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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三宗罪

【娜仁高娃】

Δ一

已经到了第三天了,黄蜂盯着泰天别墅区里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嫌疑人王刚明明出现在探头里,并且明明走进了G-006号别墅,可就是没看到他走出别墅的画面。六个探头分别对着这片别墅区的每一个棱角,漏掉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

G-006号别墅的主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除每礼拜一到叶城大学讲一节课外,几乎不出门。王刚躲进老教授别墅的那天,黄蜂和黑三儿到过老教授家里。

门敲了半天,老教授才来开。他堵在门口,并没有请两位警察进屋的意思。

“老教授,您好,我们是叶城公安局的民警,四个小时前有没有一个男人来过你家里?”穿了便装的黄蜂平静地问道。

“你说什么?”老教授似乎有些不明白,或者是耳朵有些背。

“老人家,四个小时前有没有一个男人来过你们家?”黑三儿提高嗓音问道。他刚毕业于警校,有着一身年轻人的无畏与豪爽。

“四个小时前?上午八点吗?噢,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正在睡觉,在我的二楼卧室里。”老教授缓慢地说。他的嗓音沙哑,下坠的腮帮随着说话微微颤抖着。他其实不瘦,却给人一种枯柴般的感觉。

“您在上午八点睡觉?”黑三儿继续问道。他明显有些疑惑不解。

“我习惯于深夜里写作,上午睡觉。”老教授盯着黑三儿,似乎在责怪年轻人的鲁莽。

“老教授,我们在小区探头里看到他从您家窗户进去了。”黄蜂指着一侧的窗户说。

“什么?窗户?我家窗户是开着的吗?哦,不过,我已经是老糊涂了,有时候忘记关窗户。”老教授不慌不忙地说。但还是一直守着门,毫无邀客的意思。

“开着的。”黄蜂简短地回答。

“唉,人老了就这么糊涂。”老教授脸上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老人家,您家里除了您再没有别人吗?”黑三儿问道。

“没有,我孤身一人过了一辈子,这栋别墅就是我的坟墓,不过有些大了。”老教授温和地抿了抿嘴算是微笑,继续说,“等你们把搜查令给我看了后,我会为你们沏一壶好茶的。今天就不送客了。”老教授委婉地逐客。

离开泰天别墅区,黄蜂和黑三儿经一番周折取得了搜查令。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摄像头里始终没有王刚走出别墅的画面。

第二次敲开老教授家门的时候,老人家没有露出任何的不耐烦,反而有些精神抖擞。他仔细地读了一遍搜查令上的几排文字后说:“好吧,不过别惊吓了我的猫。”说着,老教授脸上有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这让黄蜂莫名地感觉很不舒服。

这栋别墅有三层。一层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是卧室和书房,墙壁上挂满了油画,三楼是了望台,除了一把椅子什么都没有。黄蜂从王刚进入的窗户开始逐一搜查。老人家的地面新擦过了,该有的脚印早被毁掉了。

“老人家,您自己还擦地板?”黑三儿见地面上并没有脚印,抬头向一直在一旁站着的老人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的这座大坟墓就该尘土飞扬,藏污纳垢?”老人反问道。

“黑三儿,别说话。”黄蜂低声说。黑三儿鼻子皱了皱,不吱声了。

搜查进行了三个小时,一无所获。他俩认真而仔细地排查,就差连床垫都拆开了。

“用不用留下来陪我进晚餐?”在他们收拾器具准备回去的时候,老教授站在厨房门边说。

“不用了,多谢您了。”黄蜂说。

“那我就不送客了。”

“黄哥,这就奇怪了,明明看见王刚进去了,怎么就没有了呢?”回去的路上黑三儿问了好几遍,而黄蜂一直皱着眉头一路无言。

“我们是不是把什么地方遗漏了?”回去后盯着探头黑三儿说。

黄蜂还是缄默着,他在一张纸上记录着什么。他这是在记日记,每次接手新案件,他都会记录下侦破过程。已经记录了厚厚的七十多本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得盯住老教授的别墅。”黄蜂停笔后说了这么一句。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黄蜂每天都会认真看一遍探头画面。老教授似乎没有任何亲朋好友,每隔一天孤身一人从屋里走出来,到小区超市购物,然后慢慢地溜着猫回来。老教授走路从不左顾右盼,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走路动作也很单一,双臂几乎不来回摆动,像是一个木头人在那里慢慢地走。这样的走路姿势是没有任何特点的。

