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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只想离开这里

春夜热闹无比。月光皎洁,大地亮白如昼。那些白日里低调的音乐家一改沉寂的作派,开始鼓捣自己的宝贝。铺天盖地的呱呱呱,那是青蛙在显摆自己暴强的金嗓子。手执小提琴演奏浪漫小夜曲的是乐坛高手蟋蟀大师。

倾听着大自然特立独行的音乐华章,我年轻鲜活的生命能不激情澎湃?孤独闷骚的我为这一团死水的生活抓狂。老天,赏我一个白马王子吧!这无人问津的冷宫拜托你送给别人吧。我只想拥有常人唾手可得的爱情,一场让我迷醉得永不醒来的美丽爱情。不求他五花马千金裘,只要能与我同销万古愁就成。我这点要求不算太高吧,别人能有为什么我不能有?

寂寞的我一人在斗室里辗转难眠。坐在灯下写起日记来。

我真想结束这可悲的生命,只为今后不再窝囊地活着。这世界天大地大没我容身之地。到处有人排挤我,我没钱又没地位,到哪儿都遭人鄙视。众人眼里,我是天字第一号脑残,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同龄人都能正大光明地谈恋爱,我却要偷偷摸摸。他们把幸福玩于股掌之中,我却跟幸福不挨边。程发忠这个倒霉蛋,自从爱上他我尽走背字,做什么什么不顺,喝凉水都塞牙。自从跟他好上之后,世人的卫生球眼都快把我砸残了。我们的爱情不被人看好,得不到祝福。我就纳了闷了,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感情,是该受人小心呵护的。跟那祸害配不配,是我俩的事,关别人什么事,他们说长道短使阴招,缺不缺德呀?

也许我俩的爱情太另类?鬼才知道!他程发忠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跟他在一起我就没爽过。一靠近,他尽给我起刺儿,哪哪儿都不和谐;一离开,无尽的思念把人折腾得半死。相爱近一年,留给记忆的快乐时光微乎其微。摊上这拧巴的恋情,我好命苦。深陷其中,明知它是毒药,却舍不得撒手,自己逼自己喝下去。

郁闷啊郁闷,像我这样的衰人,活着真闹心。我就是一只小蝼蚁,渺小到了忽略不计的地步。随便一只蹄子就可以把我踩死。少了我对人类来说算不了什么损失。地球照样绕自己的轨道转,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是死是活不关谁的事。这是个冷血的世道,满天飞的是钞票,谁哭谁笑都一边去,没人在乎谁的喜怒哀乐。

人世间原是如此颓败苍凉,我还活个什么劲呐?与其这样绝望地混着,不如早点结束这没有出路的日子。既然读不懂活着的意义,那就尽快了断吧。

写完,我把日记塞在枕下。一个人在屋里抽风。内心千百个声音在呐喊,老天,你就灭了我吧,别让我在世上受折腾,我受够了,真受够了。水深火热,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躺在床上,我脑子里万马奔腾,起起伏伏。

我是真的真的想离开这烂学校。它有哪点好啊?位置偏僻,观念老土,民风恶俗,个个狗眼看人低。我是龙在浅滩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我咬牙切齿起来,姑奶奶我就不信了,早晚有一天让他们明白,曾经对我的鄙视,是他们的眼球让狗吃了。我沈发贞明珠暗投,怀才不遇,才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迟早有一天,我会大红大紫,让他们眼镜跌碎一大堆,下巴全掉在地上喂猪吃。

怎样才能逃离这苦海,我一点辙都没有。父母遗传给我的唯一优点开始发挥作用。真的,我的幻想能力暴强。鸡蛋还在母鸡肚里,我能幻想出这只蛋孵成一只母鸡,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喘口气的工夫,规模化的养鸡场就活灵活现地呈现在面前。父母就是靠这点阿Q精神克服千难万险撑到今天的。

不是嫌这所烂学校给我的平台太小吗?那就把它开了。我搜肠刮肚,把祖宗十八代翻了个遍,没翻出一个能帮我实现野心的贵人。祖上无德,世代贫农,毫无背景的我才会混得这么惨。那些权高位重的显贵全跟我家不挨边。村里倒是有个同姓的老姐,她老公是市教育局局长。可是人家牛得很,认得我是谁?毕业那年爹腆着老脸找她求情,她臭着脸当场就给否了。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我爹当时心里铁定巨憋屈。

那么放掉这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把面子看得那么金贵,宁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茅坑里的石头臭硬臭硬的,做不到卑躬屈膝。可是这扼杀天才的烂地方再呆下去我这辈子就玩完了。我白瞎了不要紧,孩子将会跟着我在这里暗无天日水深火热一辈子。我当初发愤读书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跳出这火坑,过人模人样的日子?

跟自己较了半天劲,一个大胆的想法诞生出来,给那位老姐写封信吧,自学考试去市里报名我见过她。写点什么呢?写我在这里受的憋屈,写这里不适合生物存活的恶俗环境,写我被折腾得崩溃的惨状,写这里世俗小人对我的蹂躏挤压。写土包子校长一开会就大放厥词满嘴喷粪臭不可闻,写我这朵鲜花被摧残得枯萎凋零的罄竹难书。

还没把这些想法付诸笔端,我先把它们处决了。人家跟我不沾亲不带故,我的死活关她什么事?还是别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吧。我丢不起那人。她老妈跟我有过节。小时候看见那老太婆偷我家自留地的辣椒,我抓了个现行,当面骂了她。算了,不求她了。这教书匠的差事我还懒得干呢。

不教书干点什么好呢?去流浪,四海为家。到报社或杂志社当个保洁员都比这活儿靠谱。在那儿耳濡目染的都是文化,离我的梦想比较近。

要说教书,我还真不乐意干。成天跟一帮孩子厮混,教他们认认字,读读书,改一些狗屁不通的作文,大好青春都耗在这巨没创意的活儿上,冤不冤呐我?我这爆脾气,一没耐心二没爱心,见到学生淘就抓狂,在这条道上称王称霸准没戏。那就撤吧。这破工作不干也没什么后悔的。累得像只剩半条命的狗,挣那点粮连自己都养不活,顾了吃的没穿的,整得跟非洲难民似的,出门都没脸跟人说自己干的是什么职业,怕被人鄙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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