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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酒吧趣谈

主持人:一对夫妻的婚姻从开始走到结束,不可能是一直甜甜蜜蜜的,事实上经历过婚姻的人都会感悟婚姻是五味俱全,只是五味的顺序各有不同而已。三位能不能谈谈你们各自理想婚姻中的五味顺序。

凡一一:我是个物质享乐主义,婚姻悲观主义者。我经历过一场婚姻,对于我来说婚姻都是无言的结局。起初的爱恋是懵懂而酸涩的,接着是甜蜜蜜的热恋,结婚过后是一段火辣辣的生活,生活太久后两人之间有点咸(闲),不再粘得那么牢了,最后咸过头就显出苦滋味了。有些人会熬着这份苦坚持到最后,有些人却不愿熬这份苦,那么婚姻也就走到头了。

庄大江:我对婚姻的理解与凡一一刚好相反,她说的是那种一见钟情的爱情和婚姻,我说的是平平凡凡的过日子那种婚姻。起先的两个人之间也许并没感情,那时相处在一起确实感觉到苦涩;接着两个人觉得有点谈得来,这时苦味淡了,开始有咸味,两人也觉得这段爱情有点滋味了;水到渠成的时候就是婚姻开始的时候,刚开始总是火辣辣的充满激情;可是每个婚姻都会面临七年之痒这样的状况,这时的婚姻就是酸的,有点碜牙;如果能坚持过那段酸涩时期,后面的日子将是甜蜜蜜的了。

游小果:如果婚姻真有这么五味杂陈,估计过着也觉得麻烦,我就懒得结婚了。一个女人为什么总想着以婚姻为归宿呢?没有婚姻的女人难道真的跟怪物一样遭人鄙视吗?难道就不能有一种只谈恋爱不结婚的生活方式吗?我想我的理想婚姻状态要么就是甜到底,要么索性没婚姻,没有别的选择。

与游小果那种草率处理爱情的方式不同,庄大江对感情就严肃认真得多。虽然已经遭到吸烟美女的严词拒绝,但庄大江认为,既然都已经请她到自己家里吃过饭了,那么这段感情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即使现在断了,那也该拿出刘备三顾茅屋请诸葛亮的那种精神来。一次不成再跑第二次,两次不行就坚持第三次,就算真的无法挽留她的心,自己好歹也算完成了一个完整的感情程序了。

所以,一向不贪夜生活的庄大江这次主动要凡一一和游小果陪他到酒吧去找吸烟美女谈谈,游小果和凡一一也欣然答应了,当然三人的目的不同,一个是想去挽留失去的感情,另外两个是为了自我的领地而去拼酒。另外,他们这一行人里少不了一个摄影师的身影,李国沪对他们的业余生活是盯得相当紧的。

夜色下的大上海还是那么充满了魅惑力。

今晚是周日,酒吧里没有隔夜那么热闹,即使没有事先预订,他们还是很轻松地就找到了一个包厢。吸烟美女对庄大江的出现表现得还是那么无动于衷,可是这次庄大江是带着两个美女来,吸烟美女对凡一一和游小果有点好感,在她们二人作陪的情况下,她不得不过来打声招呼。

凡一一一边跟酒吧招待点着烟酒点心一边对吸烟美女招招手说:“你坐下陪老庄谈谈话,这顿酒钱算你提成。我跟游小果之间有点个人恩怨要解决,也没空听你们谈私密话,所以你也不要不好意思,心里对我们老庄究竟有什么不开心尽管说出来,也许心里这个郁结打开了,你们两个还有那种可能继续下去。”说到这里她又对游小果说:“今晚这顿酒帐谁输了谁付,你没意见吧。”

游小果在凡一一面前从来不会示弱,当然没意见。

洋酒点心送上来的时候,凡一一还知道这间酒吧为客人提供一种方条积木的玩具供客人玩,于是她问酒吧招待要了一套方条积木,她一边一层一层把积木往高处叠一边对游小果说:“光喝酒没意思,我们再加个游戏来玩玩,就来玩‘抽积木’游戏吧,我们轮流着从积木塔的中间和下面一根一根抽,抽出一根喝一杯酒,要是谁抽得积木塔倒塌了,谁就得多罚两杯。”

