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再三催促我们办出院手续。弟弟操心出院后谁来照顾妈，和三嫂坐在过道的长椅上商量，说由他老婆和三嫂轮流照看。三嫂板着脸说，要商量也是妯娌四个在一起！
我在病床前听见，黑着脸冲外面喊，谁都别管，我一人照顾！
前天中午侄儿骑摩托托送我回家，路上我问他奶奶出院后谁来管。一向最被奶奶疼的他竟然没良心地说，姑姑，由你照顾最好。我妈不会伺候人。
我心里拔凉拔凉的。一个个把妈榨干，等到她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看谁闪得快。
弟弟跟我说，姐，买辆电瓶车吧，这样照看妈方便些。二十多里路你骑自行车怪辛苦的。要是舍不得，这钱我来出。
我据实以告，你姐夫花两万多买一摩托车和三轮汽车，当废铁闲在家里，我再买一辆不是烧钱么。何况我平衡能力差，刚学电瓶车就把人撞了。那玩意儿一发动，我就两腿发软，算了，这辈子我都不碰它了。不如这样，让妈住我那里，你们都别操心。
这样也好，你照顾妈最合适，别人都不行。弟弟说。
我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三哥三嫂贪婪而守财，我来这里照顾妈，为了不看他们脸色，要烧大把的票子讨他们欢心。这钱花得心不甘情不愿，何况那是无底洞，我把全部家产悉数奉上，未必能使他们对妈好点。
帮他解决了大麻烦，弟弟很是开心，说他手头紧，汇给我那五千块钱想取一千出来用。我带他满大街找邮政储蓄。
午饭前妈把喝的一点奶粉哇哇全吐光了，都几天没吃饭了，瘦得皮包骨头，见她一阵阵窒息地呛咳，我端着碗眼泪啪嗒啪嗒直往饭里砸，胡乱扒了两口，就躲到角落哗哗飙泪。
三哥没事人一样在外面修自行车。他的心肠真够硬，对妈的痛苦无动于衷。我把弟弟喊到外面商量，给妈办出院吧，住了这十来天不见好转不说，反倒一天比一天差。
弟弟作不了主，把三哥喊来一起商量。最终达成一致，明天输完液就办出院手续。
下午妈强撑着坐起来，陪串门的邻居说话。她太瘦弱了，胳膊上尽是松松垮垮的皮，动一下满是褶皱的皮就晃荡个不停。
我和弟弟不停地说些安慰的话，违心地夸她气色不错，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康复。为了鼓足她活下来的勇气，我笑着说，妈，你可要配合我们好好吃药，瞧，这是你小儿子从广州大医院请专家开的中药，治病可神了。你孙子还没结婚呢，等他生了孩子，你得亲手做棉衣。
妈强打精神趁着咳嗽的间歇跟我们说话，你们赶紧为他介绍女朋友啊，为了这茬你大哥抓心挠肝，急得见了儿子吹胡子瞪眼，骂他没用，不会自己找个老婆回来。我心里也急啊，连曾孙的尿布都准备好了。
趁着妈和邻居谈话，我举着相机对她狂拍。弟弟原本也想为妈照相，妈疑心他是拍遗相，死活不让。这会儿我示意他赶紧抓拍。怕妈不高兴，拍完弟弟把录像通过电脑播放出来。妈得瑟地指给邻居看，你瞧，现代人多聪明，把咱俩说的话都录下来了。
狼心狗肺的三嫂一直绷着脸在外屋长椅上假寐。我看她一眼就想吐。这冷血的女人，中午三哥让她给妈做点饭，她竟然冷冰冰地说，不会做！一点也不照顾重症病人的情绪。她是怕妈死得慢，往她虚弱的病躯上再补一刀。
弟媳也不是省油的灯，见桌上堆满了中药，以为是弟弟花的钱，就气急败坏地吼，买这么多，哪里吃得完！
我冷冷地说，这药是我上午买的！十二块一剂，一点也不贵。
药方是弟弟从网上抄的，我们骗老妈说大医院专家开的方子。妈很是欣慰，拿它当救命稻草。
弟弟把这些日子探视者送的牛奶往出租车上搬，三哥粗暴地叫停了，去了还要回来，拿那么多干嘛。
我和弟弟心知肚明，他想据为己有，才找出如此蹩脚的理由。明知道受不了三嫂可恶的嘴脸，妈还会再来这里受憋屈？
路上妈把一条旧裤子紧紧抱在怀里，里面装着一千块，全是探视的亲戚留下的，妈把它当作活命钱。尽管她晕车吐得七荤八素，咳嗽咳得天翻地覆，胃液和痰液溅在上面，她也没松过手。
司机见妈把她的车吐脏，气得嘟嘟囔囔。弟弟过意不去，下车时多给他十块钱算是补偿。
把妈搀上楼，弟弟也得够呛。躲开三哥三嫂那凶恶的嘴脸，我们三人都很放松，心情爽了不少。我和弟弟一起给妈捶背，期望痰液吐得更顺利些。
晚餐我给妈熬了米粥，妈喝了不少。弟弟是大孝子，晚上留下来陪妈两天，弟媳很不爽，来了就劈头盖脸收拾他，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婆孩子？都出来几天了还不回去。
我彻底无语，这没脑子的女人，老妈都病成这样了，她还要弟弟回去搂着她睡觉，也不看看形势。
我心里拔凉拔凉的，三哥和弟弟都要在家搂老婆睡觉，既然这样，老妈就让我一人照顾得了。
从电视上学过不少中医常识，知道肺和大肠相表里，我问妈，你大便情况怎样？
妈说，拉不下来，把脚都蹲麻了，才拉出羊屎疙瘩那么一点。
我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难怪吃这么多药不见好！西医真是没用，住院十来天，医生都没问过这茬。
我去医院抓了三剂中药，妈喝完一点也不咳嗽了。饭量也大了不少。知道蚕豆是便秘的克星，我买了一大堆，每天煮烂给她吃，妈身体一天比一天硬朗，能下地走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