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厚厚的毕业论文设计，古田的内心感到了一些踏实。本科五年再加上研究生三年，其实过得挺快的，一下子就到了毕业的时候。而且在这个时候，一回首起前几年的学习，总觉得什么都没有学到似的，好像这几年白白浪费了。只有在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才能够有点感觉，觉得自己是真的学到了一些东西，其中厚厚的一份毕业设计便是最好的证明。
比起当年本科生时的毕业论文，研究生毕业论文要严谨得多，而且工作量也大了很多。毕竟现在的本科还只是大众化教育，只是教了一些很肤浅的东西。虽然也分了专业，但是并没有深入到专业的实质，而仅仅是学了点皮毛。所以写本科毕业论文时，大家都很轻松，有的学生甚至托自己的导师把以前学长们做的论文拿过来做蓝本，然后稍微改动一下，就变成了自己的东西。到了研究生阶段，专业细分更加明显，而且专业学习也向纵深化发展，这个阶段的毕业论文就严肃得多了，再也不是随便糊弄一下就能够混过去的。
古田这次研究生毕业论文的课题，是关于胃癌前病变早期的诊断与治疗技术的。其实这个选题是属于国家“十一五”科技支撑计划，因为我们国家在胃癌方面的研究开始得比较晚，虽然到现在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果，但是还有很多细分领域依然存在着盲点。现在，由于生活水平的大大提高，人们的饮食方面也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健康意识并没有在大众中普及，所以很多人都有不好的饮食习惯，比如说暴饮暴食、不科学节食。而且现在的很多产品由于使用了各种化学添加剂，客观上也增加了现代人的胃的负担。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就导致了现在患胃病的人越来越多，而有相当一部分就变异为胃癌。
古田之所以选择这个课题，也和曾大方有关系。由于曾大方在省内消化领域的地位和名声，很多药企和组织都聘请他做研发顾问，或者和他一起合作研究课题。这种合作的模式一般是由药企出研究经费，然后曾大方定期指导药企的研发人员进行开发。如果课题不大，他也会直接把研发试验的任务交给自己的学生来做，然后把报告提供给合作方。这次也是一家当地的药企正在开发一种新的胃药，特地请了曾大方做研发顾问，而他正好也在研究关于胃癌病变的课题，所以双方一拍即合，药企出钱，曾大方配合药企自有的研发团队做试验，检验产品。由于这个研究涉及大量的实验以及需要大量的实验数据，曾大方把古田也弄进了这个研发团队，一来是帮忙做试验，二来也是想让他有机会学习一下。古田考虑到自己的毕业论文课题，就向曾大方申请了胃癌病变这个选题方向，这样就可以直接利用这次试验的数据来完成自己的论文了，曾大方也支持这个建议。就这样，借助于导师曾大方的资源，古田在写作论文的时候得到了不少的便利。
不过，即使是这样，要准备硕士毕业论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般的硕士论文的篇幅在80~100页之间，工作量也不小，所以整个研三，古田基本上都是在搞这个课题，包括数据分析、文字组织等，着实花了一番精力在里面。论文初稿出来之后，古田自我感觉良好，拿着厚厚的一叠文稿就去找曾大方，想让他先审查一下。原以为曾大方会夸奖两句，谁知道他看了之后，却挑了一大堆问题出来，这也不正确那也需要改，整个论文被驳得体无完肤。幸亏这些问题不是方向性的问题，实验数据也可行，只是在行文和内容编排上有些不合适，需要做很大的改动。但即使是这样，古田还是费了好大劲才把整个论文按照曾大方提出的要求重新整理了一遍，整理完了之后自己又把论文前后看了三遍，这才交给了曾大方。
这次古田去找曾大方，就是想看看他还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意见，好早点作出修改，省得到答辩的时候手忙脚乱的。
古田进到他办公室的时候，曾大方正埋头处理一堆文件，听到敲门声后看到是古田，示意他进来，自己也直起了身子，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然后说道：“古田来了，坐吧。”
古田道：“老师，忙着呢。”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扫他正在看的资料，想看看是些什么。
曾大方答道：“在看最新一期的消化内科杂志，上面有篇文章介绍的是国外最先进的肠胃镜技术，那真是高超，目前我们国内还没有这种先进设备呢。”古田笑了笑，然后说道：“老师，像您技术这么高明的人才，却没有地方施展自己的才华，真是有点浪费啊。”
曾大方也笑了，答道：“我们是理论研发人员，真正的实践还是要到大医院里去，或者那些顶尖的制药企业，这才是出实际成果的地方。国内的研发环境太差了，你听说过一个数据没有，从解放后一直到现在，真正是自己国内研发出来的新药，才十几种。不知道这数据准确不准确，可是听起来很让人寒心啊！”一通牢骚之后，像是想了什么，曾大方俯身在桌子上翻了几下，然后抽了一份资料，对古田说，“对了，你前几天提交过来的毕业论文，我看了一下，比第一稿好多了，你再回去修改一下排版编辑上的笔误，我看就可以交给答辩委员会去审核了。”
听到这个消息，古田不由得长吁一口气，连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毕业论文这桩大事现在总算定下来了，剩下的就是答辩了。于是古田高兴地对曾大方说道：“谢谢老师的指点。”
曾大方朝他摆了摆手，然后说道：“这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坦白地说，你在同门师兄弟中算是专业水平最扎实的一个，这是我一直认可的。所以毕业答辩你也不要有心理包袱，只要临场发挥正常，应该能获得优秀。”
一贯不当面夸奖人的曾大方居然当面夸起自己来了，古田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一下子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讪笑着说了声谢谢。
曾大方接着说道：“对了，答辩完了之后你怎么打算啊，工作的事情落实得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犹如一瓢冷水，把原本兴奋的古田浇蔫了。他有点情绪低落地答道：“工作的问题现在还没有眉目呢，还在寻找合适的机会，不过好像挺不容易的。”他没把康南市人民医院的事情说出来，因为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预先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说了等于白说，所以干脆不说。
曾大方问道：“上次你不是说石城医学院给过你电话吗？你有没有去试一试？”