游小果对凡一一鼓鼓腮帮子表示同意,她知道凡一一花样多,变着方儿来整理她,但她也是年轻气盛,什么花样玩不起?这种“抽积木”游戏实际上就是整人游戏,玩时一定要心细手稳,一个人喝酒喝多了难免会头脑晕浊手脚不协调,这时最容易抽倒积木塔,所以这个游戏越玩到后面越惊心动魄。

摄影师大政觉得有趣,他自恃身体壮酒量好,也要加入进来。凡一一对他翻了一个白眼说:“这顿酒要是你们老板李国沪请客,你喝多少我们都没意见。可是这顿酒是我和游小果自挖腰包,你一个男人硬凑进来,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了。”

大政尴尬地眨眨眼睛,他不知道凡一一喝惯了男人请的酒,不习惯女人请男人喝酒。她迷信地认为一个女人一旦开始请男人喝酒了,那这个女人多半已是黄花飘摇,残枝败柳的货色了。

凡一一和游小果在认真地叠着方条积木塔,两个女人坚决没有让庄大江插手,因为她们知道,庄大江一旦插手,那就是叠一个晚上这个积木塔也完不成。

庄大江无事可做,他对着旁边的吸烟美女咧了咧嘴角干笑了几声,见她眼神虽然瞅着自己,表情却如一泓池水平静无波,一时间也摸不透她心里想什么。他指着桌上的一包香烟说:“要不要抽支烟?”

吸烟美女摇了摇头。

庄大江把自己面前的一蓝爆米花往她面前推去,吸烟美女淡淡地一笑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再纠缠我了么。你是不是要把我逼得连工作都换个地儿,彻底从你视线里消失了,你才死心哪。”

庄大江急忙说:“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再和你好好谈谈。”

“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谈了。”吸烟美女哑着嗓音说:“当初只是一时惘然,才会偶尔与你交往,如今心头的这层烟云已过,我心里很明白你我之间不可能有结果。既然不可能,那就索性快刀斩麻。老庄,你也是个明白人,你该知道感情这东西在我们这种人身上是越来越稀缺,一点都浪费不起的了。”

庄大江半张着嘴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口。

凡一一却插嘴说:“感情这东西就跟钞票一样,今天花完了,明天努力点,重新挣回来呗。女人都是要靠感情来滋养的,一个女人的感情越丰富,她就越美丽。所以说,你要想长久保持青春,再高档的美容品和再高级的整容手术,都不及你培养一段感情来得好。”

游小果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接口:“所以你同时爱上那么多男人,原来就是这个原因啊。”

“那当然。”凡一一耸耸肩膀说:“感情这东西多多益善,越多越青春。相反的,你若是没感情了,虽然心田里光秃秃得很干净,可是脸上褶子却会越长越多,这都是成正比的。”

游小果不齿道:“你那不是多情,你是滥情。”

凡一一“啧”了一声,手捻着一根方条积木对游小果说:“你一个小毛孩子你懂什么感情,你以为人人处理感情都象你那样,今天心头冒出一根苗,感觉长得不正,咬咬牙齿就可以拔出来随手扔出窗外去的吗?你要知道就算是根苗,那也是有根的,有时这根长在你心田深处,你一拔,会疼得你彻心彻肺的,那伤口就算长一辈子都长不好。”

游小果反齿相讥道:“按你这说法,敢情你的心田里是伤疤累累,纵横交错了。”

凡一一又说了一声:“那当然,我从十二岁起就谈恋爱,到现在十多年光景,爱过的男人就算没有一个师也该有一个团了。”

庄大江嘀咕道:“妈呀,那你那块心田里岂不是茅草丛生,灌木成林了。以后等你老了怎么办,这些感情一个个拔根而去,那岂不是要疼死你了。”

