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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触诊心脏

轿子继续飞快地前行。这时前面的一棵大树下,突然有人唱道:

南风吹,大麦黄,

枣花落,桐叶长,

四月一日进天堂!

歌声雄浑而又嘹亮,也带着明显的嘲讽和自伤,在这深夜之中犹如突兀的半夜鸡叫。听见这歌声,壳甲小球浑身一颤,扔下轿子四散逃走。所幸的是,这些病毒都很矮小,轿子落地震动不大,恩凯倒也没什么事。

恩凯摇摇头,说:“雄鸡一叫,小鬼们就逃了!”他举目向前望去,只见前面大树下面坐着一个人,一把军刀横在膝前。

那人歌谣唱罢,提刀走了过来。只见此人身体魁梧,气度不凡。恩凯认出他便是断头台上十三壮士之一中性粒细胞钟仕。

钟仕围着轿子转了一圈,用嘲讽的口气说:“恩凯大侠,请现身吧!”

恩凯说:“在下铁链穿身,行动不便,祈望见谅。”

“嘿,真的好大的架子!”钟仕说,“那么我来给大侠打轿吧!”说完他军刀出手,嗖嗖嗖连劈三刀,然后他军刀还腰,这时轿身突然向四面散开,露出端坐在中间的恩凯。

恩凯说:“好刀法!”

钟士却惊讶地望着恩凯,一时说不出话来。

恩凯说:“你找我何事?”

钟仕摇摇头,使自己从发怔中清醒过来,他说:“肺脏州断头台上桃僵代李的事露馅了,白细胞军内已下令追杀你,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人。”

恩凯点了点头说:“没错。”

钟仕说:“你现在钢链穿身,如同废人,我杀你易如反掌,你信不信?”

恩凯又点点头说:“没错。”

钟仕说:“但是你只要交出长胜宝刀,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恩凯说:“长胜宝刀已交给情报局了。”

钟仕说:“嘿,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是狡兔三窟的!你交还是不交?” 恩凯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钟仕被这种目光看得不自在起来,他说:“我倒要看看你的城府到底有多深!”话音未落,他的右掌已搭在恩凯的胸口上,他只要一吐力,恩凯的心脉就要被震断。

恩凯一动不动,钟仕却脸上变色,他失声喊道:“恩凯,难道你真的是这样心如止水?”

恩凯说:“没错,我是心如止水,而你心中却动荡不宁。”

钟仕说:“你怎么知道?”

恩凯说:“从你刚才劈我的三刀中得知。”

钟仕惊奇地说:“我这三刀,有什么问题吗?”

恩凯说:“你这三刀应该堪堪擦我而过,但第一刀却削掉了我一块头皮,第二刀离我前胸足有半寸之远,第三刀却入我腹部达二分之深。”说话间恩凯解开衣服,只见腹部赫然有一道红红的新伤。恩凯掩上衣服,接着说:“这三刀刀刀失准,所以知道你心中紊乱不安。”

钟仕愣了半晌,突然深深一揖,单膝跪倒说:“请恩凯先生为我安心!”

恩凯看着他,深深叹口气,伸出右手摸在钟仕的心口上。

钟仕抬起头,期望地望着恩凯,说:“怎么样?”

恩凯沉吟地说:“第一心音增强,第二心音分裂,还有收缩期震颤……”

钟仕说:“那又怎么样?”

恩凯说:“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钟仕双眼变湿:“那又怎么样?”

恩凯说:“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钟仕站了起来,恩凯说:“终会找到自己的心的!”

钟仕对恩凯再次深深一揖,说:“多谢先生教诲!”说完他转身离去,不久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恩凯再次叹口气,然后提高声音说:“公鸡走了,小鬼们现身吧!”

壳甲小球们突然一下子都钻了出来,好像他们就从未离开过轿子似的。他们抬起坐在光秃秃轿底上的恩凯,继续前行。

恩凯说:“奶奶的,一有事你们扔下轿子就跑,也不怕摔痛老子!”

“哪能呢,老爷!”壳甲小球忙赔笑道,“我们可是十二分的小心,唯恐惊动老爷的一根汗毛!”

恩凯哼了一声:“你们给我小心点!你们可能还不了解我,我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拽老子一把的,搡老子一把的,弄痛老子的,老子到最后都要一笔笔算清楚的!”

“哪能呢!哪能呢!能侍候老爷是我们的福分,小的们小心还来不及呢……”

“你们又要往哪里拐?”恩凯看见他们拐入到一条更加偏僻的小道。

“刚才这条路叫人发现了,太吓人了!咱们重走一条路,小的们虽然辛苦点,却可以保证老爷的安全!”壳甲小球们说。

翻过一座山坡,一个壳甲小球叫了起来:“咦,鸡公石到了!这么快!”

恩凯看见前面岔路口的树下,有一块大石头。壳甲小球对恩凯说:“那是鸡公石,那里有一眼好泉水!咱们在那里歇歇气,喝点泉水,烤些干粮吃!”

