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飘着的雪花宛若鹅毛,方圆四下格外寒寂,周遭八方过分冷清。
少年到花店买好一束花,拿在手上,大步走进骨灰堂。在哥哥的灵位前,他一开始很安静,很面无表情。他没有说话,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愤怒与难受。突然,他把花束一甩,大吼一声:“混蛋!”脸上是穷凶极恶的表情,面目狰狞地咆哮着:“对我,你永远都是这么残忍,这么刻薄…”他不知道怎样排解自己难受,用左手抹了一把脸,流下了泪水,接着吼道:“你这样一撒手,什么都不管了。之前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抛下我…”他无力地退到旁边,一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摸着脑袋,全身颤抖,大口喘息。还不忘喃喃道:“混蛋,你以为这样就能一走了之吗?我不会完成你的愿望的…你休想…你简直休想…”说完有傻笑了几声,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正快意地为对方死不瞑目感到高兴似的。可大吼了这么几声之后,他看上去也累了,就走在地上,四条胡同忙着急流而下。过了许久,他擤了几把鼻涕,擦干了眼泪,看着照片上的人,费力地站了起来,独自失魂落魄地走开。
少年收好了情绪,走到骨灰堂的正门口,刚好看到少女。两人眼神一触,随即转向别处。但是里面却有各自都懂的信息。少女回过头来,看着他。他的眼神总是看向远方,始终没再看她一眼。他们俩没有说话,但还是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一丝默契,仿佛是一双熟悉的陌生人。少女独自进去了,而少年站在门口等待。
少年站在雪地里,脸上的胡茬没有处理,头发有点长,也没怎么整理,蓬头垢面的。他的双手揣在衣兜,神情严肃专注,深邃的眼睛幽黑得像一口古井,总是看着遥远的天空,神秘得仿佛虚空里有一些只有他才能看到的东西。他身材欣长挺拔,穿了一件大衣,远看像一个木桩。他有一个习惯,喜欢吃棒棒糖。与其说他喜欢吃,不如说他只是喜欢摆那个姿势——看他的侧面,脸上鼓起一个大包,远看的话像是在抽一根劣质的烟,因为那根烟好像点不着似的,并不见冒出的烟。
没过多久,少女从骨灰堂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还保留着没有完全清除的哀伤,导致她的面庞看上去是一脸苦相。少女站在少年旁边,直接比少年矮了大半个头,而她是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她的头发垂肩,戴着一条围巾,穿着一件淡蓝的大衣,手上穿着一双手套,踩在雪地上的是一双保暖长皮靴。她的眼睛被哀伤霸占,除了泪水以外,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似的。她的美貌有些黯淡,脸上的神采被严重影响,嘴唇也没有涂唇膏,被寒风吹得仿佛就要裂开来了。她的眉毛像是掉在水里的柳叶,没有生气,不见活力。
两个人都没有话题,不知从何说起。他们并肩走在雪地里,脚下传来“咯吱”的响声,嘴里冒出一口又一口浓厚的白气。画面很和谐,一点都不显得尴尬,倒是像极了天造地设的一对。走到一个三岔路口,犹似某种各奔东西的暗示。少年没有说话,没有看少女。少女仿佛领会到这种暗示,便开口说道:“你看我一眼,我们以后就不在见了吗?”少年无动于衷。少女接着大声问道:“我们可不可以坐下来聊一聊天、泡一杯茶?可不可以一个星期见一次?一个月见一次?”说着流下两行眼泪。少年还是没有理会。少女说道:“以后一面都不能见了吗?不能出现在你的面前,不能对你有任何的打扰?”少年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得很好,一点都看不出有不舍和伤心。他就这样向右边走了,少女看着他走出很远一段距离都没有回过头,她整个人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傻呆呆地转过身,落寞一笑,面无表情地走向左边。她还是那样显得沉重,触摸到的一种释怀却不是释怀,是如影随形的无奈。她失魂而走,落魄而去。
天上交错的电线,把天空分割成好几个部分,像是一张网,里面没有逃出漏网之鱼。地面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少年走着走着,倏忽间,他皱着眉把嘴里的棒棒糖一吐,它掉在雪里,搭了一个雪窝。少年仿若想通了一件很重大的一件事,停下了脚步。苍茫间,蓦然回首,却发现,少女已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突然变得很焦灼,心里很不安,很着急。他的眉头锁得那样紧,视线拉长,马上拼尽全力拔腿往反方向跑。
少年极力追赶,看到少女从桥上经过,始终低着头,是那样的需要人呵护,需要人照顾。少女是善良的少女,少女是漂亮的少女,少女是健康的少女。少年看到她落寞的背影,加速奔跑到她身后。她似乎听到了风声,马上转过头,看着迎风狂奔的少年。她睁大了眼睛,如梦一般地不敢相信,但马上留有泪痕的脸庞破涕为笑。虽然笑得有些怀疑,但还是在心底里狂喜:“他是为我而来!”就这样简单的六个字,她就轻而易举地心满意足。他们刚好站在桥中央会面,桥下流水的声音此刻充满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