凡一一厚颜无耻地说:“所以我现在用的是无土栽培法,根都让它浮在水里,就算拔掉也不会痛到心里去。”说到这里,积木塔搭成,一共搭了八层。凡一一第一个开始抽积木,她先在第三层的位置上信手抽出一根方条积木,然后举起手里的酒杯说:“来,为了我们的感情沃土不会荒芜,为了咱们女人青春长驻,干杯。”说完,一饮而尽。

游小果在第五层的位置抽出一根积木,也举起酒杯说:“女人想要踏进感情世界,就必须象玩魔兽一样,先把自己装备好了再上路。对于身体相对羸弱的女人来说,装备越精良,抵御打击的能力越好,反击的力量也更尖锐一些。为了咱们女人都能成为爱情战场上的勇士而干杯。”

庄大江不满地说:“听你们的这种口气,好像女人在感情世界中都处于弱势似的。事实上男人更容易受伤,男人才是弱势群体。”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在第三层和第五层上抽出两根方条积木,积木塔晃了两晃,没有倒塌。

凡一一和游小果愤怒地指责他:“你这是干嘛啦,给我们增加难度是不是?你又没有喝酒,添什么乱啊!”

庄大江辩解道:“好端端的一个长方体,缺了两个口多难看,我索性再多添两个,这样就对称一点了,也美观一点了。”

凡一一和游小果很无奈地斜了吸烟美女一眼,心想这就是庄大江近乎病态的本性,不管走到哪种场合都不懂得要掩饰,现在他与吸烟美女之间的主要障碍恐怕就在这一点上。

大政从吧台拎来两瓶啤酒自饮自乐,他凭着自己多次谈恋爱的经验说:“男人和女人谈恋爱的时候,好像女人总处于一个更占优势的位置上。往往一段感情是否延续取决于女方对此的态度,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如此,最起码在上海,女方比男方更有说话权。”

凡一一小心翼翼地从第四层的中间抽出一根方条积木,她举起酒杯说:“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了,貌似女人在谈恋爱方面占取主动权,可那是在恋爱初期。女人要么别陷入恋爱中,这样是离是合都有绝对的说话权;可是一旦女人陷入恋爱中,那就很难自拔出来了,这时候反倒让男人占了上风。女人和男人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女人对感情容易投入,一旦投入,为那男人被放逐到天际都心甘情愿;可是男人对感情是图个新鲜,新鲜期一过,眼前的玫瑰就成了残花败蕾,不屑一顾了。所以说男人比女人更容易背叛感情。这一杯为了咱们女人能在将来的进化过程中变得象男人一样铁石心肠,干杯。”

游小果冒了一个险,从第二层的边角上慢慢地抽出一根积木,这根积木一抽出,整个积木塔就变得摇摇欲坠,她也举起酒杯说:“不管是男是女,在感情方面如果投入得不对等,那永远是投入少的那一方占上风。另外,世俗方面对于女人的态度也更刻薄而阴毒,为什么女孩到了二十五岁嫁不出去就成了剩女,而男人到了二十五岁时还被称为性格不成熟期呢?这不明摆着还是男尊女卑这种心态在作祟嘛。为什么一个女人找有钱的男人被称为傍大腕,而一个男人找有钱的女人,那个女人反倒被称为吃嫩草了呢?社会现状还是存在着男权思想,这点是勿容置疑的,我觉得女权主义斗争距离真理还远着呢。凡是女人都得为自己的权益而斗争,不要一过二十五岁就觉得自己成了黄花菜,心态上就先输了一筹。这一杯为女人能自强自立,不要成为婚姻的奴隶,干杯。”

