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间到跑道大约有一公里远，陈国良开车拉着薛芳和爱德华先出发。车上薛芳才将自己的任务告诉爱德华“中尉，我是奉到上级命令来的，你应该已经知道这里也要准备撤离。我就是负责撤离的总指挥。刚才我已经去莱顿先生的办公室（美方厂长）并安排了撤离方案。飞虎队多数飞机已经接到命令，他们已经改落昆明，这里不再是我们的基地了。”
陈国良一边开车一边补充“最近我们一直忙这个……战局变化太快。老师，现在垒允基地还有多少战斗机？”
“能飞的多数都去执勤了，基地还有十来架待命的。你们看到了，还有不少在车间修理维护。我们也闻觉到了硝烟味，上周开始日军飞机来得比较勤，晚上能听到前方的枪炮声，我和学员们什么时候走？”
“今天……你可以理解为我们就是专程来接你们的。其他地勤由陆军掩护撤退。”
爱德华：“那怎么可能？这里还有很多资料……还有没修好的飞机呢！”
薛芳指了指西南缅甸方向“顾不得了这么多了，这是指挥部和陈老板的撤退命令，刚才在厂长办公室我接到电话说前线日军已经有两个师团逼近这里了……这里将不再是后方。”
听着女孩的话，大家都沉默不语。陈国良将汽车开到机场边的营房区，这里能看到跑道。此刻接到撤退命令的人们都在忙碌着收拾行李，有人在屋外废油桶里开始焚烧机要文件。有飞行员已将穿好飞行服准备驾机撤退。薛芳对爱德华说“去吧，赶快收拾一下，我们等你，给你十分钟。”
爱德华在自己的教室里站着想了片刻，转身回办公室将一摞飞机图纸带出屋，一把丢进那燃烧的火堆里。然后走回吉普车前说“两分钟，提前完成任务。我没有什么行李可带的……”
汽车回到跑道时，从车间赶来帮忙卸货的学员也都刚到。一架C－47运输机已经熄火停在跑道旁。大家正动手将沉重箱子慢慢往军用卡车上搬。爱德华一眼看见从机舱里搬下来的都是整箱整箱的TNT，顿时紧张地吼叫：“这东西怎么能停在跑到上装卸？谁叫你们停这里卸的？”
卡车司机解释说：“调度没给指示呀。”
“乱了套了！快，快，卸完赶紧走。”有学员帮忙卸货速度提高不少。爱德华嫌慢跳上卡车参与搬运。“你们运了这么多炸药，停在跑到上万一出点问题就糟了……”话音未落，机场上空响起了防空警报。
大家抬头四周看看，正南方上空六架日机像天上的小蚂蚁大小向机场飞来。爱德华喊：“快！将卡车开走。”然后蹦上运输机对学员喊：“全都上运输机……咱们赶紧起飞，别在这里成了鬼子的靶子！”
方国忠见此情景有口无心地骂了句“真邪门，怎么每次你们都能引来鬼子呢？”说完和学员连滚带爬登上飞机。机场上人们都在防空警报声里慌张地跑动，地面防空部队奔向四联机高射枪阵地、有五架P－40被地勤推到跑道旁的等候区，准备迎敌。却有飞行员因在营地收拾物品还没回来，两架飞机的驾驶舱里空荡荡。
天空已经能看见飞机上的红色膏药标志。而此刻有三架P－40的螺旋桨已经嗡嗡地转动，爱德华眼见另两架战斗机因驾驶员还没有就位，无声地停在跑道。他扒着舱门向军营方向张望，寻找驾驶员的身影。C47运输机的火花塞砰砰地爆了几声，那引擎喷着黑烟被发动。爱德华忽地蹦下机舱对飞机上的人说“你们都先坐运输机走，我去给你们掩护。”说完猫着腰往战斗机那里跑。
方国忠一愣大声问“教官，你干嘛去？”
爱德华边跑变回头答“得有人去对付日军的零式战斗机，你们这些飞行员还没有经验……我得去飞战斗机！”说着指了指无人驾驶的飞机。
方国忠一下子明白爱德华的意思，也跟着跳下C47运输机“我和你一起去!”
