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睁开眼时,已经七点多了,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我起床了先。脸贴近窗子往外望,世界之窗就在不远处。今天就要和它告别,再看几眼吧。
老公被我惊醒,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没什么好看的,深圳台在播早间新闻,说世华房产的员工和隔壁的某房产员工为抢生意练上了,被打得满地找牙那一方是绝对的无辜。顾客从一家出来,到隔壁一家看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存在谁有意跟谁较劲的问题。我顿生感慨,同行是冤家,生意场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真正的朋友。
另一则新闻是房产中介的员工领着客户买二手房。房主是正在闹离婚的夫妻,闹心着呢,中介员工却不识时务,带着客户闯进来了,男房主郁闷得厉害,当场让中介所的女员工满地找牙。
第三则新闻是一居民通过中介机构买一套八九十来米的二手房,房主已去了广州,委托表弟代卖,要价是八十万,结果中介以九十万的价格卖出,从中牟取十万的暴利。
为了叫醒贪睡的女儿,我有意把电视音量开得大大的。这懒虫,我还不知道?平心静气地喊她起床,她立马跟你急,大小姐的火爆脾气无人敢接招。只要听见电视响,就两样了,她立马喊停好梦,两眼直直地盯着电视屏幕。
老公饿得能吃一头猪。女儿还在床上磨磨叽叽,他开始催,不看了,去洗洗脸,下楼吃点饭,我饿得眼前小星星直闪。
女儿就这点令我不爽。老公的话她当圣旨,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话她当耳旁风,还恶言相加,处处跟我较劲,瞧我这妈当的,有多闹心啊。养女儿不比养狼逊。
在小吃摊前,我们一家三口又掐了起来。我是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什么都吃;地上跑的除了国宝大熊猫,什么都吃。女儿就两样了,这也入不了法眼,那也不对胃口,挑了半天,也没结果。老公好脾气地任她指点江山,磨磨叽叽。我看得眼晕,没办法不发飙,有完没完,吃顿早餐就这么难?这么多吃的,样样都是美食,个个都是精品,随便挑一种就OK了。像你们这样,烦不烦呐?
老公这人天生犯贱,见我发飙,立马跟我来到一家面摊。一人一碗肉丝面,坐在外面吃起来。雨淅淅沥沥地下,我撑起了雨伞。边吃边看路边匆匆忙忙赶去上班的男男女女。
一顿饭吃完,我身上能量损失了大半。汗如雨下,擦都擦不完。老公和女儿一起打击我,你也太另类了,热起来比谁都汗多,冷起来比谁都穿得厚,喊冷喊热的都是你,拿你没辙。
少贫,吃饭还堵不住你们的嘴。我丢他们两个卫生球眼。劳驾,纸巾拿来,我得擦擦,这鬼天气,湿热湿热的,成心把我身上的水分蒸干。瞧我脸上,脖子上,汗一把一把的,跟小河沟有一拼。
三块钱一碗,值了!瞧这碗里,瘦肉片,猪肝,还有这叫不上名的肉,色香味俱全,好吃不忽悠,哪像咱们老家,美其名曰叫牛肉面,连肉末都看不见。
吃完饭老公要去世界之窗过把拍照的瘾。我在这里已呆腻,想立马回东莞。正掐得热闹,旅行包里的手机响了。知道这是信息提示,准是那祸害发的,我看都懒得看。大街上蹲下来翻箱倒箧安全系数为零不说,信息的内容无非是不关痛痒的话,关我们的快乐屁事。老公不依,非要喊停我的脚步,把手机拿出来看。
看就看,谁怕谁。反正没什么私密。我开始阅读信息,果如所料,是他发的,他提示我今晚八点半世界之窗有精彩的表演,千万别错过了。切!世界之窗天天都有精彩表演,哪天我们没错过?今天我们就要回东莞了,还看什么表演!要我们看也成,除非他买单。呵呵,我想哪儿去了,就他那熊样,吝啬得比我老公还过分,还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做梦吧。
虽然这是第N遍逛世界之窗,老公拍起照来还是兴致勃勃。毕竟这里的景色难得一见,别的地方跟它没得可比性。南国仅有的椰子树,亚热带特有的植物景观,都令人流连忘返。沿着生态广场铺设的各个景点,令人百看不厌。
怕这便宜相机是假货,老公坚持把一筒胶卷照完拿去冲洗,看到效果才放心。在中国民俗文化村,开满鲜花的树,远处红花簇修的巨大瓶子造型,都令他狂拍不止。连我在店铺前歇脚,疲惫地擦汗的衰样,他都抢拍下来。看到一张胶卷不剩,他才打算卸下。害怕曝光,我让他请教冲洗相片的专业人员。
