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这一劫我算是躲过去了。然而呆在家心里巨不踏实。我舅那一家子,个个都超级八卦,十个文学家加工素材的能力都没他们丰富,芝麻大点事就能被他们折腾成正史载入史册。我最鄙视他们这一点,没事不去想赚钱的辙,折腾来折腾去全打内耗仗。
下午兄弟姐妹刚进院子,我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争取个判个死缓,改判无期也成。只要别让我立马死。
姐进了厨房跟老妈咬耳朵,瞧她那贼头贼脑的样子,我就知道没好话。不到三分钟,老妈就被引爆,气势汹汹地扑进堂屋发飙。反了你了, 明里和那流氓断了,暗里还和他来往。不理他你会死啊?这人渣有哪点好,让你五迷三倒。你舅舅差点被他害死,你舅妈哭得那叫一个惨。我告诉你,你舅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我眼镜跌破一大堆。她老人家真是天才小说家,连编排人都具有超人作派。不靠谱,太不靠谱了。程发忠那熊样,借他俩胆也不敢跟我舅叫板。害我舅?他胆儿没那么肥!我鄙夷地跟老妈掐,拜托你别那么夸张好不好?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想忽悠我,来点有创意的。
不信是不是?问你们校长去!他也在场,那流氓拿着刀子在他俩面前晃来晃去。警告他们不要管你和他的事。老妈一报料就超雷人。
信她才怪!这伪君子,十句话有八句都是假的。真受不了她这不诚实的作派。我决定跟她澄清那祸害的为人,面对超高音的老妈,调门往上飙了八度,你别听风就是雨,听别人八卦。他不是那种有暴力倾向的人!
你要气死我呀?杀人放火你都向着他。成,你去问问他,咱家请客那天晚上他回去干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干!我自信满满地跟她掐。
你还死硬!二表哥都把他打了,这事还有假吗?弟弟出来砸场子。
我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愤怒地大叫,有没搞错,二表哥凭什么打人家!讲点道理好不好?
切!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护他。他都赌博去了,还不该打呀?二表哥暴打他那是维护社会治安,为民除害!二表哥真厉害,拿板砖拍他,他吓得钻在同事的床下。二表哥替咱家出了气,你说爽不爽?
爽你个头!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我气得吐血,拿卫生球眼狂砸弟弟。二表哥真是犯混,人家没招他惹他,他这算哪出?
弟弟得瑟的样子跟英模事迹报告会有得拼,狂殴完毕,二表哥罚他四十块钱,他屁都不敢放,乖乖拿出来。
老妈自恋的毛病又犯了,向我显摆她侄儿的神勇,那流氓被你二表哥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临出门时还嘴硬,说谁都别想干涉他和你的私事,除非你亲口说不要他了。
真是爱死他了!自身都难保,还念念不忘我们的爱情,真看不出这祸害能喊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豪言壮语,我感动得恨不得立马去吻他的脚趾头,以报答他的厚爱。同时对二表哥的怨恨强烈起来。他是穷疯了吧,没钱过年不去想别的辙,在人家身上打歪主意,这是犯法的呀。他有什么资格罚人家的款?真掉价儿,我的脸都被他丢尽了。往后我在那里可怎么混啊!
打死我也不相信那祸害会参与赌博。恋爱这半年,从没见他有此劣迹。分别这些日子,他一定夜夜在学校等我,等得抓狂才出去找人打牌消磨时间。这能算赌吗?大过年的,还不让人放松放松?二表哥真不给人长脸,连这种洗钱的勾当都干得出,让我今后怎么在江湖上混。
见我不肯回头,老妈继续重磅打击。他喝酒关你屁事,深更半夜你衣衫不整地颠过去看他。他是你什么人,你那么关心他。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咱们村那个超级八婆是怎么羞辱我的,你知不知道?她说我捡个女婿回来养活。丢不丢人呐?咱有模有样不愁嫁,犯不着倒贴男人吧?他想做小白脸吃软饭,找富婆去!你还没脱贫呢。
我无语。老妈这么生猛,跟她打个平手都没戏,更别说赢她。随她大小便吧,我充道具就是。
我就奇了怪了,天下好男人多了去了,你为什么非要吊死在他这棵歪脖树上?他有哪点好,让你死心踏地跟他?爹妈嫌他不争气,跟他断绝关系,你还跟他来往个什么劲?八成是你被他的甜言蜜语迷住了心窍。老妈斗地主拿我当耙子练。
弟弟也来添乱,指名道姓地声讨我,沈发贞,你玩完了!你中了那流氓的毒,无可救药了!你醒一醒好不好?他不是好鸟,跟着他你只会遭罪。
老妈控诉那祸害一家的糗事比控诉万恶的旧社会还来劲,他那老不正经的爹,儿孙一大群了还在外面跟野女人鬼混,不清不白,这样的家跟咱们不配。门不当户不对,你懂不懂?去年春天他爹带着那野女人来咱家,你亲眼看到的。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样的老子能养出好儿子来?这流氓去年在镇上教书,跟人家姐妹俩不清不白。这种猪狗不如的臭浪氓你都要,你脑子进水了?
老妈列举的条条罪状我还真推翻不了。那祸害老爸的确带情妇来过我家,那女人身材超级火爆,嘴巴又贼能说,一看就是狐狸精。当时我妈还以为这老东西是来讨债的,诚惶诚恐的。大哥结婚借了他一百块,如今大哥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家还是没有偿还能力。父母以为他家人民币大大的有,不缺这一百块,人家指不定早忘掉这茬了。他忽然造访,老妈心里那个急呀,朝哪儿抓这一笔款子呀,可不是个小数目。原打算他不讨她就不还,只当劫富济贫了。这债她赖得心安理得,谁让他多金呢。
想想老妈挺没劲的,爱贪小便宜,全因人穷志短。结果那个中午,人家根本没提讨债这一茬,老妈不仅没有心存感激,还背地里骂他是不要脸的老流氓。
仔细想想,我和这祸害恋爱真有宿命成分。那个中午,他老爸对我格外关注,临走再三嘱咐我去他家玩,那殷勤劲至今回想起来,还真有点居心叵测。认识这祸害以前,二嫂在我面前把他那些烂事渲染了N遍。说他家如何暴富,如何反动腐朽,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对他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才会一见钟情。如果我真有错,那也是二嫂误导,父母引狼入室在先。
我妈骂到最后,以重大决策收尾: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过了年就把你调回咱们村,他再敢来纠缠,我打断他的腿!
崩溃。我妈这次出狠招,彻底掐断我的念想,没得救了。我缩在墙角,满面泪痕。心里和那祸害作别,永别了,我心爱的人。你对我一腔真情,敌不住我妈的武断专制。我们全家容不下咱俩的恋情,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却无以为报,一次又一次伤害你,我对不住你,让你受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