吸烟美女听着凡一一和游小果的言论,淡淡一笑说:“你们两个一个是代表都市精英的白领丽人,一个是家境富裕的独生子女,坐在这里尽夸夸其谈些虚浮话题。其实你们生活在一种优越的条件中,所以并没有看清这个社会的本质,才会说得这么轻松。这个社会对女人不公平,那是有几千年的历史文化积累的,可不是靠几代人口头上说说,这个枷锁就能挣脱的。事实上,现在社会毕竟还是男人为主导,女人貌似在某些方面开始崛起了,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但那都是个体现象,并不是普遍现象。男人变强大人们都认为是应该的,而女人变强大则被冠上一个‘女强人’的称号与一般女人区分开来,被世俗作为异类来看待了。上海女人,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你们没有看见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外地女人的生活现状,女人们屈服于社会和世俗,那都是现实给逼的。”

庄大江被凡一一和游小果东抽一根积木西抽一根弄得心神不宁,在他眼里,那座摇摇欲倒的积木塔简直就是千疮百孔,不堪入目了。他不耐烦地皱紧眉头说:“你们要玩就快点玩,嘴里还唧唧咕咕啰嗦什么男人女人,谈论这些话题本身就证明你们自己都看不起女人,才会发出那么多的感慨。我的大小姐们,如果男人都象你们说的那么黑暗,那女人为什么还急惶惶地要嫁男人呢是不是?”

大政也附和道:“是啊,我们电视台的编辑大多都是女人,那种强悍劲比男人还要象混世魔王,说一不肯二的,我们这些男摄影师在她们面前显得都很猥琐。现代社会不能以男女来划分等级了,而该以实力和智慧来划分。”

凡一一对庄大江白了一眼说:“老庄,我和游小果之所以那么多话,还不是因为怕冷场。你看你,说是来找人家谈谈的,可是自己却不说话,是你在谈恋爱还是我们在谈哪?”

游小果和凡一一的嘴皮子都是能翻天覆地的人物,庄大江能与她们相抗衡,说明其本身的演说实力也不弱。可是偏偏遇到吸烟美女后他的口舌笨拙了,他的大脑麻木了,生活中的那些应对女人的常识突然跑得无影无踪,让他找不到话题了。

反倒是吸烟美女,她显得很坦然,她对老庄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惋惜的,老庄你虽然是个上海人,又是个公务员,在我们这些外地女人眼里,你简直是白马王子了。可是你个性上的那种怪癖,说实话我承受不了,我跟你做朋友都没法做,更别说从此生活在一起了。”

庄大江期期艾艾地说:“这个……我自己也知道,可有时候就是那么情不自禁。如果你就是因为这个躲开我,那我可以改嘛。”

吸烟美女点上了一支烟,吞云吐雾间语声缥缈地说:“游小果刚才说过,一个男人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个性还没有成熟,但男人到三十五岁的时候,性格基本已经定型了。你说要改,又岂是朝暮之间就能改得掉的,有的积习会随着一个人一辈子。象我这种人,生活本来就是伴随着一堆理不开的乱麻延续下去的,看上去我的生活很乱,但也属于我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我自己喜欢。要按照你那样井井有条,经纬有序地整理生活中的一切细节,老实说我办不到,事实上也不屑于那样去做。我们在生活方式上就存在很大的差异,这种差异也许一天两天可以互相忍受,但一年两年是绝对忍受不下来的,与其将来闹翻,那还不如从开始就了断来得痛快。”

庄大江面色一正,腰背挺得笔直说:“生活方式是可以互相交合,互相兼容的。你说的这些在将来的生活中都可以慢慢纠正,你试都没试过,干嘛要妄论了断呢。”

吸烟美女眼神直直地看着他问:“你说‘慢慢纠正’,那究竟是你纠正我呢?还是我纠正你?”

“可以彼此纠正,大家都做一点改进呗。”庄大江说。

吸烟美女抿抿嘴唇,手指轻轻一弹,夹在手指间的香烟上的一大截烟灰掉落到沙发前的地板上,庄大江“哎哟”了一声,赶紧拿起一张纸巾把地上的烟灰包起来扔进烟灰缸中。吸烟美女吐出一个烟圈说:“你看,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异,你的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而我的生活则是随性而为。老庄,我一直很奇怪,你究竟是看上我哪一点了,要那么认真?要说我的相貌漂亮嘛,在上海,女人比我漂亮的多得是,你干嘛不找一个与你脾性更合得来的认真谈呢?”