古田道：“没有，我想再等等，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机会。”
曾大方沉吟道：“也是，我现在想想，像你这样，去医院或者专门的实验室可能会有较大的成就。在学校教书的话，像我这样已经基本到顶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古田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道灵光，赶紧问道：“对了，上次和我们合作的那个药企，不是也有一个研发团队吗？不知道他们还需不需要人？”
曾大方说道：“那是什么研发团队呀！还不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散兵游勇，这些人也都是学校里或者医院里聘请过来的，只是因为这个项目走在了一起。像他们这种当地企业，还舍得花本钱去养这样的研发团队吗？要知道，现在的研发有真正成果的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把人家的核心技术剽窃过来，然后作一些外观上的改变就是了。”
古田郁闷地道：“那就是说，这个方向也行不通了？”
曾大方说道：“肯定行不通，要是行得通，我早就帮你说话了，我一开口，你要进去肯定不是问题的。在这个地方的同行还是卖我面子的。”
想起当初曾大方确实答应过帮自己忙，可是现在一直没有消息，看来这条路也是有点不妙了。不过，既然他这么说，说明还确实是在想办法，只是现在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所以古田说道：“是啊，像老师这么有威望的专业人士，大家肯定都会卖您面子的。所以以后的事情，还需要老师继续帮忙留意，看有没有其他的机会，我先谢谢老师了。”
曾大方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古田啊，你知道你师母为什么喜欢你吗？前两天吃榴莲煲鸡的时候还惦念着要你过去吃呢？”
听到这个问题，古田愣了一下。师母为什么会喜欢自己？这个问题还真没仔细想过呢。确实，同门几个师兄弟，师母就和古田关系比较好，其他几个都很一般，不过这是为什么呢？故田纳闷地答道：“这个，我还真没有仔细想过呢。”曾大方微微一笑，慢慢地说道：“因为你师母觉得现在的你和当初的我很相似，她在你身上看到了当年我的影子。”
古田愈加纳闷了，问道：“我身上有您的影子？我怎么没感觉到呢？”
曾大方道：“这种事情都是外人才看得比较清楚，不过听你师母一说，我也观察了一些，发现还真的有些相似的地方。”
古田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曾大方微笑着说：“我给你讲讲我当年的故事吧，或许你可以了解得更多些。”
原来，当年由于卫生站的推荐和支持，曾大方幸运地考上了江西大学的医学院，在那里的四年时间里，曾大方学习异常刻苦。因为他明白，他之所以有这个机会，完全是卫生站在背后提供的支持，所以他一定要认真学习先进的医学技术，去回报卫生站的信任。在他参加高考的前夕，时任卫生站的站长就很明确地向他表示，等他学成之后，他这个卫生站站长的位置一定让贤给他来做，以让他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优势。所以他是心怀感激地刻苦学习了四年，准备毕业之后回到老家去做卫生站长。
可以说这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直到系主任的女儿曹玉露的出现。很多人知道曹玉露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系主任的女儿，而是因为她确实有文化水平，人长得又漂亮，并不是所谓的花瓶。天生丽质再加上系主任老爸的强大后台，尽管曹玉露当时并没有在医学院上学，但是全学院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系主任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条件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各路提亲说媒的人马自然不会少，他们纷纷找到当时的系主任，要给这孩子说个可靠的主。但是曹玉露见了这么多人，一个也没看上，却偏偏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对只见过一面的曾大方产生了好感，并且以此认定这个就是自己的终生伴侣，这辈子非他莫嫁了。
一身土里土气的曾大方，大学四年都没和女同学说过几次话，偏偏在要毕业的时候遇上了这等好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不管是长相还是家庭背景，两个人都是门不当户不对。而当时的系主任，也对女儿的这个选择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女儿为什么放着这么多条件好的人不选，却偏偏看上了呆头呆脑的曾大方。曹玉露可没有管那么多，偏偏认定了曾大方，并且威胁家里说，如果不同意，她就一辈子不嫁人，直接出去当尼姑。系主任的女儿一辈子不嫁人去当尼姑，这在当时可是天大的新闻！系主任考虑到这个事件的影响，而且后来多次接触曾大方之后发现，他虽然穿着比较破旧，但为人还是很忠厚老实，而且肯努力上进，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所以也就勉强答应了。
当曾大方得知系主任已经答应这件事情的时候，那股高兴劲与当年考上大学的心情相比强了不知道多少。虽然自家的条件差一点，但是曾大方也是男人，也想找个好女人成家立业，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变成了现实，怎么能让他不心花怒放呢？
可是高兴劲过后，问题就来了。曾大方读书，是老家卫生站给的机会，按照当初的约定是要回卫生站做站长的，他回去当然没问题，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肯定能够习惯。可是曹玉露呢，一个城市里长大的姑娘，她能够适应那个穷乡僻壤的落后地方吗？就算能够适应，那她在老家干什么？总不会也像家里那些妇女一样整天一身泥巴的忙里忙外吧？她会吗？她受得了吗？
曹玉露倒是想得简单：直接让老爸出面，给曾大方搞一个留校任教就得了，这样问题就都解决了。系主任的意思也是这样，毕竟自己只有一个独生女儿，要是嫁的远了，以后隔山隔水，想见个面都不容易，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曾大方留在省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