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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从儿童语言习得实验和观察看语言起源问题(2)

进入20世纪以来,语言学家、心理学家们依据达尔文生物进化关于动物个体的历史与种系的历史相吻合,即包括人在内的动物胚胎发育史,重演了整个动物系统由低级到高级的发展过程的原理,推测人类语言的创造过程有可能与儿童语言习得过程有关。学者们发现了婴儿与灵长类动物发生系统之间有着相似之处,如果从儿童语言习得研究人手,在儿童语言发展即语言的个体发生学中有希望获得人类语言起源的重要线索。

从19世纪初叶开始,一些学者开始对初生婴儿发音的早期发展进行观察,他们试图发现儿童学会母语是否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儿童是否天生具有特有的语言能力。心理学家、语言学家、认知科学家、儿童教育家们,从各自的研究领域广泛开展实验,希望能找到科学的解释。他们主要的观点有:

(一)早期的机械模仿说,也称之为后天环境论

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John L0cke)就认为人类的任何知识(包括语言)都不可能超越于经验之外,后来的行为主义心理学派对这种经验主义的观点予以继承和发挥。持有这一观点的学者强调语言是一种习惯,儿童学习语言是通过一系列的“刺激一一反应”完成的。儿童出生时大脑是一张白纸,出生后在听到成人的话语后就进行模仿,通过不断的刺激模仿,渐渐学会了说话。这种单纯模仿的观点在早期比较通行,符合一般人的看法,但它不能解释儿童为什么能说出一些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话语。

后来有的学者提出了“强化说”和“选择性模仿说”。强化说认为儿童在模仿成人语言的时候,正确的模仿往往会得到大人的肯定和鼓励,使接受的信息不断得到强化,儿童的语言能力就是在不断强化的过程中获得的。可实际上成人所强调的重要的词义表达,对于形式的正误往往不注重,所以这一观点还难以充分解释儿童语言的生成能力。选择性模仿说认为儿童在模仿学习过程中不是完全机械的,而是有选择的,不仅对具体的句子模仿,还会对句子的结构进行模仿,因而能按照现有的结构和所积累的语词造出新的句子。这种说法仍然停留在模仿层面来解释儿童语言能力,显然还不足以很好地解释儿童语言能力的习得。

(二)先天决定论

学者们经过较长时间的追踪观察发现,模仿和强化说都无法解释2—3岁儿童所具有的语法能力。到了20世纪60年代,美国语言学家乔姆斯基认为人类先天具有一个语言学习装置(Lan—guage Acquisition Device,简称LAD),这个装置具备了抽象的全人类共有的语法系统和语言分析能力。当儿童在从成人那里学习了一些词语和句子后,他就会利用LAD进行分析,概括出各种具体语言的语法规则,于是能按照规则说出新的句子,学会各种具体的语言。人类的语言学习不是被动的模仿,而是主动的富于创造性的过程。乔姆斯基所设想的人类大脑先天具有的语言习得机制,旨在解释人类为什么能学会说话并具备语言生成能力,而包括猩猩在内的各种动物却不具备人类的这种语言能力。乔姆斯基的理论在解释人类语言能力方面应该说比行为主义的模仿说、强化说更具有说服力。

另一位学者伦内伯格从另一个角度强调了儿童语言学习能力的先天性的。他认为儿童语言发展其实和儿童生理上的发育类似,是~个自然成熟的过程。就好像儿童生下来时不会走路,但已具有了走路的可能性,一旦生理发育成熟,他就能学会走路。在语言学习上也是如此,儿童生下来时也已具备了语言能力,并且这种能力能在后天的语言实践中逐渐发育成熟。和许多生理发育一样,语言能力的发育也有一个关键期或临界期,每当错过了这个时期,就会丧失这种能力,即便提供发展的条件,也不能使他恢复起来。所以,许多从小在狼群中长大的狼孩回到人类社会后,尽管有专家提供特殊的细心的语言训练和教育,但最终还是不能学会语言。

乔姆斯基的LAD理论,对儿童语言习得问题作出了有益的探索,对人类语言起源问题研究也不无启发意义。但我们更应该看到,任何假设必须是在得到实践的验证后才能证明其科学性和合理性。乔姆斯基假定人脑中先天具有语言习得装置,目前还只是停留在假设阶段,我们还没有能够在大脑中找到它的踪迹,学者们尚未在生理学心理学等方面找到科学的证明。

与乔氏先天性理论相似的还有伦内伯格的“关键期理论”,也称之为“自然成熟说”。

这一理论主要载于1967年发表的著作《语言的生物学基础》(The Biological Foundation of Language)一书中。他提出了一套用于判断是否属于“先天能力”的准则,并通过实例证明人类的语言能力完全符合这一套准则。他认为儿童语言能力的获得是由先天遗传因素决定的。2岁至12岁之间是儿童语言发展的关键时期,这一理论虽然已逐渐为许多实验与观察证实,但这种理论忽视了语言学习后天环境的作用,难以从单方面最终解释儿童语言习得的原因。

(三)先天与后天相互作用论

这是以瑞士认知心理学家皮亚杰的认知理论为基础形成的儿童语言习得的一种观点。

这种观点认为儿童语言学习能力只是认知能力的一种,语言的习得和发展是受认知能力的制约的。实验表明,语言的发展的确与认知发展有关,认知难度较低的语言现象总是比认知难度较高的语言现象先发展。这种理论的代表人物是加拿大心理学家唐纳德·赫布(Donald Hebb),他认为人类之所以有言语功能,一方面是因为大脑中先天就有专司言语功能的特殊结构——言语中枢,具有处理抽象语言符号的能力;另一方面也受到语言环境的影响和后天经验的作用。