到了第九十二天,奇迹出现了——一个头缠围巾的女人敲开了老教授的家门。隔了四十四分钟,女人从老教授屋里走出来,她依然用头巾将头发紧紧地缠着,脚底踩着小碎步,胳膊上挎个菜篮子,显然是买菜去。

“黄哥,她是谁呀?”黑三儿也纳闷了。

“我们走。”黄蜂并没有回答黑三儿的问题。

这次老教授开门的时候,脸上还是冰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平静。

“我都七老八十了,雇个保姆总可以吧。”老教授这样回答了黄蜂关于陌生女人的问题。没一会儿保姆回来了。她似乎对保姆职业很内行,远远地对客人点头打个招呼,便眼不斜视地向厨房走去。她略微弯着腰,套了一件风衣,走路飘飘地没有任何声响。

“老教授,你家保姆来自哪里?”黑三儿的眼睛紧追着保姆问道。

“内蒙古西部的,什么村子来着,我忘了。”老教授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呷着冒热气的茶,眼睛始终认真地盯着杯中的茶叶,很少去看对面的两位民警。老教授身穿软质居家服,宽宽松松的,胸前一排扣子一个不漏地扣着。他的头发花白,精心梳理过,显得格外精神。

“按照有关规定公安机关得登记外来人员,我们需要和你家保姆了解一些情况。”黄蜂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登记簿。

“李娟,你出来一下。警察有话要问你。”老教授对着厨房大声地说。

保姆出来了。她先是在厨房门口停顿了片刻,然后走过来,一双眼睛在空中搜寻什么似的滚动了一圈。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黑三儿开始做笔记了。

“李娟。”保姆的声音略微沙哑。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于沙哑,她清了清嗓子。

“你的身份证呢?我们需要登记。”

“我去拿。”保姆转身走过去,推开一楼那间书房的门。没一会儿她走出来,手里拿着身份证。

离开教授家后黑三儿说:“那身份证可是真的。”

“太——真——了。”黄蜂慢慢地吐出三个字。

“黄哥,啥意思啊?”

“老教授的屋子不是一座坟墓,而是一座魔幻城堡。”说完,黄蜂淡然地笑过,又回头看了看别墅区,继续说,“唉,这该死的王刚藏哪儿去了?害得受害人不敢回家。”

“受害人一家不必过于惊慌,现在王刚绝对不会盲目地出现了,他巴不得永远蒸发掉呢。”

“或许探头里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王刚。我们也只是看到了背影,对不对?”黄蜂说。

“裤子和鞋一模一样,走路样子也一样,只是上衣不一样了。”

“他作案时穿了啥衣服?”黄蜂问道。

“灰色的工作装。进老教授家里的时候是红色毛衣了。”

“那就是把外套脱掉了?”

“那工作装呢?”

“随便一扔,然后被人捡走了或者丢掉了。从案发现场到老教授家穿过了好几个路口,一个菜市场和一条服装街。”黄蜂顿了顿继续说,“我总觉得我们走在聚光灯下,而一双透亮的眼睛在黑暗里不停地嗤笑着我们。”

“黄哥,下一步怎么办?案发已经好几个月了。”

“继续侦破啊。”

Δ二

到了第五个月,已经是深秋的一天了。北国天地一片寒冷的灰色,被剥掉了绿色的街道两侧亮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让这寒冬前的城市有了夏日的记忆。

黄蜂已经有两天没来单位了,黑三儿三次到黄蜂家里,都吃了闭门羹。黄蜂的手机已经关闭了,黑三儿问了他远方的双亲和周围几个朋友也都没有任何消息。

夜晚里,黑三儿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老教授家里。自从老教授家里来了保姆后,黄蜂似乎对老教授家更有了兴趣,隔三差五地拿回去视频资料一分一秒地盯着。其实视频里很少有异常现象。保姆每天早晨出去,一个小时后回来,然后一整天没人出入。老教授偶尔出门去授课,他去的时候步行走出小区,然后打车走。

老教授的保姆很勤快,每隔几天就会看到她在擦拭窗台玻璃,或者打扫台阶上的灰尘。她总喜欢穿一身宽松的外套,遮住大半个身,只露出一对儿细长的小腿和一双鼓鼓囊囊的毛拖鞋。她留着一头卷发,偶尔站在窗台前打理,很是认真的样子。

有几次黑三儿到黄蜂家里,黄蜂对他说过,他喜欢老教授的生活习惯。他说,喜欢做一个深居简出的老头子,安详幸福自在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老头儿是一个核桃,如果有可能,他一定会走进老头子的生活里,敲开核桃的壳儿,看看那一层硬壳里究竟会有什么。还有那个保姆,一个中年女人,静静地陪着老教授,整天和老教授一样,形单影只地生活着。为什么繁华的世界里,会有这么多甘愿守住自身寂静的人?

