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教书工作压力不大，生活节奏也没那么快，挺适合养老。唯一的不好就是住宿条件太差。两三间大的教室就睡着我和另一女老师。北面的窗玻璃碎掉了，雨水直往里面灌。难以想象，冬天屋里会冷成什么样。一墙的爬山虎探头探脑地伸到屋里来，和满地的水渍诉说着不尽的凄凉和破落。午餐和两个男同事拼饭吃，我负责做饭洗碗，他们负责把肚子填饱。最要命的是午休，几百个学生在楼上闹腾，巨大的声响让人根本无法入睡。我保持了几十年的午休就这样被搅黄了，心里真堵得慌。
学校没什么福利。教师节说是发两百块钱。可是见不着钱的面。中秋节学校杀猪，分点猪肉算是抵了那两百块钱。欠了银行一大堆票子，指望那点死工资猴年马月才能还上。我没法淡定了，做梦都在想赚钱的辙。
县官不如现管，这句话真经典。去年为办病休，我腆着脸找市委组织部工作的堂妹夫，放低身段，丢掉尊严，也没把事办成。今年我学乖了。直接找老同学，她在本镇教育一级单位工作，管着下面十来个学校。她婆婆是我老公的亲姑妈。有着这两层关系还不够，从我骨折开始，所有来看望我的亲朋好友午餐都刻意安排在她家的酒店里，作为感情投资。所以驴校长执意要把我发配到山里时，她据理力争。无奈驴校长上面有人，不买她的账。
我求她说办病休手续时，她出谋划策，帮了大忙。
早在网上浏览了招聘信息，投了简历。就在我动身前一天，用人单位来了电话，我立马答应。
到广州当晚我就给用人单位打电话，那个有着悦耳声音的柯主任说，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八点来面试。
老公当晚就陪我去踩点。这个学校还真不赖。院子里并排停着N辆校车。楼房很高很漂亮，校园大得很。我心虚地说，这么上档次的学校，我怕人家门槛高。
第二天八点之前我来到要应聘的新君豪中英文学校。它是一所民办学校，生源来自于农民工子弟。院子右面是宽阔的水泥场地，左面凸起的高地植有景观树，以椰子树为主，煞是漂亮。其间夹有叫不上名的南方树种。
我局促地在一尘不染的水泥场地上徘徊，一直等到八点才鼓足勇气问路过的老师，柯主任在哪里。她说，柯主任啊？那边第一个门就是。
柯主任皮肤白皙，身材中等，眼睛不大，五官给人的感觉是真帅。他有着吸引人的甜美嗓音，说起话来极具亲和力。他交给我一备课本和书本，领我到一间独立的小办公室写教案。
我翻翻备课本，上面写有求职者写的教案。字体不够美观，透着初出茅庐的稚气。我心里暗爽：这应该是已出局的竞聘者吧。
写完教案，下一环节是试讲。这难不倒我。在讲台上驰聘了二十多年，临场发挥的经验我还是有的。初中十几岁的孩子都被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甭说七八岁的孩子了。哄孩子谁不会，这些小屁孩给点表扬和鼓励就屁颠屁颠地围着你转。
的确高估了这些孩子，本来设计好讲解分析课文的，谁知他们连字都不认识。我随机应变，有板有眼地教他们认字。
这些孩子是我见过的胆儿最肥的学生。身边坐着来号领导老师，他们仍无畏无惧地玩自己的。有两个男孩还张牙舞爪地祸害邻桌，胳膊伸得长长的，隔着一米远抢人家玩具。若在平时，我早拿棍棒伺候了。这是试讲，我得拿出亲妈般的慈善面孔，就伸手摸摸捣蛋鬼的头，附在他耳边提醒要好好听讲。
试讲完毕，有女教师跟我说，老教师就是有经验。非常棒，有亲和力。
我谦恭地说，一般一般。
柯主任说，把个人资料留下，你回去等电话。
刚出办公室，迎面过来个年轻人，一脸青涩地问柯主任在哪里。又是个竞聘者！我用手一指，大大方方地朝校门颠去。看样子，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跟我竞争不是个儿。
市场上人山人海。我买了些桂圆干和红枣泡水喝。买了把青菜回到出租屋，午饭在电饭煲里煮点面条对付过去。
下午我恶补一下火车上欠的觉。可总是睡不香。四五点钟，电话来了。柯主任声音依然那么好听。他让我晚上过去一趟，校长找我谈话。
我欣喜若狂，煮碗面条吃完就往那儿颠。怕去晚了错失良机，特意坐辆摩的。若在平时，我才舍不得花这六块钱。
校长和主任都在吃晚饭。每人碗里一只硕大的鸡腿。等他们吃完，校长找我谈话。他说民办学校不同于公办学校，工作压力大，学生超级难管。你上午讲课，教室里坐那么多人，学生干什么的都有。这些孩子原来是留守儿童，在家被爷爷奶奶惯得不成样子，实在上不下去了，才转到这儿来。这些家长都是工厂打工的，没时间过问孩子的学习。所以学生成绩巨差。原先有个公办学校的女教师在这儿干过，才干就闪了。没办法，民办学校教师就是这样，来来去去走马灯一样。
为了获得这份工作，我信誓旦旦地承诺自己不怕吃苦。
老公晚上回来，我兴致勃勃地告诉他自己被录用了。同时不忘得瑟，你老婆能干吧，一来就把工作搞定了。要知道有好几个人竞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