有游人喊柜台里的姑娘,美女,帮我把这些照片冲出来。
姑娘抬头,果然是美女,五官端正,眼睛大大的。老公乘机走上去向她请教装卸胶卷的方法,她热心地示范给我们看。问她把胶卷冲出来得多长时间,她说要等到十一点半。想到深圳消费超高,等到那个点,午饭又得在这儿吃,不值。何况我们已经逛得差不多,上午就想回去。
把第二筒胶卷装上,我们来到天桥上。全华侨城就这座天桥最美。桥面超宽不说,桥栏是火红的中国结形状,栏杆外花盆形状的桥沿上鲜花繁密,倒垂在空中,煞是好看。高过桥身的椰子树干上挂着一簇簇椰子,圆圆的果实近在眼前,却又无法摘到。这次来深圳,我就是专为看它和大海的,怎能错过和它合影的机会。昨天经过华侨城大酒店旁的商店,看到有卖椰子的,又圆又大,青青的椰子让人馋涎欲滴。想买一个尝尝,怕被老公骂,我还是忍住了。
拍完照就无事可做,于是想着回东莞的事。我看到有到福永的车,这样就不用转公车,直接在那里坐到樟木头的车。老公这次没跟我叫板,巨听话地上了车。
在车上,我又晕起来,恶心得要命,想吐,使劲憋住。身边尽是衣冠楚楚的深圳人,我可不想在他们面前掉我们湖北人的价儿。扛住,一定要扛住,撑一会儿是一会儿。我告诫自己。
车窗外雨下一阵停一阵。椰子树离我们越来越远,繁华跟它一起离我们而去。前面是郊区,触手可及的山峦,破土动工的工程,渐显出乡镇特有的局促和青涩。
福永车站到了。巴士把我们扔在路边,开走了。去东莞是到站内买票还是在外面先坐车再买票,我们这几个菜鸟,谁都整不明白。我打头阵,到售票窗口问询。人家告诉我在外面直接乘车。
在都市里,我最不想呆的地方就是车站。进进出出的车发出巨大的轰响,不把人的耳膜震破决不罢休。排气管吐出难闻的废气,令我恶心,胃里翻江倒海般闹腾,憋住不吐都难。在超高分贝的噪音污染和有害气体肆虐的狭小空间里,我躁狂得要崩溃。
总算等来一辆开往樟木头的车。偌大的空调大巴上只有三五个乘客,严重的资源浪费。正是午睡时间,我和女儿困得厉害,靠在椅子上就昏然入睡。老公饿得抓狂,掏出饼干自个儿猛吃起来。手机信息提示声响起,惊醒昏睡的我,打开一看,是深圳航空公司发的,机票打折,欢迎乘坐。我苦笑,回老家我连卧铺票都不舍得买,哪有买机票的闲钱,除非它打折打得比硬座火车票的八十六块还少。
在樟木头下了车,我们讨厌站里的污浊空气,决定散会儿步再乘城巴。天时阴时晴,热的程度我还能承受。一到东莞,老公的手机就在服务区了,他让我替他接电话。听了半天才整明白是工地上老板的儿子打来的,我把手机递到老公手上。原来是催他去很远的那个工地的。老公跟他说抱歉,因为他辞工了。
担心广州那边有变,我催老公给他的表姐夫打电话。无人接听。老公脸上立马变成菜色。这边已辞掉,那边联系不上,这不是放他鸽子吗?出来混,找不到吃饭的地儿可不成。
一直走到拐角的天桥下,也没看到一辆开往凫山的城巴。我问老公,没搞错吧?我怎么觉得咱们走在从深圳回来的那条道上。你看,那辆车不是写着樟木头至深圳吗?
老公心里正急得抓狂,脑子已不好使。被我一提醒,立马傻了。我指东他打东。我指西他打西。诚然,从我们面前经过的城巴,没一辆上面写着凫山。于是我们调转头,来到天桥下。准备定会儿神再作打算。瞧这闹的,在从未涉足的深圳都没迷路,在他打了半年工的东莞竟然把自己走丢了。
路边电线杆上贴着寻人启事,十来岁的四川男孩走丢了。我把它当作活教材,告诫女儿不管走到哪里,一定要记着爸妈的手机号码,有了联系方式,不管在哪儿都能搞定。
联系不上表姐夫,老公崩溃了。看见大街上张贴的招工启事,一定要凑上去看。我提醒他,找工作到厂门口看招工启事才正点,大街上张贴的十有八九是设的套,信了它就玩完。
老公魂不守舍,落下一大截,我低声对女儿说,你老爸快要崩溃了,咱们得顺着他,千万别招他生气。
走到老公面前,我宽慰他,广州那边联系不上算了,大不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家里出租车还没卖,你照旧开你的车。
听说回老家,老公紧皱的眉头舒展了。谁那么犯贱,家里有份美差,偏到外面漂?只因开出租早出晚归挣不了几个铜板,他才出来打拼。出来半年,像他这么恋家的人不想家才怪。
前面有几个摩的司机,这些人在城里大街小巷穿梭,应该是活地图吧。我走上前询问他们。几个人一致的答案是,转回樟木头车站,在里面乘车。
没辙,我们只有返回去。路上,老公和女儿探讨起近处山上的棺材和坟墓来。由此及彼,联想到松山湖工地旁的坟墓,山挖平了,坟墓没人认领,白骨被装进坛子堆在那里。
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心里郁闷,抢白他们,哪来那么多八卦!好好走你们的路,别东张西望被摔个狗吃屎!
