面用铁栅栏封住，铁栅栏四角有螺丝固定在墙上。大树看好地形，乘虚拧掉螺丝，出去时搬开，出去后再挂上，还算隐蔽。这样，每天晚上一两趟，每趟百八十斤，收废品的在外接应，换个三贰拾元。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多月的努力，学费快攒齐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一个月黑星稠、火风呼呼、蛙声阵阵的夜晚，大树刚爬出排水洞，一副冰凉的手铐铐住了他。铐住他的不是厂保卫处，也不是治安巡逻警，而是公安局打击盗窃团伙专项小组。他们怎么知道具体地点、具体时间，逮了个正着？有人举报。谁会举报？知道内情的人。谁知道内情？提示他的人。
当时的历史背景是这样的：农村的改革已深入开展并取得成效，得到充分肯定；国家政策是要进一步深化改革并对外开放，试点的几个城市特区取得很大成功，接下来就要对国营企业动刀。当时的国营企业全部是五十年代后期组成的大型国有企业，在新中国建设和发展中起到了扭转乾坤的作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国有企业的大锅饭体制，越来越不能适应发展的需要，设备老化，管理落后，机制漏洞百出，退休工人负担日渐严重，入不敷出。国家下了决心，对这些企业关、停、并、转。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国营企业的领导不能坐以待毙，他们想方设法倒卖国家财产，中饱私囊。倒煤炭、倒设备、倒矿石、甚至倒地皮。但是，倒空了工厂不好向上面交代，得找替罪羊，阮大树就是很好的对象。所以大树的不幸是偶然也是必然。大树和收废品的就是盗窃团伙，他们也能“倒空”这个国营大厂？黑暗中，收废品的溜之乎也，大树被押上警车。保卫科长还算有良心，对大树耳语：“进去后什么也不要说，只说家庭实际情况，外面我会想办法。”
次日一大早，保卫科长给红花绿叶送信：“红花、绿叶，大树被关在某看守所某间号，中午要给他送饭。”两姐妹听得此言有如晴天响霹雳，好似地裂又山崩，推到擎天白玉柱，折断架海紫金梁。母亲走了、父亲死了，哥哥是她们唯一的亲人，是她们生命的依靠。现在，哥哥为了筹集学费铤而走险，被抓进看守所，前程未仆。这样的遭遇，正常人都难以承受，何况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姐俩抱头痛哭，哭了一会儿，姐俩醒悟过来，赶紧买菜做饭。红花上菜市，鸡鱼肉蛋捡好的买：绿叶收拾餐具，三下五除二做了两荤两素。幸好姐两见过世面，会烧菜，也知道这事怎么做。一只圆形小竹篮摆了两荤两素，一碗米饭，上面盖了一块湿布，以挡灰尘。电影、戏台上送饭都是这样，无师自通。红花提篮找到监牢门口，向看守报了监号。看守打量她一番，翻了翻金鱼眼，又掀开篮子，见里面几样小菜精致，香气扑鼻，不容置否地说：“下次放一包‘渡江’香烟和一瓶‘明光佳酿’。”红花语带哭腔：“我哥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放没人给你送，还要挨打。”看守进去，将四个菜分了一半下来，米饭没动，到牢房，“滚筒”先接着，看到菜好，把两个荤菜倒进自己号碗，素菜和米饭倒进大树号碗，篮子原路返回。“滚筒”吩咐：“你小子家里的菜不错，不用睡尾铺了，到中间来。”大树受到优待。
当时正是严打，派出所关不下，大树被直接送到看守所。看守所一间大房子，长约8米、宽约3。6米，共睡12个人，进门是首铺，“滚筒”专用，送进的东西他得首份。“滚筒”是力大的老油子或是有一点小关系。刚进来的，没有好处也没有关系的，就睡尾铺，尾铺有只大粪桶，12个人24小时的大小便全部在这里。大树刚进来就睡尾铺。不知几天过去了，大树在这里心急如焚。
这天下午，送进来一位老人，弓腰、勾背，行动战战栗栗，大热天还穿着外罩。老人亦步亦趋地来到尾铺，老眼昏花，屎尿踩了一脚。大树不忍，上前招呼老人睡中间。老人无动于衷，喃喃自语：“好人不是早死绝了吗？好人也会到这里来？”“滚筒”大怒，上前猛推大树：“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啦，一道滚到后面去。”大树胆怯，不敢违抗，轻轻嘟哝：“这么大年纪，应当照顾一点。”“什么？还敢顶嘴，反了你了。”“滚筒”要揍大树，老人赶紧拦住：“好好好好！我们睡尾铺就是了。”没过多大一会儿，进来一位穿制服的干部，东张西望一番说：“老董，跟我来。”“把他也带上。”“他是谁？”“报告，他是阮大树。”“滚筒”一个立正抢先回答。“好的。”管教干部带两人去了一个单间。单间有大间一半大，一张大床，有蚊帐，马桶有盖子，房内干净多了。晚上的牢饭很好：肉丝荷包蛋大碗面。这老人是谁？为何有这么大的谱？老人姓董名德，七十多岁了，是个人物。董德从小经过严格的扒窃训练，有着高超的扒窃技能，挨打赛沙包，跨越障碍逃跑胜过刘翔。在过去，扒手是下九流中的职业之一，有严格的行规。比如：不准带凶器、被抓时只能抱头挨打不准还手、不偷医院、不偷菜市、不偷穷人、不准乱收徒弟等等。如今，这一行业很大、很乱，没有行规可言，暴力事件经常发生，有的近似匪徒，打击也更严。董德是个有故事的人。
