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很多人评论你们，有好的，也有坏的，不过坏话居多，很多人说你们庸俗狭隘，文化水平低下，行为举止古怪——太多了我就不一一列举了！于是我满怀好奇和不安，但是我对自己说一定要亲眼看清楚，只有亲身体验，才能证明俄罗斯的上流社会是否已经腐朽，只是出于一些卑鄙的想法才苟延残喘，进行着垂死挣扎，对抗着未来必胜的人类。从前我并不同意这种观点，原因是，除了一些宫廷侍卫之类的以外，我并没见过真正的最高阶级。”
伊凡·彼得洛维奇不无刻毒地干声大笑：“当然不对！”
白洛孔司卡耶也插了一句说：“看，又开始磕牙了！”
“德高望重”则低声提示道：“您看，让他说去，他的身上似乎在发抖！”
公爵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哪怕一分一毫。
“管别人怎么说呢？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只见到了一些忠厚的长辈，对我这样一个懵懂无知的人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只见到了胸怀宽广善良的人，由此你们不难想象我的快乐和震惊！我一定要说，很多人告诉我所谓的上流社会不过是表象看起来好看而已，实际上内部早就腐朽了，但是我用自己的亲身体会证明了那种说法是错误的，因为我现在身临其境！显然你们不可能是基督教徒或者是狡猾之辈！
“心灵和智慧早就腐败的死者是不可能说出这样亲和朴实的故事的，就犹如N公爵之前所讲的那样，每一句话都无不透漏出您质朴诚恳的心灵和睿智灵活的幽默感。要想证明我们还有未来，不甘人后的话，难道还有比这更鲜明真实的例子吗？”
“冷静点吧，朋友，这些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到时候我一定洗耳恭听……”“德高望重”的态度冷漠。
伊凡·彼得洛维奇把身子转过去，伊凡·费道洛维奇等人也动了动，那名武将则与德高望重的妻子谈起另外的话题，他们都不再关注公爵，只有德高望重的妻子会时而看看公爵，显然还有相当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公爵身上。
公爵的热情再次被激发出来，他不理会别人的劝阻，而是自顾自地说着：“还是让我把话说完的好！”公爵看着德高望重的老者，他给他非常亲近的感觉，犹如一个最值得自己信赖的人，“本来阿格拉娅是不让我说话的，因为她了解我，她知道，虽然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但是却像是小孩子一样，要知道，我说的话非常幼稚，一个孩子是没有资格说出自己的想法的，只有在莫斯科的时候，我曾经推心置腹地与罗戈任聊天……虽然之前他甚至连普希金是谁都不知道，但是后来我们一起将这位伟大的文学家的全部作品都学完了。”
“我知道我的模样会被人嘲笑，我怕这副模样会有损思想偏离主旨，可是我不会装模作样。如果我装成另一副样子，只会得到更坏的结果，让人更加嘲笑我，小看我的思维……所以我最好待在角落里，最好是不说话，只有沉默不语的诗人才会保持理智，而我虽然不说话，但是我在心里却一直在思考，而现在我却想要说话了，为什么呢！因为您，”公爵看着德高望重的老者，“您的面庞是这样的亲切慈祥，虽然我曾经想阿格拉娅起誓说今天我一定不说话……”
德高望重微笑起来：“真的吗？”
“有时候，我会想，是真诚更有价值呢，还是装更有价值呢？最后我还是觉得真诚更重要些，您觉得呢，对吗？”
“在某些时候，的确如此。”
“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明白！所有，所有，所有！我不是乌托邦！不是空想家！我真的不是，我的脑袋里不过是一些再简单不过的想法，您在笑什么呢？您不相信我所说的吗？其实有时候我是鄙视自己，鄙视自己没有信仰，今天我来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我该如何与你们交谈，我最开始应该说些什么能让你们了解我！我曾经为你们担忧，非常非常担忧！”
“可是我完全没必要为此担忧，因为这种担忧是会让人耻笑的！我要担忧什么呢？担忧那些落后的坏人会处心积虑地陷害一个勇于进步的人吗？现在我开心了！因为我知道你们并不是落后的坏人，有人觉得我很可笑，这算什么呢？我并不引以为耻，但我们的确很可笑，这是事实，我们做事草率，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我们无所事事，无法全面理解事情真相……我们全都是这样的人，当我告诉您，您是可笑的时候，您并不会因此而觉得我在羞辱您。如此看来，您就是一个鲜明的典型事例！”
“在我看来，做一个值得被人嘲笑的人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大家可以宽容对方，我们不可能在瞬间理解全部事情的真相，没有十分完美的事物，只可能尽量使其趋向于完美，这个过程中，我们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如果明白得快，就会不深刻。你们擅长分析很多东西，当然也有不擅长的地方。我已经不担忧你们了，只有我才值得担忧，因为我是一个初步迈入社会的人，你们显然不会为了我这样的人生气！伊凡·彼得洛维奇您在笑什么呢？您觉得我是在帮那些人辩论吗？您把我当成是民主派还是平等主义的造势者，您觉得我是在担忧他们吗？”
