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蓝溪】
Δ序
1996年西雅图
上午10∶00
从昨夜起，连绵的阴雨已持续下了十几个小时，而现在，天空依然如厚重的铅块般压在头顶上。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穿着灰色防雨夹克静静地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几个穿深色制服的人帮母亲茱迪将行装一袋袋地放进车子的后备箱。他们制服上硕大的“FBI”字母晃痛了男孩的眼睛。
尽管仍有惊恐，男孩的身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稳重。他知道他必须离开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离开他的朋友们，离开他以前的快乐生活以躲避那个人的纠缠与伤害。只有这样他才不必离开母亲。
茱迪抬头看见儿子紧咬嘴唇的表情，忍不住上前抱住他，“别担心，亲爱的，什么都不会发生，很快一切都会过去的。”她轻抚他额前柔软的棕发，吻了吻他的头顶。
隔壁院子的门廊前，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可怜兮兮地望着这边。
“我已经跟她说过再见了。”这样想着，男孩的眼泪还是涌上眼眶。
他想回过头去偷偷把眼泪擦掉，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已经离地，被拽上了一辆急驶的摩托车，夹在车上两个黑衣男子的中间。
他拼命挣扎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身后的男子回身举枪，“噗噗”两声闷响，正疯狂追赶的茱迪胸前爆开一片血雾，应声倒在雨水中。那些FBI探员们慌乱地追来，举枪的举枪，叫喊的叫喊，但这仅是一瞬间的影像，很快身后的一切都在男孩眼中浓缩成黑点儿，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Δ一
2011年洛杉矶海岸
上午11∶00
阳光明媚，天空清澈如洗，海水像镀了层金一般闪闪发光。
这是个专供富豪停靠私人游艇的码头，在码头北端一艘快艇中，一个十八九岁的妙龄姑娘——凯茜·奈特正拿着望远镜专注观望，旁边站着一个高大强壮的年轻人，二十五六岁年纪，是她的保镖亚历山大。
望远镜的另一端，一艘小型私人豪华游船正缓缓离开南端码头，游船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一场盛大的结婚典礼正拉开序幕。
那是美国西海岸两个最有势力的黑道家族，洛克伍德家的小姐与瑞德家少爷的联姻。与其说这是婚礼，倒不如说这是两大势力缔结利益联盟的签约仪式。
“阿莱，你说咱们是绑架新娘呢，还是绑新郎？”凯茜依旧盯着望远镜心不在焉地跟她的保镖说话。她嫌人家的名字又长又拗口，所以就只取“亚历山大”的头两个音，叫他“阿莱”，阿莱只能苦笑应着。
“你明天要参加牛津大学的开学典礼，所以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别扫兴，阿莱，开学典礼有什么好玩？把两大黑帮搅得乱成一锅粥，咱们躲在一边，看他们像猫狗大战一样打成一团，多有成就感。”
阿莱无语。
“别担心，没人会知道的。”
是啊，等咱俩的尸体从海上漂回来，别人想不知道都难，阿莱暗想。不过也难说，没准儿漂不回来，会被鲨鱼吃掉，那样就太走运了。阿莱安慰自己。
“我分析了一下，咱们还是绑新娘划算。”凯茜依旧自说自话，“洛克伍德家与瑞德家这十几年来恩怨不浅，新娘的两个伯父很可能都是死在老瑞德手中。这次两家能一笑泯恩仇结成亲家，我猜多半儿是为了联手对付在他们地盘上越来越嚣张的日本小田家。尤其是现在，瑞德家还指望着洛克伍德家的那批黄金，算是有求于人。所以咱们绑了新娘一个人，就可以要两份赎金。新娘家当然会乖乖掏钱，听说洛克伍德家老哥仨可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呢。瑞德家为了表示诚意，也会老老实实听话，不然交易做不成，没了这批黄金，小田家那些举着日本刀嗷嗷乱叫的家伙，可够他头疼的了。弄不好再被新娘的老爸怀疑是他们搞鬼，那瑞德家就只有等着被灭了。
“况且，那该死的新娘还抢了我最心爱的粉钻！”凯茜撅起小嘴用力跺着脚，甲板都快被她踩破了，“22.69克拉的正方形粉钻！是我先看上的，可洛克伍德那老坏蛋竟然抢先买去给他女儿当嫁妆，要不是因为那天我刚从拍卖会上买了几个小玩意，夏奈尔又正发布新款，我的卡被刷爆了，怎么也落不到他手中……我得混到婚礼上去，你说什么人在婚礼上会畅行无阻？”
“呃……保镖？”
“错，是伴娘！婚礼上一位姑娘只要穿着女傧相的礼服，去哪都没人拦着。像洛克伍德这么出名爱讲排场的，新娘不会只有一两位伴娘的。阿莱，去帮我弄一身伴娘礼服。”
“她们的礼服都是请设计师订制的，要提前预约，现在恐怕来不及……”
“唉！”凯茜大大地叹了口气，“不用这么麻烦，待会儿混上船，你只要弄昏一个伴娘，把她的礼服扒下来就行了。”
“什，什么？！”阿莱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小姐，虽然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扒女孩衣服这种事，我是绝对不干的。”阿莱一脸正色，“即使我偶尔做贼，可绝不是什么采花贼……”想起女孩穿礼服时，上身通常都是不穿内衣的，阿莱的脸越发红得发亮，像个熟透的番茄。感谢老天爷，幸亏凯茜听不见自己在想什么。