庄大江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和我有缘,我们的两次碰面都是天意安排的。”

吸烟美女低眉看了一眼庄大江手里正在摆弄的一只烟灰缸,轻蔑地笑道:“我劝你别把一种偶然当成命运中的必然,那是小孩子迷信的游戏,我早就不相信这一套了。老庄,象你这种个性的人,除非找到一个和你性格相近的人;或者是那种没有个性的,愿意随从于你个性的那种人。我觉得项琳嫂就很适合你,一来她从一开始就很信任你,二来她的个性的可塑性很强,你每次为她做的决定她都很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象她这种女人,才是真正适合与你共同生活的女人。”

庄大江低头玩弄着手里那只烟灰缸,一时间楞在那里了。他那么热衷于帮项琳嫂的忙,第一个原因是觉得她们母女无依无靠的可怜;第二个原因嘛,恐怕就是吸烟美女所说的那样,项琳嫂对庄大江的那种别人视为病态的性格不仅表现得很容忍,甚至很服从。那种女人被生活的苦恼折磨得疲累不堪,正希望有一个象庄大江那样的男人来帮她动脑筋安排生活,而自己只想活在被别人安排的命运中麻木地生存下去。

可是庄大江虽然与项琳嫂走得很近,在婚姻这一方面,却从未把她列入考虑。特别是在见过凡一一、吸烟美女这一类型的女人后,更觉得项琳嫂这种成天为生活而愁眉苦脸的女人土得掉渣,再说她又离过婚,还带着个老大不小的女儿。庄大江自己虽然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但他还是服从于世俗,希望自己的原配是个黄花闺女。

他正思忖间,忽然听见凡一一的尖叫声,原来积木塔被她给抽倒了,她与游小果争论了几句,自罚了三杯酒,两人重新搭起积木塔,举杯再战。酒过三巡,积木塔倒过两次后,凡一一和游小果体内的酒精含量达到极高点,热血开始沸腾,斗志也更昂扬起来。

相比较江南男子在酒桌前的扭捏造作和斤斤计较,江南女子的凡一一和游小果之间的斗酒就显得豪爽而更具娱乐性,两人不仅在喝酒上斗得狠,一杯接一杯绝不犹豫;两人之间的嘴仗也是斗得淋漓酣畅,唇枪舌剑杀气腾腾的。

凡一一昂头喝尽杯中酒,大着舌头说:“游小果……别以为……你年纪轻就本钱大,敢在感情世界里爬山涉水玩……玩极限。我说啊,你这人——还真嫩着呢。待你碰上真正的狠……角色,把你骗色劫财……又狠踩狠踏时,你想哭都来不及了。听姐姐一句话,收……收起你脸上的那副鬼容妆,为人低调点,不要……不要那么盛气凌人的。”

游小果和凡一一不同,她是脑袋越昏沉说话的频率越快,她冷冷瞥了凡一一一眼说:“我在感情世界里是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哲学生存的,已经算是相当低调的了。倒是你凡一一,四处留情到处撒种,万一碰上那种死心眼爱钻牛角尖的,嘿嘿,我劝你走在大街上也得多注意注意街角墙根,当心忽然有人蹿出来对你毁容暗算。”

凡一一不满道:“游小果,我……我是好心,依着我这些年来的经验劝劝你。你呀——你怎么反倒说起那么阴毒的话题来了。”

“我这话题算阴毒吗?现在社会上哪样的人会没有,角角落落里危机四伏这个道理谁不懂啊?你以为现在的年轻一辈初出茅庐,你就有资格倚老卖老。实际上我们这一代人懂的知识并不比你们少,对爱情和婚姻观早有成熟的见解。”