黑三儿嗖地离开办公桌,他有种感觉,黄蜂一定去了老教授家里。

他到了老教授家门口,本来想敲门,可是看到门虚掩着,临时改了主意,悄悄地推开了门。屋里很黑,他有些奇怪,出于职业的敏感与警惕,他匆匆地躲到了沙发后面。这时,外面传来交谈声。

“姑娘,你确定是电路坏了吗?”是老教授的声音。

“教授,您放心好了,我马上修好。”另外一个人说。

门被推开了,一道幽暗的光从门外扑进屋里。黑三儿看到老教授一张灰白的脸和满头银发,嘴里嘟哝着什么向屋里走去。他手里拿着什么,黑三儿仔细瞧了瞧是手电筒,老教授却没有打开它。

一会儿门又开了,一个高高的人影走了进来。黑三儿立刻认出那是保姆,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匣子,里面响着工具的碰撞声。

“姑娘,你最好立刻修好。”老教授在某个房间里大声地说。

“放心好了。”保姆说。

让黑三儿感到奇怪的是,保姆的嗓音居然和男人的一模一样。他不由得心跳加快,身子紧紧贴着地面,手伸到后腰的手铐上。

咚咚地有人爬上了楼梯。黑三儿知道那是老教授。

保姆哐地将工具盒随地一扔走进卫生间。也许是因为过于匆忙,保姆没有关上门,卫生间里有一扇小窗户,那里透进来一道细长的光,这光线使屋里的人把厕所看得一清二楚。

黑三儿差点儿呼出声来,因为他看到保姆居然和男人一样小便。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悄悄地从沙发后面溜过去,一步跨进卫生间,拿出手铐抵住了保姆的后腰,凑近保姆耳朵轻声地说:“别动,警察。”

保姆停止了提裤子的动作。

“姑娘,你干吗呢?”老教授咚咚地下来了。

“快说话。”黑三儿已经铐住了保姆的一只手腕。

“噢——”保姆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紧张地咂着嘴。

“你怎么了?”老教授又问道。

“快说,在大便。”黑三儿贴近保姆的耳朵。

“我,我在上厕所。”保姆有些吞吞吐吐。

老教授那里没了声音,屋里立刻变得死一般的沉寂。黑三儿顿了顿,将保姆的手铐在暖气上,火速离开卫生间。他没有带照明物,这让他很后悔。

他向里间快速跑去,撞倒了什么,扑倒在地。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别动。”他不确定老教授具体在哪里,但他想,无论怎样他一个人对付老教授还是绰绰有余的,除非老教授手里有武器。一瞬间,一切又恢复宁静。卫生间里传来哐哐的撞击声,显然保姆在试图挣脱手铐。

里间的门开着,昏暗里黑三儿看到手推车上横躺着一个人,而老教授却没了人影。黑三儿走过去,认出躺着的人是黄蜂。他似乎在沉睡,面色安详,呼吸均匀,四肢被绑着。

黑三儿向门外推着推车,一只手掏出电话向局里求助。

当小区里警灯闪烁的时候,黄蜂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医生说,黄蜂没事,只是被注射了麻醉药,得等十几个小时后才能醒来。

“黑三儿,老教授呢?”赶来现场的局长问道。

“不在里面吗?”黑三儿说着向屋里跑去,可是老教授已经不在那里了。三层楼被里里外外找了几遍,也没有发现老教授的踪影。

保姆被带走了。走出门口和黑三儿擦肩而过时,保姆悄悄地向他扔来一句:“休想!”

黑三儿并没有理会保姆的这句话。他心里想,等黄蜂醒来后一切都会有个答案的。

Δ三

昏迷了一天一夜的黄蜂醒来了。他摸了摸脸,要黑三儿给自己拿镜子来。

“黄哥,放心吧,你还没被整容呢。”黑三儿半顽皮半兴奋地说。

黄蜂松了口气,露出苦笑说:“老教授呢?”

