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告诉过你吗?”我和张大夫异口同声地看向江枫。
“上次帮我看伤的人就是他。”我指向张大夫。他温和的一笑,“上次筱筱生病我正好路过京卫,曾在别墅门口与你碰过面。”
我挠挠后脑勺,实在记不得曾见过他,不过他上次好心的嘱咐倒是过了脑。
“她是相盲,您别介意。”江枫倚在墙面瞟着我。我对他翻了一个白眼,不就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吗?他老人家倒是总惦记着。
“怎么会?”大夫给了江枫一个莫名的眼神,两人便起身。
“您有话就直说吧,我能接受。”我祈求的目光看向他们。江枫对大夫点点头,“不管什么状况,我们都能接着。”“可是……”大夫欲言又止。“我明白您的意思,但说无妨。”江枫坐在床边,脸上已恢复了平日冷漠的表情。
“你可曾受过些创伤或者……打过胎……”他话一出,我脑袋嗡嗡作响,握紧床单的双手不知该伸向哪?“多年前,是受过一些小伤,这受影响吗?”江枫握起我的手,淡淡一笑。“我恐她以后怀孕的几率会很小,她的身体……”
“张大夫,谢谢你,我想和他单独聊下可以吗?”我打断医生的话。
秦姨和张医生出去后,江枫释然地说,“别担心,大不了以后我们多努力些就是了。”我没想他在此刻居然也能说笑,这不是他的本性。他待我如此,我不能再欺骗他。
“六年前我的确打过胎……”最后三个字我说的极弱,原来掩饰是如此艰难。
“就因为恨那晚?”他眉头如结了霜般寒冷。
“你怎么知道……”
“凭你的臭脾气,不可能在被辱后不久便接受另一个男人。拿掉就拿掉吧?总该不会是为了林西吧?”他直直地盯着我,令我浑身发毛,云淡风轻地问,“你是吗?”
该承认吗?是或不是?
我摇头,不敢看他,“我只是害怕。”他猛地抱紧我,扬开眉,“同你开玩笑的,别紧张。”
我趴在他胸口,“我喜欢孩子,我想要他,可……可是……”
“我明白,如果从前是天意,那么从这一秒开始,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拿走属于我们的东西,就算是天!”他轻轻的擦掉我眼角的泪水,眼中尽是宠溺的黑色。“嗯。”在这一刻,除了感动和依偎,我已无话可说。
十五月圆之日,江枫带着筱筱回家团圆,而我理所当然的同他一样。
陆汉康对我一声叹息,我挽着他的胳膊,“您不用担心,他对我真的很好。”“难道你要一辈子这样,爸怕死不瞑目啊……”“我爸会长命千千岁……”我高呼起来。“就你会哄我,怪不得你哥老说你是个调皮精,健忘精,总不会为自己打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来明日愁!”我对着他走向厨房的背影回答。
他摆了一桌菜,拿出酒杯,我急忙挡住。他抿唇微笑,“不是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嘛?怎么着,原来是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我抢下酒杯,放回原处,“我怕您烧着自己,老年人不可以玩火!”“真该等你哥回来,好好治治你这个机灵的丫头。”他卯足劲的宠溺我。
“一物降一物,将来自有治她的人。”门口,罗飞推门而入。“你怎么进来的?”我看向院门。“走进来的。”他推着我的脑袋,对陆汉康笑呵呵,“以后绝不能让陆菲看门。”陆汉康十分同意的点点头。“切,看门是小狗的工作,我乃人类也。”我不服气的扬起头,把酒瓶咚的一下放到罗飞面前,“喝两杯?”“那是自然。”罗飞毫不客气打开酒瓶盖。
虽是啤酒,但一瓶灌下肚,便觉得天地之云云。罗飞已是几瓶下肚,却面不红,耳不赤。我一边敲打着竹筷,一边念念有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呵……”
“好,唱的好!”罗飞一声大呼。“嘘!”我对他唏嘘,提醒他别吵到陆汉康。罗飞致歉一笑,来到我眼前,“陆菲,你告诉我,他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他不就靠着他爸他几个臭钱撑起点门面嘛,我知道,你打小就不喜欢他,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我心里清楚,今日他是借着酒意来试探我。“你就当我是坏女人吧。”我将计就计的回到。