还有人想下飞机，薛芳冲到机舱门口一把拦住“都给我站住！人去多了没用！那里就两架……现在都回去坐好，我们要起飞了！”说完看了眼机舱外两人的身影，摇摇头，轻骂“莽夫！”
陈国良已将运输机的风门拉到最大，C47吼叫着掉了个头冲向跑道，排在三架P－40战斗机屁股后助跑起飞。爱德华和方国忠各登上一架，对协助地勤说：“这飞机我们征用了……让他们去找别的飞机吧。”地勤都认识爱德华马上给出可以起飞的手势。
日本飞机开始俯冲扫射，地面防空机枪也向日机还击。一串子弹击中那架率先拉升的P－40，那飞机立刻身子一歪撞向地面。陈国良的C－47运输机就在这空档，强行拉起。爱德华和方国忠的战机在跑道加速时目睹了前面被击落的战机坠落爆炸。幸好的是那C－47运输机已经腾空……最终，除了C－47运输机一共有4架P－40战斗机成功飞起。战斗机在半空中拉了个小弧线掉头去迎敌。C－47加大油门向北飞去。
日军盯着的是机库里、跑道上的目标。而对已经飞起的，并不追赶。日机轮番扫射，同时丢下几枚炸弹，其中一枚正落在北侧防空机枪阵地上，四联马克沁高射机枪被掀翻，两名机枪兵当场牺牲。
这时，P－40上方国忠发现东南三点钟方向又有一个小队的敌机，数了数说：“报告教官，有个不好的消息，我们有麻烦了，又来了六架敌机。”
爱德华瞥了一眼远处的黑点“不管他，先缠住这几机架，让地面的飞机能飞的都赶紧飞，能打的听我指挥，不能打的都赶紧撤……”
很快空中战机的比例变成4：10。方国忠和爱德华利用飞机的俯冲速度在敌机群里来回窜梭影响敌机俯冲轰炸的姿态。爱德华抽空他望了一眼陈国良那远去的C－47，见没有敌机追赶，知道他们已经脱离战场，这才略微松口气。地面已经成了火海，爆炸的浓烟从几间机库厂房升起。幸运的是又有两架P－40和两架CW－21战斗机从跑道成功地强行起飞。但糟糕的是那两架CW－21报告说飞机是从维修车间刚拉出来的，还上没有来得及装弹药，爱德华命令他们撤退。
爱德华在飞机里给战斗飞行员建议“咱们用飞机快速拉升和俯冲的性能和日本人绕，绕不过就跑。”
那架他们刚刚还在拆卸的B－52轰炸机也被拖车拽到跑道，待命的机组人员都已经登机到岗。他们竟然用飞机上唯一的一挺顶舱机枪打下一架俯冲的日机，这另空中局势略微好转。但很快，那架动作笨拙的大家伙成了日机的活靶子，刚拉离地面，就被击日军机炮射中，冒着黑烟向山包坠去。
眼看着又有一架CW－21战机被日军咬死，在敌机的一串航炮中爆炸。
该掩护的已经掩护，该撤退的也都远去，爱德华命令剩余战机“我们也该撤退了！跟着我咱们往东飞！相互掩护冲出包围。”
轰炸完机场的敌机哪里舍得这机架“美食”，穷追不舍。爱德华忽听方国忠在喊“报告教官！不好的消息，小鬼子咬住我了……”爱德华一个紧急爬升动作，钻到死咬方国忠的敌机下面，一个点射将那敌机干掉。
还没来得及喘气，忽然一串7.7毫米的子弹从后面击中机舱，舱盖立刻被击碎。爱德华觉得那子弹在他耳边飞过，打在舱内的弹头就在他左右叮叮当当地跳动，又猛然间没了声响。他觉得自己刚才是被谁用力地推了一把，那腰上忽地一热，知道不好。空着的左手顺腰间摸摸，黏糊糊一片。他右手单手扶把将操纵杆向右猛地一扳，飞机歪着身子，向下俯冲。飞机发出尖锐地失速声，他的脸被气流吹的变了形。那是个假动作，目的是让攻击他的敌机以为他即将坠机。被解救的方国忠侧脸发现教官飞机被击中，开始侧翻通过耳机喊“快拉起来！”
爱德华没空回答，就在距离地面不到百米时P－40忽然拉起，从敌机眼皮低下逃脱。敌机知道中了计，只能重新调整姿势再去追赶。暂时逃脱险情的爱德华对方国忠说“你们快走……我能摆脱！”。
这险情还没脱，方国忠报告说“报告教官，不好的消息，左侧又有新的飞机出现……”
爱德华骂着：“全是不好的消息？好吧，让他们都来吧……”说是这么说，但几架可怜的P－40战斗机被群狼围攻，早已经显得疲惫不堪，再来几架敌机，他们将必死无疑。
“但是，教官，这次好像……好像是咱们飞虎队的战斗机！有二十多架……”
“不可能，这会儿他们不会回这个防区，你看清楚点……”
果然，东方一小片黑点迅速放大，一群闪着蓝光的野马式战斗机前来支援，那飞机身上描绘着白色太阳清晰可见。方国忠通过耳机欣喜地叫喊“是我们的飞机！国军的野马中队。”那追击在后的日机也发现了对面赶到的帮手，自然不敢轻敌恋战，一灰烟地掉头向南撤去。“报告教官，好消息是——他们走了。”
爱德华回答说“这是我唯一听到你最好的报告了。”
方国忠在无线电里呵呵地笑“教官，你舱盖都被干飞了，还能在这里幽默，真是佩服。”
嘈杂的无线电传来“我是中国空军野马中队，爱德华教官我们当中很多人都是您的学生，我们来接你们了……”
逃出来的P－40飞虎队驾驶员用英语回答“感谢上帝，感谢中国空军！”
一阵强风从被击碎的舱盖灌进机舱，吹在爱德华的脸上，让他分外清醒，刚才的是什么击中了他的后腰？那里火辣辣的已经没有什么疼的感觉，血崩溅在他的仪表板和舷窗上已经开始风干。身边已经都是中国空军全新装配的野马P51。他能清楚地看见那些坐在崭新战机里驾驶员的脸，那些身材矮小，他不记得他是否教过这群黄皮肤中国飞行员。但他们靠近他，并向他举手敬礼。
爱德华此刻已经无力回礼，左手按着后腰，右手死死地握着操纵杆，他觉得呼吸困难“方……你指挥吧。”
方国忠听着觉得不对路子，赶紧用无线电对他喊“教官，你咋样了？我从外面看，你飞机上全是洞……能坚持吗？……和我通话……”
爱德华感觉不出疼痛，只是视线有些模糊，对无线电说“这回我也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中弹了，可我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但我还能把飞机飞回昆明。”
夕阳在身后，一群逃脱虎口的战机向东北方向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