“跑了。”黑三儿脸上的笑容立刻消散了。

“跑了?那保姆呢?”

“抓了。”

“是你抓的吧?”

“嗯。”

“哎哟,头疼死了。也不知道这老头子给我注射了什么。”黄蜂捏着头皮说。

“黄哥,你先休息几天吧。”

“我哪有心情睡啊?刚逮回来一个,又跑了一个。”

“黄哥,你咋不告诉我一声就去了那里?”黑三儿有些责怪地说。

“嗨,还不都是我这臭脾气嘛,总习惯一个人干活,再说两个人蹲守不是不方便嘛。”

“今天咱先啥都不说了,明天你得告诉我一切。”

“其实也没啥……”

“黄哥,打住。明天说。”黑三儿说完靠着椅背假装睡了。黄蜂见黑三儿这样子也就不出声了。没一会儿黑三儿真睡着了,黄蜂却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来到看守所,黄蜂见到了王刚。他俩已经不是陌生人了。王刚见了他似笑非笑,很冷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王刚,你知道我为什么来?”黄蜂并没有和王刚玩捉迷藏。

“我知道,但是从我这里你休想得到任何关于老教授的消息。我手里有两条人命,早就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怕啥?”

“王刚,算是为你下辈子积德吧。”

“谁说人有下辈子?如果真有下辈子,我来当警察,你来当囚徒。”说着,王刚哧哧地笑了。

和王刚交涉了三个小时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老教授的消息,黄蜂有些灰心地回到家里。这时,黑三儿也追到他家里来了。

“黄哥,你怎么就出来了?医生要你休息几天。”

“我躺在那里比躺在老教授家里还难受。”黄蜂说了实话。

“我们去了那栋别墅几次,还是没个人影。老教授从不用手机,也没有亲戚,所以根本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个老家伙,他知道我们对他暂时还无从下手。”

“真够狡猾的。”

“老骨头,老化石。”黄蜂呷了几口酒。自从单身后,他每天晚上都得喝上几小杯酒。一直以来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除了记录案件经过外,偶尔还写一两首从不给外人看的诗歌。他本来是一个文学青年,却因偶然的机会当了警察,然后一直干到成为了一个孤僻的老头儿。其实他才四十九岁,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六十岁了。

“黄哥,咱俩出去搓一顿。”每次出去吃饭都是黑三儿提出的。黄蜂有三年多不和过去的朋友们相聚吃饭喝酒了。他活像一只长途跋涉归了乡的猫,总是在家里窝着,一步也不离开屋里的暖炕。

“下馆子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可不想到那乱哄哄的地方去。我需要清静。”

“黄哥,走吧。顺便给我讲讲老教授的过去。你知道我被蒙在鼓里,心里憋得慌。”

“那这顿酒你请喽。”

“没问题。”黑三儿脸上永远是那么一副灿烂的笑容,这让黄蜂感到格外的温馨。

“我想想,那年是八三年,还是八四年?”到了街角饺子楼里,两人找了个内角坐下点菜后黄蜂说道。

“是八三年秋天,我刚到公安局。那年我比你现在还年轻。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个小镇,街道像是女孩儿眼角的皱纹,根本没几条。我那时跟着一位乡医学了一年的中医,秋天里乡医突然死了,我便通过老师介绍,到了公安局里当了一名法医兼刑警。说是法医,却没有任何设备,只是空帽子而已。

“秋末的一天,小镇里发生了一件稀罕事。一个小学女老师突然晕倒在讲台上。她是一个很年轻,而且很漂亮的女人。那个年代里像她那样面孔嫩白的女人很少,而且有一身的书香气。小镇的平静被这起事件打破了,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我到医院的时候,女老师的瞳孔都散了。因为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没有服毒症状,就成了一次意外死亡事件。

“这件事本来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我总觉得这也太蹊跷了。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黄蜂说着慢慢地点了烟,向窗外看了看,接着说,“后来我发现她的丈夫是小镇医院的手术大夫——一个比我大几岁的男人。他不爱说话,总习惯用一双锋利而聪慧的眼睛盯着每个人。面对妻子的死亡,他保持着缄默与冷静。我看不出他的悲伤,或许因为太悲伤,已经麻木了。总之,他非常地冷静与淡漠。我问他,妻子有没有心脏病史,或者别的病史。他只是说了一句:她是一个很健康的人。

女人的遗体被送到城里火化了。后来听说她丈夫将她的骨灰安葬在了小镇的墓场。当时墓场不像现在这么有规模。”

“就是现在的墓场?”

