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慢慢地降临,街上的霓虹灯依次亮起,给本来的迷茫的夜色更带来了几分迷离。朱建华信步走来,带着几分惬意和休闲。他已经把海南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总部迁至上海。在考察了上海好多地块后,他和合伙人决定还是继续投资房地产,因为他觉得中国的房产市场刚刚起步,还远未发育成熟,中国老百姓对居住条件改善的需求还远未获得满足。上海房地产市场也在发展当中,上海普通市民做梦都想搬出鸽子笼,住进宽大的房间里。因此,全市各区县的政府对房产商还有相应的优惠政策。他和合伙人已经相中了闵行区的一块地,正在和当地政府就地价就行洽谈。
在公司的业务走上正规的情况下,朱建华的心情稍微宽松了些。今天他专门来到上海衡山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酒吧一条街。从东平路1号的“席家花园”开始,东平路一带隔几步就能见到不同装修,不同风格的酒吧。有灯光昏暗的“豪士”德国酒吧的门廊,微弱的光线刚好照亮小黑板上用粉笔标出的德式自助餐的价码。然后,一个明亮的光团从泰国餐厅小巧的门洞里喷泻而出,门厅里的佛龛上摆放着一具神情怡然的佛像。有天山风情的新疆餐厅,粗犷中带着边塞豪情,也有清新内敛的英国风情的酒吧兼餐厅。在短短的一段东平路上,新疆的塞外情怀、泰国的东南亚风情,德国简约浑厚的风格、英国的韵致;同时跨越了三、四十年代的十里洋场与如今复兴的上海滩。不同历史阶段、不同地域的空间在此互相叠加、互相介入、互相组合甚至互相抵触与冲撞。朱建华边走边看,准备找一家装修符合自己口味的酒吧进去。就走过的那几家来看,“席家花园”的气派最大。据说,这里原来是席德柄的私邸。席德柄是上海席家的第三代,早年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大学,与宋子文是同学,后来去伯明翰商业专科学校学习,回国后但任北洋政府财政部的秘书,民国时期做过中央造币厂的厂长,抗战胜利后任阜丰面粉厂总经理,大陆解放后年举家迁居美国。“席家花园”里有装饰老派的大厅和精巧雅致的包房,墙上悬挂着三、四年代“十里洋场”的老照片,这些都在悄然中为来客地掀开了半个世纪以前的海上风情。被传说为蒋介石、宋美龄别墅的Sasha's是具有英伦风情的酒吧,坐在里面,时间和空间上的远距离的社会关系在此与地方性场景交织在一起,就等于坐在了伦敦或欧洲随便某个地方的酒吧里。而在法国风情的酒吧里,你感受到的则是浪漫的法兰西魅力,就如漫步在巴黎香榭丽舍大道上。
但无论是标榜英伦风情或是爱尔兰情思,或者其他什么风情的酒吧,在朱建华眼里其实都只是一个表演的舞台,而不是现实的空间。“一切都太过做作,有着过浓过重的人工布景的气息”,“氛围总带着那么一种刻意营造的痕迹”,显得“虚幻,飘渺”。那么,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呢?朱建华开始自问自答。是不是因为一切都太精致了,因而缺少了“生命的活力与血性”?在自由资本的眼里,上海酒吧是休闲工业的福地;在媒体的眼里,上海酒吧隐藏着挖掘不尽的故事;在国家权力的视野里,上海酒吧是欣欣向荣的文化新景观;在消费者的眼里,上海酒吧是释放压力的港湾;在猎奇者的眼里,上海酒吧是洋溢着异国情调的飞地,在怀旧者的眼里,上海酒吧是读不完的历史;在新人类的眼里,上海酒吧是生活的底色;在前卫作家的眼里,上海酒吧是欲望表演的舞台;在知识分子的眼里,上海酒吧是虚假的文化意象……朱建华边走边想,突然,他被眼前的一座小别墅吸引了。那是一个具有韩国首尔江南区“爱特吧”装修风格的小酒吧,外面看好像宗教的会堂,感觉神圣而又正直,但从外观上所感知的鲜红色的暗号以及极具神秘色彩的入口又给人打破禁忌的暗示,甚至把人的内面隐藏的轻浮、性感、滑稽的一面也大胆地表露出来,好像里面暗藏着某种神秘而****的故事。
