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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万物有道

外城的天光很耀眼,不似内城那样温和,外城的风也很急促,不似内城那样舒缓,但古树却是同样的苍劲挺拔,高耸入云。

玄黄古树,十人合抱、遮天蔽日,屹立万年而不倒,是剑桥边唯一的一棵树,同时也是华州外城最大的一棵树,见证了剑桥边无数场腥风血雨的缠斗与厮杀。

方延走到玄黄古树下坐定,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再缓缓呼出,抬手抹去嘴边的油渍跟血迹,脸上神色异常痛苦。

树身褶皱粗疏而坚硬,他紧闭起眸子将头重重靠在上面,不停地扭动着脖颈。随着阵阵刺痛袭来,脑后业已硌出道道血印,可他却频皱眉头深深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内城的种种仿若一场梦,梦的主角是别人,而他只不过是其中一件可有可无的附属品——唯一的一件。

一时间,屈辱与绝望好似两把利刃深深刺入心底,令其痛不欲生。

然而,梦总有醒的时候,只有醒来,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

风吹古树,沙沙作响,一声重重的叹息过后,方延的内心总算平静下来。

而精英堂那块悬停在他心里六年的顽石,也在此刻砰然碎裂,继而为作齑粉,渐自随风消逝。

他终于明白:在凌蒙大陆上,不管走到哪里,只有强者才不会任人欺辱,而要想成为强者就必须要修道。可不去精英堂又怎么能修道呢?难道注定要被人叫一辈子废柴……

“呼——沙——”风声好似他的心绪,平静过后又开始变得杂乱。

方延睁开眼,皱眉头听了一会儿。

好像不止风声,还有其他异响混杂其中。

他随即起身绕着古树转了个大圈儿,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正值发呆之际,忽觉一丝凉意自头顶袭来,他抬头看了看,心中又是一阵嘀咕:“下雨了?可这响晴白日的又怎会下雨呢。”

待他伸手摸来矜鼻子一闻,“哇!好大的酒味。”

犹疑中,他倒退出数步极力仰头向古树上方看去。

透过枝叶间狭小的缝隙,他依稀看到有蓬杂草毛发类的东西正随风舞动,当即心下一动,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刚来时看到的鸟窝?可这酒又是怎么回事?”

带着极大的好奇,他再次跑回树下,打算爬上去一探究竟。

粗壮的树身裂隙嶙峋,堪比悬崖峭壁,他抬腿伸脚忙活好一阵子也没能如愿,最终不得不放弃这一想法。

而等他爬上远处的小石丘,才终于看清古树上那处景致。

原来,那地方有个树洞,自然也不是什么鸟窝,而是个正在鼾鼾大睡的老者。正靠在洞边鼾鼾大睡。

老者翘着二郎腿,双臂枕在脑后,伛偻斜倚在洞边,花白的须发乱似“鸟窝”,将面部跟脖颈遮得严严实实,怀中的酒葫芦黝黑发亮,透着股神秘气息。

肥大破旧的灰布袍恰恰相合于树身的颜色,以至于那形如枯木的四肢也浑然于树身,乍一看,好像是鸟窝边落了只葫芦,几乎看不到老者的存在。

“老伯,你的酒,老伯……”方延仰着头连喊数遍。

洞口老者睡得很熟,没任何反应。

方延挠了挠头,情急之下,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锭,对准洞口掷了出去。

眼见那块银锭翻滚着飞向洞口,偏偏就在这时,老者两手齐伸打了个哈欠,银锭也随之消失不见。

咦!银锭呢?方延揉了揉眼,见老者仍旧酣眠不醒,便又摸出一块银锭掷将过去。

第二块银锭刚好卡在老者翘起的脚趾间,鼾声依旧。

呀!不会这么巧吧?再来一个……

第三块银锭又卡在老者一侧的臂弯里。

哟!再来一个……

……

不会吧?他是不是喝太多了,不会睡死过去了吧?方延紧皱眉头看着老者,头顶上,臂弯里,脚趾间落满了银锭,可人还在打着鼾声。

他随即摸了下银袋,将仅剩的三块银锭一并拿出来,咬牙暗道:三块一起丢过去,我就不信叫不醒他!