他们走到鸡公石前,放下了轿子,壳甲小球们正要倚着大石擦汗和喘息,突然大石头打了个喷嚏,这喷嚏声如同平地惊雷,吓得壳甲小球们一跳老高,然后又无影无踪。

大石头站了起来,原来他是个巨噬细胞,恩凯认出他也是肺脏州断头台上的十三壮士之一。

巨噬细胞围着恩凯走了一圈,他威严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恩凯。

“你就是那个所谓的恩凯吗?”巨噬细胞说话了,他声音中充满了一种嘲讽的味道。

“是的,将军。”恩凯说。

“不要叫我将军,还是叫我巨噬细胞吧!”巨噬细胞愤懑地说。恩凯当即明白这是个被夺了兵权的巨噬将军,他眉宇间充满了郁郁不平。体内世界有不少巨噬将军由于各种原因被夺了兵权而由“将军”变回成“细胞”。

巨噬细胞围着恩凯又转了一圈,现在他精光四射的双目只盯着恩凯的双眼。“恭贺恩凯大侠终于成名!”他突然说道。

恩凯并不理会巨噬细胞的反讽,只是平静地说:“不敢。”

“我白细胞军中自然杀伤细胞何止数千万,唯有你获得了‘恩凯’这个大号,而其他人却只是NK这个代号。所以大侠您足以不朽了!”巨噬细胞的嘲讽口气越来越浓。

“将军过奖了。”恩凯说。

“我白细胞将士东征西讨,浴血奋战,黄沙百战穿金甲,倒远远比不上你们这些东游西逛,沽名钓誉之徒了!”巨噬细胞说到这里又愤慨不已。

恩凯想了想,说;“说的也是。”

巨噬细胞发完牢骚,胸中的愤懑平息了些,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恩凯一遍,说:“拿出来吧!”

恩凯说:“拿出什么?”

巨噬细胞说:“那把刀!”

恩凯说:“那把刀已被情报局收走了。”

巨噬细胞说:“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是狡兔三窟的!” 恩凯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巨噬细胞。

巨噬细胞勃然大怒,但不久他转怒为笑:“像你这样的滚刀肉,老子在军中见得多了!你是欠调教,如果你在老子部下,老子早把你的筋抽了!”

恩凯还是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巨噬细胞。

巨噬细胞被恩凯看得心中发毛,他突然身子一弓,腹部裂开一个大口,闪电般一口就将恩凯吞入口中。

“啊!”壳甲小球们突然又钻了出来,他们齐声惊呼起来。

巨噬细胞面露微笑,这种微笑是军官惩罚部下时的那种笑。壳甲小球们呆呆地望着他。但不久他却皱起了眉头,就像喝了苦药那样。壳甲小球们瑟瑟发起抖来。巨噬细胞又捂着心口,面露痛苦之状。壳甲小球们面如土色。接着巨噬细胞身体变形,他变瘦变高,越来越瘦,越来越高。壳甲小球们惊呼起来:“刀,刀,一把刀!”

果然,巨噬细胞的体型变得就像一把刀!

巨噬细胞身子再次张开,砰地一声将恩凯吐了出来。恩凯落回到轿子上,巨噬细胞恢复了原样,他睁眼看着恩凯,目光中充满了惊异。

恩凯依然静静地望着他,说:“将军为刀而来,却不知要刀何用?”

听见这话,巨噬细胞愣了一愣,他喃喃地说:“是啊,我要刀何用?也许我的心遍地痼疾,非用此刀方能割下!”

恩凯说:“你要割的是什么心?你本来的心又是什么?”

听见这话,巨噬细胞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他对着恩凯单膝跪地,就像一座岩石倒下,说:“请恩凯先生为我找心!”他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迷惘。

壳甲小球们再次惊呼起来,他们绝想不到一个巨噬将军——那怕是剥夺了兵权的巨噬细胞——会给恩凯行这种大礼。

恩凯伸出手摸在巨噬细胞的胸口。

“舒张期杂音,心包磨擦音,还有奔马律……”恩凯沉吟说。

“那又怎么样?”巨噬细胞悲哀地问。

“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恩凯说。

“那又怎么样?”巨噬细胞忧伤地问。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恩凯说。

巨噬细胞说:“能行吗?”

“终能找见自己的心的!”恩凯说。

巨噬细胞站了起来,对恩凯深深一揖,转身而去。

恩凯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良久,叹了口气,说:“小鬼们,上路了!”

壳甲小球依然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恩凯笑了:“我明白了,这位不是公鸡,是吃小鬼的钟馗,所以你们怕得更要命!”

“老爷高见!他就是钟馗,所以小的们才这样怕他!”壳甲小球们说。

恩凯却又叹了口气。在人体王国,巨噬细胞最能吞噬病毒,但钟馗和小鬼的关系却是相对的,钟馗固然能吃小鬼,但小鬼却也能制钟馗于死地。

壳甲小球们抬着恩凯又拐入一条更加荒僻难行的小道。

恩凯说:“奶奶的,你们越拐事越多!”

壳甲小球说:“这条路人迹罕至,绝对安全!老爷您放心!”

这条路虽然崎岖难行,却的确安全,一路上再也没遇到意外。当他们走到一个变得宽阔的三岔路口上,壳甲小球都纷纷出了口长气,如释重负地说:“啊,终于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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