“是啊。当时案件没现在这么多,我有很多空闲时间,我喜欢到郊区走走。有几次我看到他到墓地里为妻子烧纸。我觉得他这人很有情意,是值得交往的男人。于是,我们慢慢地成了朋友。当时我正在谈恋爱,你知道恋爱中的人是需要一些单独空间的。那时我住在单位宿舍,那里可不是谈恋爱的地方。于是,我常常领着女友到他家里。每次去的时候,偏巧都是他值夜班。事情就那么凑巧。”

黄蜂沉默地盯着窗外许久,然后继续说道:“有天晚上下了很大的暴雨,我和女友已经睡了。半夜里突然什么东西砸在我脸上,我就醒了。我点了灯,发现屋顶漏雨了,纸板屋顶被雨水冲软了,豁开一道口子,里面藏着的一个小笔记本就掉下来砸在我脸上。于是,我打开了那笔记本。直到现在,我还在想那天我是否有权翻开那笔记本。”黄蜂再次陷入沉默。黑三儿的眼睛却一直亮亮地盯着黄蜂。

“是他写的日记,你知道那个年代的人都爱写日记。那时候没有电视网络,也没有多少娱乐,到了夜里会读书写字的人都会写些东西。他也不例外,本子里全是他写给妻子——那个死去女人的。”

黄蜂见菜上来了,说:“先吃饭吧。”

黑三儿一直认真听着,似乎有些不忍心打断,于是说:“边吃边说。”

“该吃饭时就吃饭。啥也别说啥也别想。”黄蜂说着埋头吃起饭来。

黑三儿也只好顺从,但是他比平时吃得快了许多。

离开饺子楼时起风了,两人一路匆匆回到家里。黄蜂点了落脚灯,昏暗的屋里柔和了许多。形影相吊的单身生活教会黄蜂在喧闹中守着自己的宁静。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黄蜂自己给自己斟了酒,没给黑三儿倒,黑三儿也没说什么。

“笔记本有巴掌大,有指头厚。每隔十页有一张彩图,但是都被他撕掉了。第一页因为太特别,读完我就记住了。

“他写道:为何要这样折磨我?上帝给我一个美丽妻子的同时,还捎带着塞给我一个恶毒的妖魔。我是如此地爱你,你却风一样吹过我的心田,又吹向别处的风景。我和你之间只有七步距离,我想控制我自己,却是无能为力。我手中的匕首要毁掉你的世界,这一点让我很恐惧。可是,你总要这样和我下赌注。我已经向你迈步。

“第二页里是一张图,一男一女的模样,中间是一堵墙。

“第三页上写着:你安静地入睡了,如一块活着的石头,对我缄默不语。我想敲开你的窗户,却不知道窗户在哪里。你是什么时候走出我的世界,成为我窗外的风景的?我想你的时候向窗外看看,就知道你在阳光下,这样我能稍许地得到安慰。我盯着你沉睡的模样,便不敢往前迈步了。你曾带着你美丽的少女的身体来到我怀里,所以我不忍心。你我之间只有六步距离了。这很恐怖。

“从第四页到第十四页都是回忆两人恋爱的经过。到了第十五页,他写道:我已经靠近你了,而你却感觉不到。你还是你,悬在你的空中,忘记了我是你的农田。你的嘴唇对我微笑着,你的眼神却不在我身上了。我看你的时候是羔羊,私下里却是恶魔。你身上的香水已有了别的味道,可是你闻不到。那里有你过敏的Penicillin(写得很潦草,青霉素的旧称),而你却不知道。我渴望你的眼神像过去一样盯着我,火辣辣而又温顺地留在我身上。然而,你还是执拗地远去了。

“你的遗体今天被火化了,你被装在小小的木匣子里,躺入我怀里。我抱着你睡得很沉。再也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将你夺走了,除了死神。然而,死神是我的朋友,他会将你很好地为我保留着。”黄蜂停顿了,斜躺在沙发上。

“黄哥,他居然杀了他的妻子。他是凶手,情杀啊。他妻子一定是出轨了。”黑三儿用指头关节敲了敲桌子说。

“是啊,我都懵了。我合上了笔记本,想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可是纸板屋顶怎么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样。我和女友傻坐了半天,然后将笔记本放在桌上。我本想拿走,可最终还是留下了。我想等他回来和他聊聊。