凡一一捧着腮帮子哂笑道:“好好好,你成熟——你连鲁大夫……那样已经离过婚的男人都敢碰,你……是不是成熟过头了你。”

游小果平日里就懒得解释自己与鲁大夫的关系,此刻更是火上浇油地说道:“别说鲁大夫这种老豆腐了,就算再硬一点的老蚕豆,只要我喜欢,一样可以啃下去。”她又反问道:“凡一一,我看你处处阻扰我与鲁大夫的关系,是不是你自己还爱着他,见不得别的女人跟他搞在一起。”

“我?我还爱着他,你说有这可能吗?”凡一一否认道:“虽然……虽然当初提出离婚的是他,但是……是我首先离开他的,我怎么可能还爱着他呢。”

“这就很难说了,总之我和鲁大夫也就见过几次面,你就表现得神经过敏,可见你对他仍旧有感觉在那里。”

“你胡说些什么呀……你再乱说,就得多罚两杯酒!”说到这里凡一一又问游小果:“你说和他见过几次面,除了……上次看电影和吃晚饭,你们私下里还……还有别的约会吗?”

“我干嘛告诉你。”

凡一一冷哼了一声,一边轻轻地抽着方形积木一边嘟着嘴说:“象你这种刚刚踏入社会的少女,别的没……没学会,找捷径贪便宜那一套倒学会了。鲁大夫是个成功人士……家底丰厚,所以你就找上他了是不是?真不要脸。”

游小果反唇相讥道:“我再不要脸,也不及你拉上一大帮男人做你的床单更可耻。”

凡一一停住抽积木的动作,瞪着游小果说:“男人和一大群女人睡觉叫风流,女人和一大群男人睡觉反……反倒变成可耻了,这是什么逻辑?游小果,我一……一直以为你是什么新潮女性,没想到你也站在——男人的角度看世事。”

游小果拍着桌子说:“新潮女性讲究的是女权独立,可不是象你那样被男人千骑万跨。”

桌上的积木塔摇了一下,塔基有点歪了。

凡一一嗤笑道:“敢情你所谓的新潮女性就是……独身主义啊!那你干——嘛还追着鲁大夫不放?你既然……都准备献身独立了你还找男人玩干嘛?”

游小果索性豁出去了:“我玩够了再抛弃,我喜欢这样,你管得着吗你。”

凡一一重重地拍着桌面尖声说:“别人的……事情我自然管……管不着,但他是我前……夫,我就得管上一管。玩够了再抛弃,好你个……游小果,年纪不大,心思歹毒得比砒霜还厉害。”

桌上的积木塔晃了两晃,没有倒下。

游小果也拍着桌子吼起来:“我再怎么歹毒也就玩弄那么一个男人,你玩弄男人一个团都有了,那你算什么?我是砒霜你就是氰化物了。”

两个女人在毫无策略的拼酒状态下,本来就喝得有点高了,如今争先恐后地拍桌子比嗓门,桌子被拍得桌身乱抖起来,忽然,积木塔“轰”然塌了下来,凡一一开心地笑了起来,指着游小果说:“好……好,是你弄倒的,快罚酒。”

游小果不乐意道:“我又不是在抽积木时弄倒的,不作数。”

凡一一火冒三丈:“你想抵赖……还是……怎地,明明是你一……一巴掌拍倒的。不行——你一定得罚酒三杯,一杯都不能少。”

“巴掌拍倒的和抽积木抽倒的是两码子事情,你不能混为一谈。”

凡一一面色铁青地威胁她:“你罚还是不罚?”