公爵忽然声嘶力竭地笑了起来，他时不时就会这样忽然笑几声：“我本身也是一个古老贵族家庭的公爵，咱们这些公爵聚在一起，出于对你们的关心，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所以我要说这些话，我的目的是拯救我们整个阶层，希望咱们这个阶层不要在无知和被谴责中铩羽而归！我们完全有资格做首领，那么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要让别人做领导？我们有实力做领先的一批人，而领导就要先从下属做起！”
公爵想要站起来说话可是德高望重拉住了他不让他起来，可是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惊慌失措。
“你们知道吗？光说不练是不对的！我已经将我的想法付诸行动中了！当您见到树木，会因此深感幸福！当您看见深爱的人，并跟他说话，会深感幸福！只要善于发现，我们身边到处都是幸福！任何人都能发现这些美好！可爱的孩子，天边美丽的彩霞，碧绿的草地，爱您的人亲切注视您的眼神……与这些相比，痛苦和坎坷都将变得渺小！”
公爵已经不限于坐着说话。德高望重仰头望着他，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却知道公爵犯病了，惊叫起来。阿格拉娅快步跑过去扶住了公爵，这时，公爵忽然脸色一变，面目扭曲起来，惨叫一声：“击败并且震慑那些坏蛋！”之后就倒了下去，立即有人从沙发上拿起靠垫给他枕上。
没人会预先想到这些事情的发生，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公爵，那个“德高望重”，还有叶甫盖尼·柏夫洛维奇等人说了一些事情打算活络一下晚会的氛围。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没有心情再继续下去了，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就都相继离去。离开的时候，许多宾客对这件事都深表同情。伊凡·彼得洛维奇安慰说，公爵可能有些斯拉夫倾向，不过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德高望重却一言不发，直接走掉了。其实这件事令宾客们都很不痛快。几天之后，身为庇护者的“德高望重”甚至把家主叫去训话，谁也料不到这个老头之所以对公爵感兴趣，是因为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与公爵的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伊凡·费道洛维奇的上司对他态度冷淡。只有伊凡·彼得洛维奇发了发牢骚，算是最轻的了。
晚会结束的时候，白洛孔司卡耶叮嘱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她把自己对公爵的意见告诉了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她认为公爵有优点，但是缺点更加明显，而且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公爵的病的确挺严重！
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觉得自己很矛盾，晚上的时候她向自己发誓——只要她还没死，就不允许女儿嫁给公爵！起床的时候，她又重复了一遍誓言，但是事情在十二点的时候出现了变化。
因为阿格拉娅的姐姐小心翼翼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在我眼里，公爵与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他，也从来没答应过他什么！”阿格拉娅语气冰冷地打断，并回答姐姐们的话。
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简直气坏了，她勃然大怒，痛心疾首地说：“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嫁给她，幸亏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共识，但是我没想到您能说出这种话！我本来以为您会让所有的客人离开，而只有公爵自己留下来了。”
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了，显然自己顺口说出的话把自己都惊呆了。可是她根本了解不到，她这个样子，对自己的女儿是多么不公平！阿格拉娅已经下定决心，而且也静候那决定之时的来临，此刻不论什么无心的提示都会深深刺痛她脆弱的心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