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泰来不置可否地跟着笑了一下，然后答道：“住院医师和主治医师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你能够通过这次考试，说明你已经达到了主治医师的水平。”
“不过我听那些老同事讲，通过了主治医师考试，并不等于就是主治医师了，还需要进行什么样的考核呢？”古田假装很白痴地明知故问道。
刘泰来想了想，说道：“理论上讲，通过主治医师的考试，已经有资格成为主治医师了。可是要从住院医师晋升为主治医师，按照医院的程序规定，还需要有晋升名额才可以。举个例子，假如我们消化内科今年有两个人通过了主治医师的考试，可是上面分配下来的晋升名额只有一个，那么就意味着两个人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可以实现晋升，另外一个人只能等下一次了。”
“那，主任，你知不知道今年我们消化内科有没有这个晋升名额呢？”古田问这个问题时，对刘泰来的称呼换上了正式的头衔，意思是说这个问题是公事公办，并不想走师兄的后门，坏了师兄的职业操守。
刘泰来摇了摇头，答道：“目前还不知道，名额分配方案还在讨论当中，具体的结果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够出来。每年决定这个名额的时候，各个部门都明争暗斗，尤其是那些关系户，个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那按今年的形势，我们科拿到这个晋升名额的可能性有多大呢？”古田接着问道。
“一半有可能拿得到，一半有可能拿不到。”刘泰来答道。
古田听到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又进一步问道：“师兄，照这样说来，我们科室的希望还是挺大的，不过还需要一个决定性的力量，那谁有这个权力呢？”“这种事情，开始都是由科室的负责人写了具体的申请申报上去，然后经过一系列的调查、权力平衡等才能最终决定下来。”这些事情，作为主任，刘泰来原本也是没有必要和下属说的，不过他也是看在古田是自己同门师弟的分儿上，才将这些可轻可重的事情直接说开了。
古田听到这个答案，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终于明白了这个内幕，旋即又问道：“今年我们科室有几个人符合晋升条件？”
刘泰来不假思索地答道：“今年只有你一个人符合这个条件！”
这个问题，其实古田同样是明知故问，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刘泰来亲口证实这个结果。因此，看到刘泰来如此肯定的回答，他心中一阵窃笑，这意味着只要名额下来了，升主治医师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了。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争取到这个名额，从刚才刘泰来的回答中，古田知道，在这个过程中，科室负责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也就是说，只要刘泰来肯尽力去争取，凭他的实力还是有很大的把握的。
于是古田故意做出一副难为情的表情，问道：“师兄，你能不能帮忙去争取一下这个名额呢？要是这个名额争取下来了，我就……”
刘泰来点了点头，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可以去争取，但是能不能争取下来，我就不敢保证了。”
古田含笑答道：“这我知道，我前两天去了老师那里，他和我说了很多，希望我向你们这些师兄学习，也希望我们师兄弟在外面能互相支持和帮助，这样才对得起是他曾大方的弟子。”
古田话里的意思，刘泰来自然明白，所以他也话里有话地答道：“我去争取这名额，出发点不是为了你！我的出发点，是以科室负责人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的，我要为我的下属争取合理的利益，至于这个利益争取下来后分配给谁倒不是最重要的，反正都是我们科室的成绩。”
古田一看把戏被人戳穿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讪笑着答道：“那是，我也是希望主任能够争取到这个名额，为我们消化内科长个脸。”
刘泰来没理会古田的话，继续说道：“按照程序，就算名额争取下来了，最终的决定权也不是主任一个人说了算。首先需要当事人写申请，然后再经过主任和副主任两个人一同认可了，才能真正地称为符合条件。拿我们科来说，我同意了还不算，还需要马副主任也同意。”
古田答道：“我觉得也是应该的，这个程序保证了选拔过程中的公平和公正，我绝对支持按照这个程序来办事。”
刘泰来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自助者天助。我们都是曾大方的弟子，有些事情，我能够做的，我会尽力去做。更主要的是，我不想一个人才因为一些因素而被埋没了。所以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工作，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操心也没用！”
古田答道：“谢谢师兄的教诲，也谢谢师兄的支持，我一定会把握自己的。”刘泰来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说了，然后问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古田站了起来，答道：“哦，没别的事了，那我就打扰师兄了，我去巡房了。”说完就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只听到刘泰来在后面说道：“等等……”
古田扭过了身子，有点意外地问道：“什么事，师兄？”
刘泰来想了想，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说道：“没事，你忙去吧。”
当天晚上，古田把林莹拉出来，在老地方点了几个菜，然后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莹。林莹听到古田的主治医师考试通过了，并且晋升的名额也极有可能争取过来，高兴地说道：“恭喜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出人头地的迹象了。”
古田哈哈一笑，夸张地说道：“那算什么，以后的好事多着呢，好日子还在后头，我们马上就可以过上小康生活了。”
林莹撇了撇嘴，不屑地答道：“这点事情，就把你高兴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一点都不矜持，典型的暴发户形象。”