“不罚不罚就不罚。”

凡一一呼地站起身来,手举一杯酒说:“在我面前……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不自己动手……我就不客气了!我来灌你喝。”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凡一一扑向游小果,手举酒杯硬往她嘴里灌,游小果奋力反抗,两人在沙发上滚做一团,酒气冲天,嚎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大政千辛万苦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赶紧举着摄像机对两女狂拍,庄大江和吸烟美女赶紧上前去劝架,可是两个喝得热血沸腾的女醉鬼,力气比平日里大了一倍,又哪是那么容易分得开来的。

在凡一一的强行死灌下,游小果被呛了两口酒,她哪是那种肯吃亏的人,顺手抓起整个酒瓶子就要硬灌凡一一,凡一一把大政喝剩下的啤酒举在手里作为反抗的武器,两个女人见灌酒不成,索性互相泼起酒来,一时间包厢里酒花如雨,尖叫连天。庄大江和吸烟美女抱头逃出包厢,大政最有敬业精神,虽然成了两个女人互相躲避对方泼酒的挡箭牌,但他还是冒着酒雨,坚持举着摄像机拍下这惊心动魄的一个场面。

吸烟美女叫来了保安,在几个彪形大汉强行横架下两个疯妇才算安静下来,这时游小果感到胃里一股酸气直往嗓子上涌,她赶紧捂住嘴巴向卫生间跑去。凡一一见状哈哈大笑道:“你们看见了吧,她……游小果醉趴下了,哈哈哈……不行,我得到卫生间里去亲眼看……看着她吐,免得到时……又……又耍赖。”说着,也跟在游小果身后向卫生间跑去。

庄大江和吸烟美女面面相觑,吸烟美女同情道:“你就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的呀,真不简单。”

庄大江一边擦着身上的酒渍一边说:“没关系,她们俩在屋子里没喝酒时还没这么疯,最多撕烂两件衣服抓破两张脸蛋而已,象今天举着武器厮杀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好在我们逃得快,没被误伤着。”

大政抹着顺额流下的酒液,从地上捡起游小果扔弃的洋酒酒瓶,把最后几滴酒倒入自己的嘴巴,他长叹一声说:“女人的脸真象海洋上的天气,说变就变的。她们两个前两天还和平相处着,我们老板还惋惜拍不到有价值的镜头了,这不,今晚又开战了,说打就打的,连点先兆都没有。”

三人坐在包厢里坐等凡一一和游小果回来,这时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庄大江几次欲言又止,看着吸烟美女那种漠然无衷的样子,明白过来自己与她终究没有那种可能,多说也是枉然。

过了一会儿,有名酒吧女招待跑来告诉庄大江和大政:“你们的那两个女伙伴醉倒在舞池边上的卡座里了。”

庄大江等人闻言大惊,赶忙跑出包厢来到舞池边上,只见游小果趴在一张圆桌上呼呼大睡,而凡一一则斜歪在另外一张卡座上半垂着头,眼皮直翻翻。原来她们两个离开卫生间后又跑到舞池里疯狂了一下,最终酒劲上涌,支持不住了。庄大江和大政赶紧扶起二女回到包厢里,把她们往沙发上一扔,怎么叫也叫不醒她们。这时酒吧招待送过来一张账单,庄大江看了一眼说:“乖乖隆地洞,包厢加酒水,一下子就花了两千五百多元钱,上酒吧来一趟,顶一家平头老百姓吃上一个月的饭钱了。”

酒吧招待对他投以一个同情的眼神说:“我们酒吧的收费标准还算低的了,在同乐坊的酒吧,光光一个卡座的最低消费就是一千元。都说上海人有钞票,光从夜生活上就看得出来了。”

庄大江怪怪地瞅着酒吧招待说:“小朋友,这就是大上海的浮华之处,浮华的表面下总是掩饰着无尽的苦难与疮痛的,你懂不懂生活?上海人讲究面子,这就是面子,至于面子后面的苦涩和酸楚,局外人是看不见的。”

酒吧招待说:“你跟我说那么多生活的大道理干嘛?你们现在走不走?谁付这账单?”

庄大江为难地看看大政问:“她们两个倒底决出胜负没有?”

“不知道。”大政说:“不如我们先帮她们垫上。”说着他取出票夹,翻出两张百元钞票。

庄大江摸摸自己的裤袋,掏出一只票夹,里面都是零钞,加起来五十元都没到,大政有点不屑地说:“看不出你一个大男人,出门连钞票都不带。不如我们用信用卡付款吧,咦,你的票夹里连张信用卡都没有吗?”