就在他抬手将扔未扔之际,树上终于有了动静。

“哎呀,你怎么没完了。”声音略带沙哑,且很不耐烦。

方延浑身猛打个激灵,瞠圆眸子冲树洞喊道:“老伯!您醒啦?”说罢,便下了石丘。

堪堪跑到树下,便有一股浓烈的酒风迎面袭来,方延一紧鼻子,抬眼间老者已坐到树下。

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伛腰驼背,酒气浑然……

——好一副落魄的样子!

方延打量了老者片刻,刚要说话,却见老者眉头微皱了数下,一只小飞虫已然飞过那蓬乱发停身其额头。

老者翻动那双浑浊的眸子向上看了看,并未伸手驱赶,任由飞虫逡巡而下。

不晓多时,那只飞虫便已跨过那额头的数道沟壑,径直爬到那根突兀高挺的鼻梁之上。

老者随之鼻翼微动,那飞虫又果断原路退回,顺着其鼻翼左侧的深纹爬至两片干裂的厚唇间。

就在这时,老者苍舌轻吐,将飞虫牢牢粘在了舌尖上。

“噫……”方延不由地一咧嘴,心说这老头真有意思,竟跟一只小飞虫玩起了捉迷藏,怕是酒喝太多神智不清了吧?

老者旁若无人般紧盯指尖看了会儿,随后单指一挥,将取下的飞虫弹向身后古树的褶皱里。

方延随之看向树身,见那只小飞虫搔首弄姿一番,振翅欲飞,便紧跨一步过去,疾声道:“它要跑!我来——“

说罢,抬胳膊伸手就要将其就地正法。

“不必,飞虫也是条性命,与人无异。”老者探出的两根手指已将方延那只小胳膊死死卡住。

“哦……”

一番感叹过后,方延主动搭话:“老伯,快看看您的酒是不是漏光了?”

老者拿起酒葫芦,仰头噙了一口,随后冲方延晃了晃:“没漏。”

“肯定是漏啦,刚才明明有酒水落到我头上。”方延说着,摸了摸大脑袋。

老者抬手抹了下嘴角,略带尴尬得道:“是口水吧。”

“啊?嗯……”方延偏下头一咧嘴,神色更显尴尬。

老者抬眼瞅了瞅方延,淡淡地问道:“怎么,被拒收了?”

“您怎么知道?”方延反问。

老者没急于回答,环视周身良久,随后从屁股底下摸出一只带洞的鞋子穿上,紧接着又向树上瞥了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很简单,进去又出来的只有你。”

方延耷拉下大脑袋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是我爹骗了我。”

老者捡起另一只鞋子边穿边问:“当爹的怎么会骗儿子?”

方延眉头紧皱,听声音好像来自树上,随即抬头一看,老者正坐在一根树杈上穿着另只鞋子,他再次揉了揉眼,低头一看,地上那酒葫芦尚在微微晃动,不由地惊道:“咦?老伯!您怎么上去的?”

“啊,有只鞋子落在了上面,你还没问答我的问题。”老者将葫芦搂在怀里,说得非常自然。

方延还没说话,就感觉身边酒气熏熏,老者已然坐在了自己身边!

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倒退数步,心中惊呼:这是活见鬼啦?!来无影,去无踪,我这两只眼睛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没听到任何动静呀?

方延迟楞片刻,略带颤抖地问:“老、老伯,您怎么下来的?”

“酒葫芦在哪里,我自然会在哪里,你说说看,你爹怎么骗你了?”老者说着,伸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须发。

方延偷眼一看,更乱了,还不如不整理,但他没再说话,而是紧低着头回想起刚才扔银锭的一幕。

那些银锭的落处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定是被他暗中施了什么道术所致,看来他不但是个修道者,而且身手了得。不如,说些好话,叫他收我为徒……

想到此,方延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试探道:“看老伯您这奇快无比的身法,想必定是修道之人,不知……您能否收我为徒?”

老者捋须摇头道:“答非所问。”

方延一撇嘴,心说你才是答非所问,可又一想,这也不能怪人家,都说三年寻师,七年入门,什么事都不能着急,还是先乖乖回答问题的好。

……

老者轻眯双眸,边噙酒边听方延讲起在内城的遭遇,当他听玄珠帘静默跟傀儡人沥血时,眸内浑浊瞬间消散,两抹深邃的寒光自眼底射出,随后又倏地复为原貌。

“那傀儡人果真九窍出血?”老者再次确认道,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方延想了想,随后点点头。

“玄珠帘上的铜铃也没响?”