朱建华进了这家酒吧。一长溜的座椅前是一排明晃晃的镜子,实际空间和投影空间交相辉映营造出的室内的另外一个空间:能够主导变化的空间。酒吧的中间是个小小的舞池,放着低缓的音乐,没有想象中的嘈杂,客人都聚集在周边低声交谈,喝酒。朱建华走了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酒吧里酒的品种很多,啤酒有百威、青岛、嘉士伯、莱克、冰锐、科罗娜、喜力、世好等。也有龙舌兰、芝华士、杰克丹尼、苏格兰王、轩尼诗或者人头马等洋酒。另外“红粉佳人”、“一见钟情”、“意乱情迷”、“天使之吻”、“激情夏威夷”、“罗马假日”等鸡尾酒和女性化的汽酒。朱建华问服务生要了一杯龙舌兰。
朱建华边啜着酒,边他用眼角扫射着四周,他看到了这么一副风景:一个女人慵懒地斜靠在那儿,有点落寞。一袭黑色的长裙勾勒出她妖娆的身段,一条红色的丝巾随意的吊在她柔软的颈项里,足下小巧的尖头皮鞋展示出她性感的美脚,细细的带子绑在她的小腿上;纤细的手指里夹着根烟,任烟雾缭绕在她的头顶。她好像没怎么吸它,似乎只是在看着她燃烧……酒吧的玻璃制的桌子上,玻璃杯里透明的冰块正慢慢溶化进蓝色的汁液里。她的嘴角挂着淡有淡无的笑,笑得苍凉,笑得悲泣,更笑得寂寂寞,正如刘泌那首充满诡异的、动人的旋律那首歌《寂寞在飞翔》,带着忧伤、迷惘颓废、暧昧,犹如梦中的呓语。酒,有时候是一种载体,承载女人暂时的快乐与悲伤。更多的时候,女人喝下的不仅仅是酒,或许是一点感伤、一点回忆、一点心痛、一点哀愁。酒精缓缓地让女人轻松下来,卸下所有的面具,冰释所有的爱恨情仇。或许会哭、或许会笑、或许会醉,但醉过之后的女人会真正明白什么叫大彻大悟。
突然这个女人手有些疯狂地晃荡着掌心里的酒杯,里面未溶化的冰块撞击着杯子,带动起一片蓝色的小波浪,她两眼倦意朦胧地趴倒在桌子上,昂起头,把杯子凑到嘴边,一口气喝掉。随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酒吧后台,换上了超短迷你裙和紧贴的上衣,她醉眼朦胧地扫过酒吧一圈,身上火红色的三点式缠绕在细细的钢管上,仿佛就是缠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这时,酒吧里的音乐的节奏突然加快,随着音乐的节奏,她开始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身子,雪白的大腿,扭曲的腰肢,丰满的胸部……这女人张扬地勾引着酒吧里的男人。忽然一个身着白色上衣,牛仔裤的男人走了过去,围绕着钢管与她跳了起来,女人抬起迷离的眼神,双手缠上他的脖子,身子紧紧地贴着他,疯狂地扭动着腰肢……在 DJ声嘶力竭的狂喊声中,人们回过神来,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来到了中间的舞池里。动感的、快节奏的舞曲显然已经点燃了许多人,人们在酒吧,疯狂,呐喊,开始释放自己平日里压抑……沸腾的老迪,碰撞的酒杯,杯中强烈的酒精,四周腾腾的烟雾,激烈或者舒缓的音乐,人们在这里撕开了白天的面具,消耗着过剩的精力,释放着、放纵着自我。夜上海,夜上海,从战争时期开始,上海的夜生活就是夜夜的歌舞升平啊。
朱建华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走出了酒吧的大门。当酒吧的弹簧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后,嘈杂的声浪、发狂的男女都在他的身后逐渐地退去。街上很安静,清凉风吹拂着朱建华有点发烫的脸,使得他的情绪逐渐获得了平复。也许自己是太寂寞了吧,也许自己也需要女人的慰藉吧,朱建华这么想着,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碰过女人啦?今天的夜晚怎么会如此的漫长?“自己到底怎么啦?”虽然朱建华突然发现了自己生活的寂寞,但觉得自己还是难以接受所谓的“一夜情缘”。当男人把婚姻之外的性行为作为排挤寂寞或者纯粹寻欢的一种消遣,而女人则把它作为排遣寂寞、消除郁闷、甚至是换取回报的某种手段的时候,与性原本相关的“爱情”、“创造”和“生育”等字眼就统统的都被忽略去了。爱情被一夜狂欢所取代,成了一种两个陌生人之间毫无感情交流的匆匆忙忙的合作。而对于这样的合作,朱建华是提不起任何的动机和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