“早晨他回来了,我女友也上班去了。我在外间,装作喝茶。他进了里间,许久后出来了,他已经知道我看到了笔记本。我们默坐了很久,他问我,你读了?我点了点头。他又说,我下午还有一个大手术,晚上你来吧。我走了出去,我相信他下午一定在家。可是,我没想到他下午就消失了。这一走就是二十三年。”

“他就是老教授?”黑三儿的眼睛变得亮亮的。

“是啊。”黄蜂苦笑着继续说,“那天我到了他家里。他知道我认出他了。他也并没有掩饰。我们本是老朋友,所以聊了很多。他说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他一直在深圳,中途还在英国呆了三年。他没有再结婚,他说,死去的不是她,而是他。”

“那他为什么要救王刚呢?”

“他说,有的人并不是犯了罪就是有罪,而是被有罪的人逼着犯了罪。”

“他这是谬论,犯罪行为是他实施的。”

“他说,对情感的亵渎本身就是罪恶。他不后悔剥夺了妻子的生命,因为他用一生的孤独来为他和她的情感守住了空间。”

“这也太荒诞了吧?”

“以前我也这么想,现在不了。人活一回,其实真实地爱一回已经很难得了。”黄蜂无意地抬头看了看某个空间,“那天,我们聊到很晚,渐渐我犯困了,就睡了,等醒来时我居然在医院里了。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他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他说私自翻开别人笔记的人是有罪的。”

“哈哈,那我们警察就当猪猡算了。”

黄蜂也笑了,他说:“问题是现在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怎样才能找到他?那个王刚根本就不说,他被他洗了脑了。”

“找他还不容易?通缉他不行吗?”

“别忘了他可是整容手术大夫。”黄蜂无奈地摇了摇头。

Δ四

王刚被判了死刑,他不服上诉了。这期间黄蜂无数次去找他,劝他立功赎罪。可是王刚硬是不开口说出老教授实施整容术的地方。或许王刚真的不知道,总之,在他那里什么进展都没有。

时间是一个执着的路人,总是往前赶着。老教授的别墅荒了两年了。黄蜂每隔一个月去一趟,屋里没有任何人出入的痕迹。茶几上留下的半杯茶,前三个月里蒸发掉了。后来就一直在那里,覆了一层看得见的尘土。

黑三儿有了家后不怎么到黄蜂家里了,这样黄蜂家里几乎没有了客人。他顺着自己多年间养成的习惯,从早到晚地忙碌着。他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但是他那双眼睛里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疲倦与妥协。他始终没有放松对老教授的追踪。

在冬天的一个寒冷的早晨,黄蜂从家里出来,向单位走去。他喜欢上了徒步行走,这样路上更有机会不受打扰地想很多事情。

在十字路口的拐角处,他迎面撞到了一个路人,准确地讲,是那个人故意要和他接触。黄蜂警惕地躲闪过去,对方却从帽檐下露出脸,然后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黄蜂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差点儿叫出了声。对方的五官几乎和他一模一样,只是皮肤比他白了些。

“这个给你。”对方伸出一双戴着手套的手,塞给他一个折成方块儿的纸条。

黄蜂打开了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这可不是玩笑。

“纸条变成皱皱巴巴的了,在我兜里塞了半个月了。”对方显然不知道上面的内容。

“你是什么人?”黄蜂问道。

“黄蜂警官,你查不到我是谁,但我绝不是坏人。我是一个流浪汉,就是街道乞丐。后来碰到一个老人,当时我脸上长了麻子,他说能给我除掉。谁知,等我醒来后却成了这个模样。”

“那老人在哪里?”

“我可不知道。整容后的三个月里,他一直用铁链控制着我。后来我被他扔在街上,不过他给了我一些钱,要我将这纸条送到你手里。”

黄蜂不相信对方的话,将对方带到局里,可是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冬天很快过去,春天也滑过,到了夏天。

这一天黄蜂突然想起一个地方——老教授妻子的坟墓。在与老教授聊天的那个晚上,他提起妻子就会满面柔情,丝毫不掩饰对妻子的苦苦思念。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忠诚地爱着死去的妻子。