但是,这种理论只能说明儿童语言习得的过程,考虑了认知发展对语言发展的影响,它忽视或否认语言发展对认知的作用和影响。 (四)社会交往说 这种理论既承认儿童具有先天的语言学习能力,同时也认为认知因素对儿童语言的积极影响,但他们认为儿童语言习得更主要的是源于社会交往,如果没有语言交流,儿童就不能获得语言。例如有一对聋哑夫妇,因身体原因不能带孩子到户外活动,就选择让孩子对着电视学习语言,结果这孩子跟着父母学会了手语,但没有学会人类的自然语言。这就是因为单向的非交流式的学习难以获取语言能力的缘故。

(五)语觉论

这是在语言学家菲尔莫(C.J.Fillmore)利用格关系来表示句子语义关系的理论启发下而形成的一种新观点。这种观点认为,婴幼儿获得语言的过程是通过语觉(语义知觉)来实现的,语觉是除视觉、听觉、味觉、嗅觉和触觉外的第六感知觉,是人与动物的最本质区别,语觉的功能是“感受与辨识语义关系”,即感受与辨识一句话的实际含义,即要弄清“是什么”、“怎么样”、“谁做的”、“做什么”、“怎么做”、“何时做”等语义关系。语觉是通过感受与辨识句子中的各种语义关系来达到对整个句子真实含义理解的一种高级感知能力,这种能力就像视知觉、听知觉等能力一样是经过几百万年的进化形成的、与生俱来的。语觉论的提出给儿童语言习得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其中涉及的诸多问题尚待实践的验证。

(六)嘟哝说

近来有一种观点认为,幼儿学话的时候,一手拉着大人的手,一手指着他想要的东西,同时嘴巴里不停地嘟哝着他想说但说不出或说不清的含糊的声音,这大概就是到了“有些什么非说不可的地步了”,这时大人便告诉他这是什么东西,然后再给他,如此反复多遍,他便终于知道了这东西,也学会了说这东西。如此时间久了,一代一代地嘟哝下去,这嘟哝的声音逐渐相同而清晰起来,约定俗成,便形成了语言。

上述观点中第六种观点似乎有些牵强,难以形成说服力。而前五种观点则在众多观点中属于比较典型的。大致又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先天性的,只有人具有这种能力、这种天赋,而动物没有。所以人可以学会说话。另一种是后天性,人生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模仿学习,学会了语言,学会了思维。还有一种观点是两者相互作用论。既承认人的语言能力先天性的一面,又强调后天学习的重要性,强调学习的社会环境,强调语言互动交际在学习中的作用。上述作为语言习得的经典理论,从各自的角度阐述儿童语言习得的缘由,都有可取之处,但都尚未作为定论,获得公认。

四、就实验和观察研究谈几点看法

(一)儿童语言习得研究对语言起源问题的探索应该说是有积极意义的,甚至可以说,意义十分重大

生物进化学说把胎儿发育过程看做是动物进化历程的缩影,这给语言起源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启迪:语言起源是否也可以从幼儿学话或儿童语言习得中寻找到人类语言起源的科学解释?这是一条很重要的思路。因为语言起源的时间在十多万年以前,起源时期的有声语言稍纵即逝,而记录有声语言的文字才有七千年历史,文献不可能直接记录当时的语言状况,今天我们无法直接从书面文献考证语言的起源。所以,儿童语言习得研究无疑给我们提供了一可资利用的研究途径。

(二)儿童语言习得研究的视角广阔,思路多维

既有古埃及古罗马时期单一的幼稚的封闭实验(这种既天真又惨无人道实验,今天看来是不足取的),又有现代科学理论指导下的各种心理实验、幼儿学话实验;既有狼孩、猪孩的训练实验、又有正常儿童的实验观测;既有大胆的人类先天语言机能的假设,又有各种各样大量实验数据的求证;既有单一学科的探索,又有多种学科的综合研究等等,应该说,多角度、全方位的研究有效地促进了该领域探索的进一步科学化和现代化。

(三)儿童语言习得研究成绩是令人可喜的,一些重大的实验项目为语言起源研究提供了许多卓著的成果

例如在古代埃及、罗马国王等所做的哑屋实验以及印度等地发现的狼孩、猪孩后对他们所做的语言训练实验等,最后都得出一致的结果,人类婴儿时期如果离开了语言成长的环境是无法学会说话的。经过语言学家心理学家们对婴幼儿的语言实验发现儿童的语言发展是先天的和后天的、生理的和心理的、主体的和环境的等多种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这为我们深入探究人类语言起源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理论成果。

(四)儿童语言习得研究和语言起源问题研究并非是一回事,既相联系又有区别

虽然都是以儿童语言习得作为研究对象,但儿童语言习得研究的直接目的是通过儿童语言学习行为特征的分析找到儿童学习语言的最佳途径;而语言起源问题研究所关心的是人类怎么学会说话的,为什么只有人类才有语言等问题。儿童语言习得只是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才能发挥效能,过了这个时间段、临界点就难以学会常人的语言能力,而就人类获得语言能力的过程看,恐怕不是几百年几千年的事情,人类进化的漫长历史同时也应该是语言能力获得的历程。这些区别应该是十分明晰的。不过在现代儿童语言研究中,许多内容和语言起源问题还是有直接关联的,比如乔姆斯基的LAD理论,皮亚杰的认知理论,还有模仿论、刺激反应论、社会交往论等等,都是旨在探讨人类语言习得的成因,这些成果对人类语言起源的解释有着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

综观古今儿童语言习得的实验和观察所取得的成就,我们可以看到,成就不小,但离真正解决这一问题的距离还相当大。要能够对人类语言起源作更为科学合理的解释,还需要有更多学科参与研究,需要更多的实验和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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