“少用这种不着边的话糊弄我,我要听实话,你就不能对我说点真心话吗?从前咱们可是无话不谈的,如今人长大了,间隙更是越发的大了……”他握紧我的手,我没有抽出,我们谁都明白,岁月无情,有些事,当你转身时,便是一辈子。他并不寂寞,没有江枫的孤独,却没有林西的和善,更没有江源的笑容。初恋本是美好的回忆,他还在原地等我,而我却忘记曾来过那里。
“安心。”我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也许这种感觉从十七岁就开始了,只不过我不愿承认罢了。不管是曾经的针锋相对,还是如今的剑拔弩张,都抑制不了我内心对他的靠近。即使他用不堪的手段骗我,用钱奚落我,我都无法忘怀。”
罗飞晃动着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我明白了,他已住进你的心里,而我只不过是个过客……”我握紧他的手,“我的生命里没有过客,只有真诚。”
“谢谢你,陆菲,我明白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提这件事了。”他轻拍着我的手,释然。
我想,经过今晚,我和他所有的心结都打开了。
靠在酒精的力量,我几乎睡得昏昏沉沉,直到隐隐约约触摸到脸上的浮萍。“你?”雾水间,我瞪大眼眸。
“你忘记栓门了?”江枫脱了外衣直接噌到我旁边。“床小。”我往单人床边挪了挪。他搂我入怀,“这样就不小了,够温暖。”
“家宴结束了?”我隔开两人间太过亲密的距离。“嗯。”他淡然的哼了一声。“那筱筱呢?”我又问。他头凑到我脸前,转了话,“喝了多少?”
“一点点,没醉。”
“和谁?”
“罗飞。”
“看来,我还是装满不了你的心?”他拧着眉头。
“那你呢,你心里又装着多少秘密?”我歪头看着他。
他暗黑下眸子,“他又同你说什么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撇开眼。他莫名的看了我半响,然后说,“我们回家吧?”
“不行,明天我不在这里,他会担心的?”我指向隔壁的房间。“我去同陆叔说一声。”说着,他便起了身。我急忙拉住,“好,我给他留口讯。”
脚步踏入江家,我倒头便睡。可江枫硬是提起我,“我困,很困……”我皱眉,几乎迷糊到睁不开眼。“洗洗再睡。”他依旧拖着我不放。“明早再洗。”我推开他的手。“我帮你。”他打横抱起我。我意识立即警觉,“我洗,自己。”我求他放我下来。“你确定?”“SURE!”他一放手,我急忙溜进浴室。
等我再次睁眼时,已舒服地躺在温暖的大床上,我转头,江枫手支头侧面看着我,我低头瞧着身上的睡衣,想是我又在浴室昏睡过去了。哎,我心中一叹。
“想我吗?”江同学浓情似火地盯着我。
“你在我身边,有什么好想的?”我拧着他胸口故意挑衅。
他挪开我的手,“那你叹什么气?”我心中咯噔一下,他居然能看穿我的心情。
“叹世事变幻的太快,追不上更够不到,心中有些害怕,害怕明天醒来会是另个世界……”我虚无缥缈的说。
他收我在怀中,温情默默,“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日子要过,可你倒好,像是经历了多少沧桑苦难似的。”
我低沉下目光,轻依在他胸口,“可时间就这么匆匆过了,九年,我好像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像是做梦,可又如此清晰……”
他点住我的唇,“说你无病呻吟吧,你还真来劲了,好好睡个觉,明天我送你个大太阳。”
“我要月亮。”我凑到他唇边,鼓足勇气。
“嗯。”他推开我,起了身。
我拽着他的衣角,“去哪?”
他握起我的手,淡然一笑,“我得回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往常,他都是不请自来的。
“你懂的。”他炙热的眸子盯着我的双眼。
“留下,可以吗?”我垂着目光说的极其小声。
他挑起我的下巴,“你害怕成这样,我不想增加你的负担。”
“我想试一试。”自从知道真相后,我便心不由己对他产生芥蒂。而他因为我身体的缘故,更是尽量躲避。
“想好了?你确定你的身体能承受?还有你的心?”他低头小心翼翼的问。“嗯。”我郑重地点点头。
他一个倾身压了下来,我急忙拦截住他的双手,“今晚,我自己来,好吗?”
他红着眼微微一笑,盘起腿木讷地坐视我。
我解开胸口一颗颗纽扣,便听见对面沉重的呼吸声,我心慌意乱,喉中不知从哪冒出一句,“不准呼吸!”