黄蜂想,老教授很可能会到妻子的坟前烧纸,以表思念。于是黄蜂到了墓场。这里的坟就像是蒸笼里的馒头,个个都一样。黄蜂有些担心,怕自己找不到目标。他没有去管理人员那里索取信息,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从墓场北侧还没有完全修建好的矮墙上过去。这里有很多待拆迁的农舍,扩建的城市是看不见的河流,向着四方蔓延。老教授的别墅就在不远处,但是用高高的围墙与这里隔开了。

他盖了一顶大檐帽,又戴了一副墨镜。他也不想被人认出来。墓场按年轮分了组,最早的年代是六十年代。八十年代的坟在偏北的位置,比起近几年,要少很多。水泥墓碑像是一个个没有脑袋的石头人,坚守着每一个砖头砌起的坟。

黄蜂记得老教授妻子的名字,所以他慢慢地移着身,时不时向四周看看,没有人影。绿化地带被人修剪整齐,沿着过道还有绽放的黄色花朵。头顶偶尔有麻雀飞过。

终于,在靠过道的位置他找到了老教授妻子的名字。黑色的墓碑,黑色的碑文,这儿与别处并无两样。黄蜂蹲下身在水泥地上仔细地观察着,专门烧纸用的砖头小槽里躺着几片枯叶和一些石头。

黄蜂有些失望。从这儿的痕迹来看,这里最起码有一年没人来过,或者没有人烧过纸了。看来老教授这次失踪和第一次一样,远走他乡。可是黄蜂又想起了流浪汉的话,他说自己来本市已经有五年时间了,从未离开过。那么,老教授给流浪汉整容的地点应该在本市。可是,到哪里去找呢?黄蜂苦思着,慢悠悠地走出墓场,到了街灯逐个亮起后才回到家里。

到了又一个秋末,黄蜂的门板下有人塞进来一张纸条。还是上次的手记,潦潦草草地写着:永远也不要看高自己。

他追出去,看到一个人影在对面的拐角处闪了一下不见了。他追着那个人影穿过几条马路,最终在医院后墙下追到了他,并将其摁倒在地。

黄蜂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是这次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气。又是一张和他一样的面孔。

对方也是一个流浪汉,不过不是本地的,一年前来到这里,被一个老人灌了一杯什么水,昏迷了很久,醒来后发现自己被铁链子绑缚着。流浪汉说,自己并不是乞丐,只是因为在一次车祸中脸部受伤,腮帮上缝了四十多针,鼻梁也被撞坏了。老人帮他修复得很好,只是完全变了模样。

黄蜂还在对方兜里搜出了自己的身份证。他立刻明白了当初老教授拿走他身份证的真正原因。那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份证被拿走了,但是没想到会有如此的结果。

从流浪汉那里什么都没有获得,但是有两点已经很清楚了:第一,老教授有一间狭小的、灯光通明的、如同地下室的屋子;第二,老教授在本市里。因为流浪汉说,有一次在街上见到过老教授,只是老教授装作不认识他。

黄蜂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每隔几天便到老教授妻子坟前看看。墓碑上写着女人的生日,是初冬时节。也不知是何原因,黄蜂总觉得老教授应该在这一天出现。

这一天黄蜂在墓场附近蹲守了一天,直到傍晚还是一无所获。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看见一个男人捧着满怀的红玫瑰走了进来。黄蜂跟了过去。由于距离太远了,又怕走路发出声响,他走得比较慢,迟去了几分钟。然而就在这几分钟内,男人不见了,只有女人的坟前留下了鲜嫩的玫瑰花。黄蜂很纳闷,明明看到他进来了,却没见他出去。墓场三面的围墙可不是能够随意逾越的。黄蜂来到了北侧的矮墙前,一步一步地寻找脚印,可还是没发现任何足迹。

黄蜂失败而归。他一夜没能入睡。幽暗的夜色里,他仿佛看到老教授坐在他的床前,或者是在沙发上,对着他露出很诡秘的微笑。

紧接着的第五天,一个胖女人来报案。她十岁的女儿不见了。她说自己女儿还在襁褓里时在一次火灾里烧伤了,脸部和手指都有伤疤。小女孩儿是在出去买面包的途中失踪的,已经过去十多个小时了。

黄蜂知道这又是老教授干的。他决定到别墅里搜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老教授找出来。

三年未打开的别墅门又一次被推开了。黄蜂和黑三儿待门缝里坠落的灰尘散去后走了进去。屋里的摆设依旧,茶几上的茶杯依然呆在那里。

“黄哥,你确定老教授就在附近?”黑三儿看着屋里的一切说。

“我敢打赌他就在这附近。”黄蜂用标尺量着屋里的空间,在一张纸上计算着什么。

整整忙碌了三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他俩掀开了所有的油画、挂钟、壁纸,敲敲打打,听墙壁上有没有回音。

