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玫的壁纸,玉白的扶梯,旋转至三楼,康耀明正在露台的小厅里玩梭哈,穿紫绀小坎肩的荷官给他散了牌,他摸开一看,正是一手满堂红,当即加码。轮到廖峰,慢条斯理地甩开牌,却是一手同花顺。康耀明愿赌服输,由得荷官推了码过去:“你爸前几天来S城,看样子和猴四挺熟啊。”
廖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过瘦的脸颊从颧骨开始往下凹:“那是他的事儿,和我没关系。”康耀明看他吸毒过量的样子,觉得他果然是个败家子,只管吃喝玩乐到处爽,也不管老子的仕途。不过作为一个赌友,倒是十分合他意的。
说话间又轮了几番牌,康耀明连输好几把,摊在椅子上:“我就那么点工资,你也好意思赢!”
廖峰笑:“你跟杨先生混,这俩钱还拿不出来?”
“哟!改叫杨先生了?那晚他要埋你,你不挺恨他的么。”
“小月和他挺熟,早晚一家人,算了。”
轮到康耀明哈哈大笑,双眼异常放光彩:“孙小姐?得了吧,这是哪跟哪,我振哥可是有老婆的人。”
廖峰笑道:“好东西谁嫌多。”
康耀明想,这厮不光是个败家子,还是个败类,不过说得也算有几分道理,男人嘛,还不都一个样。他推了牌,摆手:“不和你玩了,输光了。”
“先欠着呗,什么时候够数什么时候还。”
康耀明骂:“他奶奶的,老子以为你讲义气,这点破钱好意思要!”
将说到这里,楼下传来争吵的声音,接着杯碟桌椅乱成一团,响得乱七八糟。康耀明倚着扶手,往栏杆下看了两眼,调戏荷官:“美女你遇到这事儿都怎么处理呀?”
发牌的姑娘也是个有经验的,笑着说:“顾客一般不会冲着我们,这种情况不多,如果碰上,只能劝和,重发一次牌了。”
康耀明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廖峰忽然朝楼梯拐角点了点下巴:“您刚还念叨呢,这人不就来了。
”
他转头一看,猴四站在通风口的栏杆里,和几个赌家说笑,楼下的动静越来越大,有人到他耳旁通风报信,他夹着烟,把人引到大门后……康耀明觉得蹊跷,甩了牌站起来,说:“他在的地方准没好事!”
说完就下楼去凑热闹,这不凑还好,一凑却是吓一跳。那女人披头散发,像被惹毛的狮子,站在长条桌的中间,虎视眈眈地看着几个打手。这叫康耀明一瞬间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是好还是不好,靠近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腿都在颤抖:“姑奶奶,你这是在干什么?”
苏颜抬头,看到熟悉的人,心下大松。其实就她自己而言,她更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上午刚开门,就被通知杨振在这里等她,然后一路被送过来,却在进门后撞翻服务生的杯子,而开始
了莫名其妙被赌客围攻的事件。
“还不赶紧下来!”等他挥完手,苏颜刚跳下桌,那几个战斗力颇强的人却丝毫不松懈,集体冲上来。
康耀明骂:“他奶奶的,吃雄心豹子胆了?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苏颜对准来人的鼻梁,狠狠揍上去,招呼康耀明:“说什么废话,动手啊!”
两人虽然会打架,可毕竟战斗力不扎实,尤其是苏颜,连康耀明都知道她那是三脚猫功夫,几个回合之后,两人渐渐由攻击变为防守。眼看苏颜即将挨上一拳,康耀明立即朝那人的手腕踹上一脚,招呼她逃命:“你去搬救兵,再打下去,咱俩都得玩完,这群够娘生的目的也太他妈明显!”
她捡缝隙逃窜出去,灵活得像条鱼,那身手敏捷的男人也抓不住。康耀明第一次由衷对她表示很满意,没想到她这点狡猾劲还能办大事。出来之后,苏颜才知道自己是被人坑了,******大清早就来坑人,不是一般缺德!
身后有棍棒敲打的声音,她像短跑选手一般往外冲,终于在被身后的人追上时,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抬头看的时候,杨振已经擒住尾随者的手腕,看似轻巧地往后一掰,实则手背的青筋已经凸显,那人惨叫着跌倒在地。
山猫领着人进去,人手一根棍子,见什么拆什么,玻璃墙哗啦啦粉碎,正在豪赌的客人吓得抱头鼠窜,他们熟门熟路进行排查,直逼得躲在吧台下的经理自动站出来认罪。
杨振的脸色不太好,苏颜挠头:“我不知道那人不是你的人……”
他扣住她的手,重新领着她进去,从一层小偏厅一直查到二层卫生间,每个角落都不放过。身后的兄弟该砸得已经全砸了,他们办事效率极高,短短几分钟之后,已经百无聊赖地坐在赌桌上喝茶。
大部分人已经走光,剩下几个服务员在厅里哭,也只是哭,不敢动。杨振推开三楼的第二扇门时,第三扇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猴四叼着雪茄,一脸意外地看着他:“我说怎么这么吵,原来是振哥你来了!怎么,查场子啊?”他笑得很冷,“这可不是你的地盘。”
他身边没几个人了,那些人都被安排在一楼大厅,这时候已经七横八竖像被打掉鳞的鱼。杨振也不寒暄,由得手下拎着棍子围在猴四身后:“我白送你五个点,你不道谢反而大张旗鼓弄我的人,什么意思?”
猴四夸张地张开双臂,撑住玉白的栏杆:“谁敢碰振哥的人?谁看见了,是我弄的吗,谁能证明?”
