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里接受自学辅导已经两天了。下了课,我直奔表叔家,为了求他帮忙调动工作,我命都舍得豁出去。从市中心骑车去他郊区的家,得半个小时。我腿都累细了,爬上楼咚咚咚敲了半天,屋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再敲,还是没反应。
别敲了,住院去了,屋里没人。对面的郑老师出来了。他是我师范一年级时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巨势利的骨感老头,那时他只偏爱城里学生,对我这样的乡下娃不正眼看。所以我巨不待见他。现在想来,错的不是他,是我。穿得老土,人又不讨巧,说话针针见血,不会拐弯抹角。家世也不好,还申请贫困学生救助来着。汗!我那时也不嫌在同学面前掉价儿,把家里三餐不继那点破事全兜出来了。后来用救助金买了一斤绒线自己织了件防寒裤,被二哥当罪犯审了N次。他那猪脑子成天琢磨些什么我门儿清。在他眼里,女人都是给点好处就上床的下贱胚子。怕自家妹子吃亏,他才如此负责任地审了又审。
我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不是吧,什么时候住的院,哪家医院?
一医院。接受我的道谢之后,老头关上门进屋了。
我心里那叫一个苦!人背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求他办点事,他以住院来躲我。不成,我得去看看。前期投入下了血本,十斤香油,够我全家吃两年,花了我几十块,不能这么白瞎了。我的倔劲上来了,拼死也要调到城里,我沈发贞不是半途而废的孬种。
把住院部找遍了,连表叔的鬼魂都没找到。我不气馁,所有病房逐个排查。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见人就打听,把医院翻了个底朝天。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不起眼的中医病房看见了他。我陪小心地颠过去,犯贱地压低声音问表婶他哪里有恙。
她一脸迷死人的笑,没什么大事,就是头晕,一吃肉就OK。
什么都不用说了。她这是提醒我下次来要买肉。我特矫情地表示慰问之后,把两百块钱塞到她手里,说了些好好养病之类的话就要闪。表婶送我出病房,我再三叮嘱,表叔出院之后麻烦他帮我调动一下工作。
出来时天已黑了。累呀,心上的,身上的,说不出的疲惫。
城里的灯光已亮起来。穿行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我跟孤魂野鬼有一拼,流浪在这陌生的城市。路边商店的录音机玩命地飙歌,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找不到我的家,在人来人往拥挤的街道浪迹天涯,我身上背着重重的壳努力往上爬,却永永远远赶不上飞涨的房价,给我一个小小的家,蜗牛的家,挡风遮雨的地方,不必太大……这句句都是大实话的歌听得我心都碎了。
谁能给我一个家?小小的家,挡风遮雨温暖就成,不求其大。我的要求不算太高吧?可是不开眼的老天连这都不肯给我,他老人家到底有没公德心啊?
孤独地穿行在灯火辉煌的闹市,我心里特想那祸害。一放假就玩失踪,真他娘的不仗义。我想他想得发疯。白天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眼睛一刻也不闲地搜寻他的身影,渴望他奇迹般地出现在我面前。坐在课堂上,我心猿意马,想的全是他,脑子全被他搞乱。这种疯狂的思念把我折磨得抓狂。夜里闭上眼睛,迫不及待地期盼梦中他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