黄蜂在屋里来回走着,宽大的客厅像是一个魔术师的匣子,有无数只眼睛从某个角度盯着他。黄蜂突然立在一面很大的镜子前。镜子在厨房和客厅拐角的墙上,不是很引人注目。但它比人还高,并且足足有一米宽。黄蜂立在那里,盯着镜中的自己,脑子里闪过老教授的那句话:永远也不要看高自己。

他向镜子慢慢地走去,又退回去。黑三儿走过来说:“黄哥,你发现什么了?”

“黑三儿,是一脚踢碎它,还是找个工具轻轻地取下来?”

“镜子啊?”

“嗯。”

“嗨,一脚踢开得了。”黑三儿说着抬脚猛踢过去,镜子哐啷碎了。一扇黑黝黝的门就在镜子后面堵着。

“噢——”黑三儿兴奋地跳起来,拳头对着门砸了又砸。

“小心些。”黄蜂警惕地说着,慢慢地推开了门。

门后面是黑黑的过道,向下延伸。他俩慢慢地迈着步,脚底是斜坡,上面铺了地毯。走了七步的距离,在拐角处又是一扇门。

“老天!”黑三儿不由得摇头感叹道。

推开门,又是幽长的隧道,墙壁上亮着灯。走过了三盏灯的距离,侧面出现了一个小屋,小窗户里射来特别亮的灯光,灯光下一个人影埋着头。

“黄哥,我不是在看大片吧?”

“嘘,别出声。”黄蜂猫着腰说。

然而一个声音传来,说:“黄蜂,你先等等,很快就好了。”

黄蜂直起腰来,却没有进去。

“黄哥,我们是不是立刻进去,铐上手铐?”

黄蜂摇了摇头。他的脸色非常难看,黑三儿从未见过黄蜂这样的表情,像是愤怒,又像是悲伤。

等了五个小时,老教授终于收工了。他走出来,很疲倦的样子,扭动着脖颈,双手沾满了血。他说:“我洗洗手,原谅我让你俩久等了。我终于做了一件在我一生当中唯一无愧于心的好事。”

老教授洗完手,对他俩说:“女孩儿的脸比原先要美丽得多,只要做好术后保养就行了。”

黄蜂盯着老教授,没有说话。黑三儿过去给老教授戴上了手铐,向来路走。老教授却说:“那边有过道,我们从那里出去更方便。”

于是他们顺着隧道走了三十多步,拐了弯顺着斜坡到了一扇小小的门前。黑三儿踢开了门,他们仨便走进了一个幽暗的屋里。屋中央是一个遗弃的井口,一扇木门用木头从里面堵着,移走木头,一道亮光射进来。黄蜂立刻明白了,这小屋是墓场西北角还没有来得及拆除的、过去用来浇灌田地的水井房。

“黄蜂,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里有一条隧道,是我的父辈们挖下的,当初是为了用作小镇的出水道,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不了了之了。我从国外回来后,发现这周围的别墅因为挨着墓场没人买,便以很实惠的价格买下了这栋别墅。还有,你知道,我回来是想多陪陪我的妻子。”

黄蜂还是保持着缄默。他向远处看着,又看了看那女人的坟墓。

“黄蜂,回去把镜子给我安好。还有,你的身份证多谢了。”老教授像是在说告别话。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盯着黄蜂说,“我的猫,不习惯生人。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黄蜂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到了夜里,黄蜂和黑三儿喝了几瓶酒。黄蜂闷了一天的脸稍许展开了,他的脸色因醉酒变得酡红,眼圈也发红了。他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盯着屋顶像是在自言自语:“老教授留给我三句话,第一句:亵渎情感的人是有罪的;第二句:窥探别人秘密的人是有罪的;第三句:把自己看高的人是有罪的。”

“黄哥,我现在最怕的是到了街上遇到另外两个你,那种感觉一定很恐怖。”黑三儿也有了几分醉意,斜靠着沙发垫子,和黄蜂保持了一人的距离,懒懒地说。

“哈哈——”黄蜂笑得挺起腰坐起身,而后身子一歪又摔倒在沙发上,然后一直埋着头,不出声了。

(选自《啄木鸟》2012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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