1948年春，董德在南京开往上海的火车上，盯上了一位阔少。可是，这阔少精明异常，费尽心机难以得手。当时董德二十几岁，年轻气盛，越是精明越证明有好东西，越要搞到手。最后，董德干脆连皮包一起偷了去。董德捧着沉甸甸的公文包心里美滋滋的，溜到三元路小巷正准备打开，两支手枪一前一后顶住了他，一个低沉的声音命令：“不准喊，跟我们走。”战乱年代，董德见过世面，可从来没有枪对着他的脑袋，吓的魂飞魄散，乖乖地跟几个人走了。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董德被关进一间小屋，好吃好喝，就是不准乱走。整整两年，董德的待遇好多了，搬进了一处大建筑，大院子里可以自由活动，还有漂亮的女勤务员伺候，就是没人和他说话。这一关就是十年。后来他才知道，他那次偷的是国民党的上海城防图。当时，国内战争进展惨烈，上海的城防计划向南京报批，批准后的城防图有专人送到上海。为了保险起见，城防图放在公文包里，公文包放在手提包里，手提包放在旅行包里，数名特工秘密看守，乘火车赴上海。“阔少”做梦也没想到什么东西没少，唯独那只要命的公文包不见了。“阔少”没做任何犹豫，立即联系共产党上海站头头。共产党人也大吃一惊，难道有第三方的人介入？动用各方力量，几十分钟便找到了董德，夺回了城防图。共产党人丝毫没作停留，复制一份后，原件交还“阔少”部署。上海防卫总部丝毫没有察觉，照计划布防，基本上在共产党的掌握之中。你说董德的功劳有多大？“阔少”当时只有和共产党合作这一条路可走，有任何闪失，小命不保。而董德只是误打误撞，立了大功。后来有人评估，董德此举至少少死十万人。
一人一命。开始，懂得被关两年，是为了监督保护，后来则是为了调教。对他的调教，政府没少花心思，首先想把它调教成特殊工作人员，可他狗肉不上串，什么也学不会，也不愿学。让他到公安局做一名反扒公安应当很能胜任。果然，第一天上任不一会儿就抓到一小偷，带回派出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董德对小偷进行了一系列的扒窃技巧和逃脱技能指导之后，给放了。最后，政府给予终生不得授徒的限制，特许扒窃为生。
董德自由后，走遍大江南北，辗转数年，回到家乡定居。生产队给他盖了两间土房子，一明一暗，明作灶饭间，暗作卧间。董德不参加生产队劳动，秋收之后拿钱买工分支粮。他每天上十几里外的镇上溜达，过节逢年外出一趟，十天半月来回，从来不在方圆百公里内做事。在家乡，不与任何人结怨、也不与任何人结好，有人遇到特殊困难借个块儿八毛，他也慷慨。但要还，不主动讨要，不还的不会再借。
有一次，腊月二十几，董德在镇上闲逛，忽然发现街口围了一大群人，一妇女坐在地上，敞襟露怀，手舞脚划，嚎啕大哭。认识，就是邻村的，一打听。两口子昨天卖了一头大肥猪，得一百多块，今天上镇办红货准备娶儿媳妇。转一圈看好货一掏钱，怀中空空如也，夫人哪能不急，几不欲生。董德告诉汉子：“看好你老婆，就在这儿别动，我去去就来。”说完疾步离去。直到中午时分，镇上的治安主任过来问两口子：“谁丢钱了？原来装在什么地方？”妇人不顾颜面说就在怀里。治安主任伸手一摸，摸出一红布包：“是不是这个？”两口子大吃一惊，妇人打开要数，男人一把拦住，打躬作揖，连连称谢。“你们今天遇到高人了，不然神仙也找不回来了。”两口子知道是董德所为，感激不尽。当晚，天光大黑，妇人抱了只老母鸡摸黑来到董德家门口，意欲相谢。可是，到门口一摸，门上上了锁，妇人没办法，只好放下老母鸡自己回赶。当她回到自己家时，发现老母鸡好端端地躺在大门口，从此不相往来。
近年，老人身体每况愈下，自觉已是暮年。他不想在敬老院终了余生，于是选择了看守所，这里他很习惯。谁承想，在风烛残年之时，得遇与自己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大树，觉得是天意。老人受优待，大树也受优待，大树以为沾了老人的光，其实另有原因。爷俩很自由，大号放风时他两收监，大号收监时他两放风。爷俩投缘，老人把平生所总结的扒窃技术理论、尤其是开锁技巧，悉数传给了大树。这一传不要紧，有违不准授徒的禁令，断送了小伙子的性命，也成就了盛世英雄的霸业（此是后话）。
红花每天送饭，一天两顿，每顿四菜一饭、一烟一酒，这开支多大。不到十天工夫，大树攒的那些学费就消耗殆尽。这天，骄阳似火，红花提篮和往常一样急匆匆赶到看守所，递上竹篮。看守打开一看，大怒：“不像话，送的是什么？喂猪呢！”把篮子一放，不理不睬。红花急得大哭：“叔叔，家里的钱都用光了，您老就行行好吧！不然我哥哥就得挨饿。”红花正哭着，过来一人，此人五十多岁，身材魁梧健壮，说话和蔼可亲。这样的巧遇，才引出许多凄悲故事，让世人感受世道不公、人道泯灭的无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