紧接着,楼下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是六指在用烟灰烫那人的手背,他趴在地上,双腿来回蹬,十分别扭,想是疼得厉害,边叫边向猴四求救。
那人也是猴四心腹,其感情不亚于六指和杨振,他当即黑了脸,十分不友善地问杨振为什么扣他的人。杨振的声音在大堂内不轻不重,却因满目疮痍之后过于安静的环境,而显得很有分量:“六指,告诉你猴哥,为什么扣他的人。”
抢答的却是康耀明这个积极分子,站在黑衣压压的一层大厅,仰高了脖子望到三层:“报告振哥!大家都用棒子决斗,这哥们却藏了一把刀。江湖道义,哪儿出错罚哪儿,既然这手不长眼睛,理当叫它长长眼,看清楚什么是规矩!”
将将说完,六指立马配合地用烟头往那人手上点了一下,那凄厉地惨叫声再次响彻整个空间。猴四掐着雪茄,往地上啐了口痰,一双眼睛隐现血丝,似要喷出火来,他就着夹烟的手指杨振:“我忍你不是一两天了,走着瞧!”
说完极其轻蔑地喷出一口烟雾,领着身后的两个人准备下楼。那两人前脚刚走,山猫和一兄弟便挥了棒子朝他们打去,一连串的假动作吓得那两人连跳着躲了好几下,霎时间整个大堂哄笑声一片,猴四转头瞪着两个跟班,一双耳朵已经红得和真猴子没什么两样。
杨振揉揉太阳穴,叫山猫:“别玩了,叫老三上来。”
山猫躬身点了个头,顺着旋转楼梯小跑步踢踢踏踏往下走。今天一早他去公司查账,趁空偷了个闲,准备回家看看他的女人,却在到达楼下时被山猫告知人不在了,开始还怀疑是她自己溜了,忽地想起昨晚……恩……她也不是因恼羞成怒而逃跑的人。
这怀疑到猴四身上,并不是空穴来风,那家伙和他的恩怨已久。用女人来挑拨,这一招并不意外,只是猴四仅想给他一个下马威,顺带吓吓他的女人,并没想过要怎样伤害苏颜,一是因为他不仅惦记着鸽子林的五个点,还想把整个工程都吞到自己肚里,若是这女人有个三长两短,杨振那向来不把命当命看的人,应该会带领整个队伍和他血拼,硬打肯定吃亏。二是他心里仅有不甘,他虽是个烂人,却不干拿女人开刀的下三滥事情。
玩玩而已么,谁知道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更不知道半途会杀出个康耀明。而杨振又是何等精
明,不仅来了,还把他堵个正着,想赖账都赖不掉。
而此刻的杨振已经生气到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绪,还好苏颜没什么事,不过这女人也够笨,也不问问清楚,谁叫都跟谁走,看来门口撤掉的人是时候再叫他们回来站岗了。
至于康耀明,他是不大想管的,这小子机灵,越十万火急越能顽强地活着。康耀明也大概能猜到些什么,乖乖地站在他旁边,像进老师办公室的小学生。果然,杨振发话:“又赌了一夜,这回是和谁赌?”
“不是呢,哥,玩玩么,我刚来。真的,刚来!”说完有意无意撞苏颜的胳膊肘,苏颜十分想要撇清关系似的,干脆往左走了一步,让他彻底碰不着。她此刻无比期盼自己是个隐形人,能被杨振遗忘,哪还有功夫管你康耀明是不是挨骂了,她等下定是要被骂没脑子的好吗!
想到这一点,苏颜觉得自己特没骨气,以前的奴性好像渐渐回来了,出了事她开始自我反省,最担心的就是被杨振骂。
“你有没有脑子?”
……果然,她也乖乖的,更像个小学生。已经敞开心胸,准备接受他的数落,却等了半天也等不
到结果,抬头一看,杨振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这一刻的苏颜和记忆重叠,她明明离开很多年,却像从来未曾走远,知道他会生气,也接受他的生气。
那些怒气在这新旧交替的错综复杂情绪中渐渐消散了,他一言不发领着人往下走。赌场老板自然是认识的他的,可看到自己的地盘在阳光明媚希望满满的早晨,被毁成了这个样子,心底多少还是很难过的。
杨振环顾四周一圈,吩咐老板:“重新装修,我参股一半,下月初一开张。”
老板含笑目送这群强盗似的客人鱼贯而出,一瞬间的心情十分难以形容。到了车里,他的心情还是不太好,也难怪,谁会在美好的清晨带着好心情解决这些事。前排开车的司机倒是顶佩服他,这么短的时间拆了人家的铺子,又立即把铺子收到自己名下,这也太会做生意了!
他火还没彻底消呢,看着身边的女人,伸手刮她的头:“以后机灵点儿,别傻乎乎的谁叫跟谁跑。”
这一下他还真用力,刮得她真想火冒三丈,不过理亏,也就悻悻的没说什么。到底分别多年的两人昨晚才刚温存过,他的心还是很柔软的,伸手揽了她的肩,刚往自己怀里带时,手机却响了。苏颜刚巧被他勒得脖子疼,挣扎着抗拒时,碰下了扩音键。
接着,孙明月那月亮般的嗓音便传遍整个车厢:“杨先生你不够意思,说好了九点见,我都已经到了,却看不到你,你在哪里?”
……世界安静了,苏颜那压下去的火顿时嗖嗖嗖地又增加了几丈高,连前排的司机都差点暗暗抚额,老大啊老大,你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意做得成功,怎么这感情就这么凌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