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安静得出奇。迟到了!我第一反应就是没命地往里面颠。慌慌张张从后门进去坐下,才发现他的皮包在我手里。我飞身闪出门去找他,哪里还有人影。
教室前面黑压压坐满了人。书放在何琦美那里,她在前面替我占了位,众目睽睽,我哪敢挤过去。没辙,只有望书兴叹的份儿。坐在后排的长椅上,教授讲得我直晕菜。我干脆不听了,把注意力转移到皮包上。偷窥别人私密我从没干过,今天我就开一次戒。开膛破肚查一查,看看他到底忽悠我多少。
皮包的夹层里放着厚厚一撂拾圆面额的票子。怕被人当窃贼抓,我立马把拉链拉上。然后看夹层外面的书,一本是16开的中专教材,另一本是畅销的汪国真诗集。我自恋地想,他真懂我,知道我喜欢读汪国真的诗,就不声不响地买了。小样,跟我玩,你还嫩了点。咱们看谁更能装。打死也不说偷看了你的包,看你以怎样的虔诚把书赠给我。
第二节上课,坐在何琦美身边,我还是不能安心听讲。与那祸害匆匆分开,连再见面的时间都没约定。他的包在我这里,没有票子哪里办得了事。要是他返回来找我怎么办?这么多人,他一双眼睛哪里用得过来。不成,我得上心一点,不能误了他大事。
我这俩眼球遭了大罪,一刻不停地看着窗外,争取第一时间看见他。
室外铃声大作,本已魂不守舍的我定力不够,这会儿更坐不住了。疑心是他在窗外向我发暗号,我伸长脖子往外望,都成长颈鹿了,还没看到声音的来源。想颠出去看个究竟,又怕众目睽睽之下艰难地往外挤,影响大家听课,遭人群殴。
车铃依然响得抽风,不比防空警报逊。汗,都火烧眉毛了,我还端着干什么,冲,冒着敌人的炮火往前冲。
当我冒着被群殴的危险挤到外面循声看时,鼻血当场井喷起来。哪有十万火急,是我庸人自扰。都怪这老太太恶搞,哄孙子用别的招好不好,在教室外面抽风,没一点公德心。
回到教室我恨不得猛抽自己。瞧你这点出息,儿女情长不务正业,与他分开还不到半日,就牵肠挂肚地想他。这样下去,你还要不要混了?瞧人家何琦美,男朋友远在百里之外,难道就不想念?看看她那三好学生的范儿,端坐在前排,全神贯注地听教授讲课。醒醒吧你,这样下去只能做依附于男人的小女人,一辈子也别想立身扬名。
放学时教授宣布,晚上要加班授课,为的是在如期完成任务。
一下午我心里净顾着翻腾了,哪里听进去一个字。教授此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找补一句,晚上可不能迟到哦。
那祸害神龙见首不见尾,天马行空没个准,放学这会儿谁知道他在哪里。晚餐我打算和何琦美一起出去随便吃点。刚出大门就看见他。我喜出望外,小鸟一样飞向他。见我一副小女人的幸福样,死党狂闪。
他载着我朝远离闹市的方向走。往东翻过铁路,再向南进一条巷子,尽头便是庆丰路的东端。玉宛家的新房子在这里。我拍拍他后背喊停,等我一下,我去把外衣还给同学。
开门的是玉宛的姐姐,她是个巨鄙视乡巴佬的势利小人,告诉我妹妹去游泳之后,她接过衣服就关了门,连声请进都没得。
下楼在原地找不到那祸害,我做圆周运动排查,还是没有。我急得抓狂,后退一截找,左右张望一遭,再往前颠几步找,连他的人毛都没有。我巨怄火,有没搞错,接我出来吃饭,连几分钟都等不了。难道他不知道城里人海茫茫,找人有多不易?真是纠结,我要离开这地儿,待一会儿他来找我又要费劲了。
不能再等了。晚上还要听课呢。我往前猛颠,找个吃饭的地儿先。这下看见他了。
太热闹的地儿我们不敢去,怕遇见熟人又要生出是非。恋爱以后我才明白最具杀伤力的不是陌路人,而是熟人。正因为彼此了解,才能轻而易举地抓住软肋进行攻击。
顺着摆满菜摊的街道往前驶,走到尽头也没看见卖饭的地儿。只得调转车头往回颠。在岔道口才发现一家清静的餐馆。
一进门他就忙着张罗食儿,这里生意惨淡,冰箱里除了不足一斤的鱼再没别的存货。时间关系,只能对付一顿。
因为太赶,他去隔壁买了包子让我先吃,自己则在灶前催工。
吃饱喝足之后被他载着往听课地点赶,我幸福得像公主,神往地说,你每天都像现在这样接送我该有多爽!
切!那样你岂不成了幼儿园的孩子?他跟我贫。
小样,胆儿越来越肥了,敢说我是幼儿园的孩子,皮痒了吧你,我粉拳狂舞。
这闷骚的家伙在前面嘿嘿直乐。
我心里那叫一个美。
沉默了片刻,他低调地说,王清的弟弟在跟人学修冰箱,今后你家的坏了,可以找他帮忙。
有病啊他,我家不就是他家吗?分什么你我。
我心里一惊,不对,从放学到现在,他一直都低调得很,在我面前强颜欢笑。出了什么事?难道他工作的事不顺?听他那口气,从此我是用得起冰箱的城里人,他是饭都没得吃的乡下人。
知道他心里堵,我不敢多嘴,只是陪他默哀。天地良心,最希望看到他成功的是我。我一直等着他把工作搞定之后娶我做老婆。现在看来没戏,他连撤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