“我可不是和你说着玩的。”古田神秘地凑到林莹跟前，一边掰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说道，“我告诉你，上次我和你说的我们消化科有一个出国进修名额的事情是真的，很快就有正式的通知下来了，我决定去参加竞选，争取这个机会。嘿嘿，要是我争取到了这个机会，我就发大了。”
林莹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刚才还是兴高采烈的，现在马上就乌云密布了。
古田看到林莹脸上的表情，突然想起去拜访未来丈母娘方艳丽那天发生的事情，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那天林莹就很明白地告诉古田，不管结果怎样，她都不支持古田去争取这个机会。如果古田要一意孤行，那么他们就彻底完了。古田想起这件事，心里一阵冰凉，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可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从林莹脸上的表情看，现在就是把自己的嘴巴用鞋子塞住也为时已晚了。
看到林莹这个表情，古田讪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停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去如何解释。
林莹幽幽地问道：“你已经决定参加这次竞争了是吗？”
古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听后，林莹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搅自己碗里的饭。
“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所以我想去试一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古田尽量选择非常中性的词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又因为自己说错话而乱上添乱：“你也知道，我们消化内科的关系非常复杂，很多人都有很强势的后台，而我什么都没有。像我这种情况，如果没有特别的机会，以后很难有更好的发展，所以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去搏一下。如果成功了，我们以后的生活就能得到很大的改善；万一没有成功，我也没损失。”
听到这话，林莹过了一阵子才说道：“还记得当初你研究生毕业时的那些事吗？”
古田愣了一下，不知道林莹为什么突然换了个话题，而且说起了了几年前的旧事。不过对于那些事情古田还是印象非常深刻的，所以就顺口答道：“记得，怎么不记得呢！当时你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可以说我现在能够留在南昌，完全是你的功劳。”
“你也不要把我看得那么好，我是有目的的。”林莹淡淡地说道，“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工作上我希望轰轰烈烈，但生活上我希望平平淡淡。我最向往的事情，就是每天傍晚的时候，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慢慢地散步，然后看着夕阳慢慢落山。”
“这……”听到这话，古田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坦白地说，经过这两年的交往，古田发现自己和林莹之间在性格上还是有不小差异的。在古田看来，他追求的是一种安逸、平静的生活，而林莹则偏向于城市的喧嚣和繁华，这两种性格虽然不至于水火不相容，但在某些具体问题上还是会有不小的分歧。现在林莹居然说自己是个很简单的人，古田真的愣住了，不知道是自己完全不了解林莹，还是林莹不了解她自己。
林莹没看古田，而是突兀地问道：“如果你这次真的成功了，你要去国外几年？”
“三年，需要在那里至少待三年才能完成规定的进修课程。”古田赶忙答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关系该怎么处理？”林莹突然抬起头，盯着古田问道。
古田被林莹盯得手足无措，闪烁其词地说道：“我……”
古田从来没有去考虑过这个问题。本来两个人都计划好了，利用今年国庆长假的空闲时间把两人的婚事简单地办了，然后再请半个月假，一起出去好好地享受蜜月时光。可是，出国这件事情九、十月份就要成行。这样的话，矛盾就产生了：是提前把婚事办了，然后马上就分居三年，还是暂缓三年再结婚？两个方案不管使用哪一个，好像都不太合适。
林莹看着古田吞吞吐吐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马上又淡淡地问道：“你作出这个决定，就是和我妈怄气？就因为上次我妈在你面前提了人家出国的事情，然后你就咽不下这口气？”
“不是，我没有这么想，我真的没这么想过！”古田急忙辩解道，“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想去争取一下，如此而已！你不要想太多了。”
林莹没理会这个解释，盯着古田问道：“你已经决定了是不是？”
“我……”古田一副为难的表情，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默默地说道：“是！”
听到这个简短而明确的回答，林莹低下了头，右手一圈一圈地转着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一阵子，她忽然抬起头，看着古田，平静地说道：“那我们分手吧！”
听到这句话，古田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隔着桌子抓住林莹的胳膊，近乎哀求地说道：“林莹，你不要这样想，不要想得那么严重！我没有其他想法，真的，你相信我！”
林莹也站了起来，挣脱了古田的手，态度非常坚决地说道：“在我作出最终决定之前，你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改变自己的主意！”说完转身离开了饭馆。古田一看，赶紧追了上去，到门口的时候，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掏出一百元钱放在桌子上，大声地说道：“老板，买单，剩下的钱你先给我放着，我等会儿过来拿！”
说完之后，马上又转身狂奔了出去，仓促之下慌不择路，把过道上的一张凳子碰倒了，古田自己也踉跄了一下，不过马上就调整过来，一边高声叫着“林莹，你听我说”，一边冲着林莹渐渐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