“没有。”庄大江承认道:“老实说我不相信那玩意儿。你呢,你的票夹里看上去倒有好几张信用卡嘛。”

大政尴尬地笑道:“卡多是多,每张都透支了。我这人特能吃,月底发的工资,到下个月的月中就花光,再加上我们老板已经欠薪三个月了,所以我现在是个穷光蛋,连女朋友都吓跑了。”

吸烟美女说:“我到外面去找几个姐妹凑凑,也许能帮你们先付上。”

庄大江拦住她说:“这个你就不必费心了,这个酒钱么,我有办法找人来付上。”说着,他找到凡一一的那只GUCCI包,从中翻出她的iPhone,从通讯录中找到张经理的手机号码,然后发过去一个短信,大致意思就是凡一一在“丫儿丫酒吧”里喝醉了,请他速来帮忙。原来庄大江还是动了点小心思,他想就算付清了帐扶着两个女醉鬼出了酒吧,接下来的一段路还是走得很辛苦的,就算叫上出租,那笔出租车钱说不定还得自己来付,到时这笔钱倒不好意思向游小果她们要报销了。所以他很快就想到了张经理,游小果一周前帮张经理付了五千元的账单,这次让张经理来还两千多元的账单,也算帮游小果讨回一点公道,而且张经理有车,回去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过了没多久,张经理果然赶到了,他二话不说,先付了账单,然后扶起凡一一,庄大江和大政扶起游小果,一伙人离开酒吧向张经理的轿车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庄大江略微迟疑地转过头看了看站在门廊下的吸烟美女,微微向她点了点头算做告别。他知道这次一别,两人之间的短暂恋情算是彻底没戏了,心里有点酸涩,又有一点惋惜,虽然说在钱财上自己并没有投入多少,但庄大江觉得自己对吸烟美女的感觉还是很美好的,最起码比他所认识的那些势利的上海女人们好。

张经理一边扶着凡一一向前走,一边问身后的大政:“凡一一和游小果这对冤家怎么可能凑到一起喝酒的?还喝得这么畅快,都醉得唏哩哗啦了。”

庄大江说:“还喝得畅快呢,两人就差一点打出人命来。她们两个前世里是冤家,莫名其妙的小事要争个针尖麦芒,大事更要争个落花流水。我说李国沪是不是整蛊专家,怎么找到这么一对不死不休的仇家关在一个屋檐下。”

大政忍住笑没有出声,李国沪当初找上凡一一和游小果拍《一锅麻辣烫》的动机,就是想看看这三个个性截然不同,水火不容的人生存在同一屋檐下会出现什么状况。现在看来李国沪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至于还有一半是什么,即使是他和小政也不太清楚,李国沪这个人太聪明,时不时冒出一个鬼主意来,常常把他们这些跑腿的弄个措手不及。

三人把两个女醉鬼扶到车里,大政长松一口气,坐到副驾驶座上吃吃笑道:“上次是张经理醉倒,游小果帮忙付账,这次反个个儿,她醉倒张经理来付账,你说这事儿巧不巧?就发生在几天时间里了。”

张经理正在发动车子,闻言楞了一下,不解地望着大政说:“你说上次我醉倒的时候是游小果帮我付的帐?你搞错了没有,明明是凡一一给付的。”

大政坚决地说:“当时我和小政都在场,亲眼看见她去交钱的,怎么会搞错呢?游小果那次不仅帮你付清了所有账单,而且还一晚没睡陪着你,帮你擦洗身子处理呕吐物,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房去休息。所以后来你和她吵架,我和小政都有点搞不明白,明明那一天晚上游小果对你表现得很体贴,怎么隔开没多久两人就翻脸了呢?”

张经理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向后座的游小果和凡一一看了一眼,闭紧嘴巴没吱声,发动车子驶进茫茫灯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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