进了站,放眼望去,全是开往周边县市的车。我们向保安求救,他告诉我们在车站里边。老公丢下包让我们看管,他往里边把车站搜个遍。去了半天,也没找到经过凫山的车。
折腾半天还没个眉目,我们集体抓狂。我独自走向售票窗口,用在深圳学来的跟女性搭讪的称呼问起来,美女,这里有到凫山的车吗?
有!
妇女抬起来头来。我被雷晕!天下有这样的美女吗?黑瘦的脸五官超级不和谐,全被褶子覆盖,看情形,足有五十岁。
我为自己的冒失忐忑不安。向她打听票价。她一开口,我脸都吓绿了,洗钱,不是吧?到凫山都要五六十块?请问,是哪个凫山?
她服务态度超好,指着佛字让我看。我当场笑翻。原来摩的司机保安和她都把凫山当成了佛山,难怪没一个能给我们指示正确方向。
来到老公面前,我们还是一筹莫展。重新来到站外,对着来来往往的公交和城巴,我们心里那叫一个急。从深圳回来下车到现在,磨叽了足有两个小时。大风大浪都过去了,在阴沟里翻了船。恰在此时,三哥打来电话,问我们在哪儿,我告诉他在樟木头车站。巨想告诉他我们把自己走丢了,让他开车来接。转念一想,他知道此事,那唠叨样,还不把我们损得趴在地上找裂缝。
老是这样徘徊也不是个事儿,我当机立断,咱们坐去寮步镇的车,到了寮步再说。万一不行,到那里坐摩的回工地。
坐上城巴,问了售票员我们才知道自己把自己整晕了。开往寮步的车恰好经过凫山,我们坐的这路车极其正点。对这里不熟悉,我叮嘱她到站一定要喊我们。
车到凫山,老公才找到感觉。他把岔道指给我和女儿看,瞧,从那里走过去就是松山湖工地。
太阳好毒,老公没撑伞,才走了几步,他就取消了一人节省两元公车钱的打算。走上天桥,来到路对面,在树阴下边歇边等公车来。
轮到跟我们一同上车的妇女买票的时候,她竟然喊坐错方向了,我好心提醒她,这是开往松山湖的车。老公拉拉我的衣角小声说,就你好骗,人家精着呢,太阳下颠得太热,她想坐车又不想花钱,才这样忽悠。
回到工地,我们饿得眼前小星星狂闪。还没到吃饭这个点,忍了先。我把这两天旅行换下的衣服拿出来,一一清洁。三哥打电话催老公立马办移交手续。他已替他交了辞职书。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脏衣服洗净晾干才方便带走。偌大的一堆,得下点功夫洗。
隔壁的湖南老头喊老公过去谈移交事宜。听说老公要辞工,办公室的几个人都过来留他。相处这么久,他们看得出来老公是踏踏实实干活的主儿,人老实,没有坏心眼。他们说老公要是实在不想在这里呆,他们可以荐他去深圳的工地上,那里工资高。老公一概谢绝。只说自己要回家给孩子看病。
我鄙视老公,都这个份了,还要忽悠人家。没看出大家对他是真诚的关心么?辞就辞了,还瞻前顾后怕什么?
晚饭后老公到球场上跟患难与共了半年之久的兄弟话别。我留在屋里收拾东西。衣物被子都要捆扎好,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
老板的儿子,那个帅哥,听说老公辞了工,专门喊他到办公室,苦口婆心留他,你不想在项目部呆,可以让我老爸安排你到班组里做,那里工资稍微高一些。工地让老公吃了太多的苦头,打死他都不愿回头。没辙,帅哥把借他的一百块还上,然后祝他好运。
离愁别绪笼罩在老公心头,他低调得很,从球场回来就睡了。不知他前途如何,我也高兴不起来。洗完澡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