方延再次点头。

“哦……”老者轻舒了口气,随后紧皱眉头,仿佛若有所思。

方延问道:“老伯,一窍不通是不是就不能修道?”

“万物皆有其道,你也一样。”老者说道。

方延一听,面绽喜色,“那您的意思是我能修道!对不对?”

“能修不能修都看你自己。”老者咂了口酒,说得意味深长。

“可、可我怎么修?折损了精英堂的小草人被拒收,还能去哪里求道?我在方家堡时就总是被人欺负……”

往事不堪回首,尤其是方延的往事,每一件都是一个疮疤,而此刻,他正满眼含泪揭着一个又一个疮疤。

然而,老者却听得眉眼沉稳,面不改色,自顾自地咂着小酒,始终不说一句话。

方延见此情形,忽地倒身下跪,叩头不止。

老者眸内的浑浊终于有了一丝颤动,他缓缓放下酒葫芦,摇头叹道:“孩子,想哭就哭,为何要忍呢?”

“书上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不管别人怎么嘲笑,我都不能哭。”

“错,不哭若是道,那哭便也是道,有时候忍住不哭恰恰就是逃避!”老者略显激动,说到“逃避”二个字时,额头青筋倏然暴露。

“可要哭出来,岂不更被人看不起吗?”方延强忍悲痛,极力瞠圆眸子望向头顶天际,始终不让眼泪流下来。但那都是徒劳,伴着阵阵哽咽跟胸口的阵颤,那两汪滚烫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

老者眉头一挑,又问:“那你为何下跪?”

方延哽咽道:“我做梦都想修道,只求老伯指点一二,就算磕死在此处,我也绝无半点怨言!”

“哎!孩子啊,道者,无高低之别,更无贵贱之分,你又何须一跪呢?”老者仰头灌了口酒,继续说道:“道不忍,是因道无忍,而人不忍,只因心有忍,这忍与不忍,皆由心生。你要想修道,需先寻得一颗道心才行。”

老者的声音不大,但沙哑中却带着某种力量。

方延跪在地上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擦干眼泪站起身来,“谢谢老伯教诲,我懂了。”

“嗯。”老者点头,再不多话。

方延见老者双眸微闭,抬手抚了下干瘪的肚腹,随即从怀中取出那包沙驼肉块往前一递:“老伯,饿了吧,这是孝敬您的。”

“多少钱?我这里可有不少。”老者将袖口一撩,露出亮闪闪的银锭。

方延见了一个劲儿挠头,笑道:“呃,不用。修道之人应视钱财如粪土。”

“又错!无财不养道。修道者,财侣法地缺一不可。”

老者说完,好似变了个人,狼吞虎咽没一会儿便将那包沙驼肉吃个精光,随后一抹嘴巴,道:“多谢,小道友施舍,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快点过桥回家罢,免得叫家里人挂念。”

说罢,他竟伸出油乎乎的大手拍了拍方延的胸脯。

方延并没在意这些,边点头边问:“老伯,那我明日还能再来求教吗?”

老者听后,脸色微动,扭头看向内城出口处。

方延也循着老者目光看去,只见禁制法阵处走出一人。

等那人走近,他才认出来——白莽虎。

白莽虎将他来时带的包裹给了他,随后又要给他一袋银子,说是堂主叶忠的意思,但他没要。

白莽虎只好作罢,笑着将银子揣回怀中,随后转身刚要迈步,一眼瞅见了树下的老者,便打趣道:“哟嗬,黄老蔫儿,是不是又没酒喝啦?”

老者没说话,仰头噙了口酒,而后再次将眼闭上。

“嘿嘿,你个老家伙,喝饱就睡,活得倒挺自在,我可没你那命。”白莽虎打趣几句之后便扬长而去。

啊?原来他就是黄老蔫儿……

方延胡思乱想着正要迈步,无意间低头一看,胸口竟没有半点油渍。

他即刻一怔,接着伸手从怀中掏出银袋,打开一看,整整一百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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