眼前一闪,江枫放大的脸阴黑在我面前,“这可是你诱惑我的。”
一双手探索在我的身上。
“你说话不算话……哈哈……你别咯吱我呀……拜托你……别乱吻……哎呦……我的妈呀……我的腰……”我胡乱地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抑制着心底最深处的那抹记忆……
最后,他不耐其烦我刺耳的噪音,用他最原始的欲望警告我,如果我在乱叫,下场会很惨很惨……
阿弥陀佛,不可说……不可说……
然而,我逮着个机会便开口,“枫,我想见方玲?”“嗯。”他迷糊地答应。“我想尽快?”我再次确认,直到他说了一个好字,我才安心的睡去……
冬去春来,绿嫩枝芽,我打小就喜欢绿色,它不仅是大自然的代言人,更是我心底深处最纯净的领土。所以我在屋里,院子养了很多植物,但它们大多不开花,秦姨问我为什么,我说好花不常在,再美也不过几天而已,太伤情了。
当时江枫就站在我身边,我想他心里肯定在嘀咕种个花都这么挑剔,于是我故意问他,是不是我很矫情?他端着花盆放到我手中,认真的模样,“它们开不开花不重要,只要你开花就好了。”丫的,不就个孩子吗?赶明儿我生他个十个八个,看他还一天到晚的提调我的肚子。
三月,江露大学毕业,正式入驻江家小院,她一进门便使唤秦姨做这做那,我看不惯,秦姨按住我,“她就是个孩子,自小也没了妈,怪可怜的,你多担待点儿。”
我见秦姨一副无奈的模样,只好忍了。秦姨一个劲暗示我,千万别把江露嚣张跋扈的事儿告诉江枫,江枫自小就疼这一双堂妹堂弟,如果我再搀和进来,那就乱了。我一想,也对,秦姨是过来人,又是江家的长辈,毕竟比我更加了解他们,我又何必自寻烦恼。何况我再这里也不过是个“客人”而已。
一大早,门外咚咚锵锵,我下床,开门,江露瞪了我一眼,便大步跨进去,开口便没好话,“谁准你住我哥房间的?”
我早有心理准备,“我是他什么人,你又不是没看着,何必问我?”
“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没脸没皮,叫我早就害臊死了。真不知我哥心里想什么,把你当个宝?”她劈头盖脸的指着我叫骂。我漠然的看着她生气的脸庞,她性格果然暴戾,想是自小被人宠着,惯着,见不得别人分享她的东西,当然包括她的亲人。
“说话呀?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吧?”她瞪起鄙视我的目光,我淡漠地看着她,依旧默然。
“你哑巴了,说话呀,说呀……”她突地摇晃着我的双肩,我扑通一下向后栽去,从某人的角度看来,我想一切应该很明了。
“小露!”江枫愤力推开江露,扶起被迫倒在床上的我,“有没有不舒服?”他轻柔的问我。我握紧他的手,“没事,只是有点晕。”
“哥,她故意的……”
“闭嘴!”江枫打断江露的话,指向门口,“出去!”
江露气急败坏的瞪了我一眼,便甩门而去。江枫放平我的身体,“她住进来不方便是吗?”
“不是,她不喜欢我,我想是我打扰她了。”我回到。“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躺着好多了。”我扯开嘴角。他端倪着我,我摸着脸庞,有些莫名。“什么时候学会以守为攻了?”他突然冷淡起来。
“这叫以守为攻啊,我还以为是美人计呢?”我保持微笑。“知道你能耐,但不要和她斗气,她是江源的妹妹。”
我明了道,“她也是你妹妹,你放心,女人较劲的事儿,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我有分寸,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让你为难就是了?”他俨然一笑,“那我去看看她?”我默然点头。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江露收敛了些许,我想定是江枫开导了她,但见到我依旧是咬牙切齿的模样,我不温不火,淡然处之。
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在江家的日子过得异常舒坦,秦姨一顿三餐伺候的妥妥当当,当然,这其中缘由不言而喻。江枫更是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其实,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除了那次自杀留下的病根儿,我并无大碍。可江枫总唠唠叨叨,“我说的话你不听,大夫说的你总该记在心里吧。”
就连江源和罗飞都特有默契的告诫我,“别拿自己开玩笑。”而我却总无所谓的耸耸肩,“福祸相惜,莫然我一香消玉殒,就回家了呢。”说完,江源狠狠的戳着我的脑袋,“你的那个家,还是等你百年之后再回吧!”
他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明白。可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这世上真有灵魂之说,那么我一倒,定是能如愿以偿的。但每次想及此时,心便不由得害怕离开这里的念想。痛并快乐,我想我现在是彻底感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