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办公一结束,马屁校长就喊我、于金香和小柳去他屋里打牌。那祸害不在邀请之列,他自有道理。我的亲友团与这祸害比起来,得罪哪个后果更严重,他门儿清。
年轻人天生就爱闹腾,聚到一起就没个正型,嘻嘻哈哈又唱又闹。个个乐翻了天。难得有人帮他赶走漫漫长夜的寂寞,白天那个端起架子摆谱的校长不见了,他比我们还爱闹,说学逗唱把人往疯里折腾。
小柳是烟鬼子,黑瘦脸上两个鼻孔特显大,烟圈从那里出来袅袅地向四周扩散。于金香见状便恶搞他,瞧你那两眼烟囱,排污量严重超标,封杀还是关停,给你三秒时间作出选择。
晕,这选择有意义吗?小柳笑翻。小样,想抽就吱一声,别惊动环保局,局长大人您忙着打牌呐。
切,留着你那烟熏蚊子吧。知道我日理万机还还磨磨唧唧。快出牌。
我一直熏蚊子来着。呵,这蚊子是超大个的,敢拿大牌压我。
我笑喷。原来掐架也可以掐得如此有创意。真是服了他们。
小柳得瑟地把两张牌吸在两眼烟囱上。那搞怪的样子,使我们三人集体笑疯。
起了一把好牌,就自我膨胀起来。我哼着欢快的小曲,赶着马车唱起歌心里多快乐,歌唱明天歌唱爱情歌唱新生活。
快乐会传染,小柳和于金香跟我一起high。马屁校长忘了身份和年龄,跟我们一起疯,看谁更能折腾。
隔壁屋里一直低调地听我们打牌的那祸害,隔空跟我们飙歌。快乐在两个屋里来回传递。我们如痴如醉,个个脸上红扑扑的,醉汉一样歪坐在椅子上,全身每个细胞那叫一个爽。
歌声停,那祸害开始清扫他屋里那堆积了千年的灰尘。笤帚刷刷划拉地面的声音把我逗乐了。这祸害真厉害,深更半夜扫地,真不知该用勤快还是懒惰定义他。
室外飘起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明天要去十几里外监考,不系围巾可不成。我还没把它织完呢。坐在被窝里我飞针走线。北风劲吹,蒙在窗上的塑料被它吹得一鼓一鼓的。冷气直往屋里灌。手被尖硬的风缚住不能动了。我不得不叫停自己,在被子里暖暖手。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校园只有我屋里亮着灯。四周静得我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上半身暴露在被子外时间过长,冻得我直打喷嚏。我只好把这未完工的围巾绾个结明天先用,以后有时间再把它织完。拿着这不伦不类的围巾,我抓狂,如果不是手头紧,我会在深更半夜赶织围巾?人家有钱人早在寒冬到来之前就在大街上买回样式好看做工考究的围巾,我却没那么好命,到了非用不可的时候还在一针一线地赶织。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想想我也够惨的。出身寒门,从小缺衣少食,不得温饱。靠自己苦读考上师范,毕业后分到这鬼见鬼哭神见神嚎的烂学校,挣那点粮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所遇非人,得我倒贴扶贫。我怎么就这么背。他家金满仓银满囤的时候我没赶上,成破落户的时候却让我撞上。我上辈子究竟作了什么孽,老天让贫穷与我如胶似漆。钱啊钱,我与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为什么你老跟我较劲,我越需要你,你就闪得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