凯茜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位阿莱先生，沉默寡言，思想古板，千万别试着跟他聊天，跟他说上三十句，他也就回应一句，而且绝不会超过十个字，活像根长着腿的路灯杆。其实如果他不总是摆着张毫无表情的扑克脸，总是企图让我做个淑女，他还是挺好相处的。而且阿莱长得也不赖，高大强壮，四分之一的华裔血统使他拥有完美的小麦色皮肤，褐色的头发和眼睛又增添了几分内敛沉静，带出去也绝不丢人，而且打起架来也是一个顶八个。只不过他那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些小原则实在让人心烦。
“没人让你采花……算了，我自己解决。咱们怎么混上船？”
“主人和贵宾基本上都在甲板上二三层，安保的主要力量也集中在那儿，甲板底层是用人工作区和厨房，保安相对薄弱，我们可以假扮成侍者。半小时后会有两批贵客乘快艇登船，我们大大方方跟在后面就行了，他们都会以为我们是对方的侍从。”
“太好了！阿莱，去弄两套侍者的制服。”
阿莱伸手从船舱中拽出几件灰不溜秋的衣服，“我偶尔会假扮侍者，所以……好在侍者的制服都差不多。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如果你喜欢钻石我可以……”
“我不喜欢钻石，”凯茜打断他，“我只是讨厌有人跟我抢东西！”
Δ二
新娘缓缓睁开眼睛，晃了晃依然有些混沌的脑袋，等眼睛完全适应了光线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而空旷的仓库中。
她能感到自己应该在码头附近，因为她能听见海浪声和船上的引擎声。她缓缓坐起身，发现前面不远的一个箱子上坐着个漂亮女孩，杏眼樱唇，长长的羽睫如黑天鹅的翅膀，肌肤细腻如玉，瀑布般的金棕色长发如丝绸般垂在肩上，一身学生装扮，正捧着一盒酸奶吃得津津有味。
“嗨，你醒啦。饿不饿？”女孩顺手拿起身边一个三明治递了过来。见新娘摇摇头，她便剥掉包装自己咬了一口。
“味道不坏，鱼子酱挺新鲜。”
“这是哪？你，你是谁？”新娘诧异地看着她，试图理出个头绪。
“哦，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我是戴安娜·洛克伍德。”新娘一脸迷惑。
“我可以叫你戴安娜吗？好吧，瞧，戴安娜，你假扮洛克伍德家的小姐跟瑞德少爷结婚，如果被瑞德家识破那麻烦就大了。”
“什……什么？你到底是谁？”凯茜满意地看见震惊从新娘的眼中一闪而过。
“这事说来话长。洛克伍德那坏老头儿抢先买走了我喜欢的粉钻，我本来是想教训教训他，绑架他女儿让他着急，我在一边儿看看热闹娱乐一下，顺便要回粉钻再敲上一点零花钱的。”
戴安娜摸了摸自己的项链，那颗粉钻依然好好地挂在上面。
“我刚混上船，正算计着怎么下手，结果正碰上身穿婚纱的你刚从厨房出来，我就直接把你弄昏带走了。真是顺利得难以置信。”
“当一件事好得难以置信时，你就不能相信。”一个略带沙哑，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高高的货柜的巨大阴影中传来，戴安娜惊讶地发现那儿站着一个黑衣男子，这位先生真是很没存在感啊。那男子见凯茜瞪了自己一眼，他又补了一句：“出自《华盛顿邮报》。”
“可勒索电话打得很不顺利。”凯茜嘟起粉嫩小嘴，白皙的脸蛋鼓鼓的越显天真可爱，“宝贝女儿被绑架，心如油煎的溺爱老爸接到绑匪电话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确认女儿是否安全，”凯茜粗起嗓子学着男人的声音，“‘让我女儿跟我讲话！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哦，求你别伤害她，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答应。’电影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可老洛克伍德先生的反应很奇怪，他接到我的电话后气急败坏地问了我三个问题：‘你是谁？她在哪儿？你想怎么样？’却只字不问女儿是否安全，语气也只有气恼不见担心。我本来还想给新郎打电话的，可你的手机电话簿中却只有洛克伍德先生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再也没有别的了。
“新娘没有新郎的手机号码这太奇怪了。再说你难道都没有朋友吗？所以我猜这部手机是用来做单线联系的。洛克伍德先生不想让宝贝女儿成为利益筹码，就雇了你来假扮他女儿嫁给瑞德，没错吧？”
凯茜一边享受着戴安娜目瞪口呆的表情，一边摆弄着她项链上的吊坠，“再说，如果你真是他女儿，他怎么会让你戴着假钻石结婚呢？”
“你怎么知道钻石是假的？”
“钻石的热传导率很高，通常从温度低的环境换到温度高的环境时，钻石表面很难附着水汽。但是你看，”凯茜张嘴往戴安娜的项链坠上哈了一口气，只见那块晶莹的粉色石头表面蒙上了一层薄雾般的水汽，随即又很快消散。
戴安娜努力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冷静而有说服力，但嘴巴却偏偏结结巴巴地不听使唤，“听，听着，你必须放我回去，他……我是说……洛克伍德先生，他会威胁到我的家人，我不能让他……我得回去……”
“好的。”
“不！你听我说！我必须……什么？！”
“我说——好的。”
“哦……”戴安娜足足反应了二十秒，才把这两个字消化掉，“你答应放我走？”
“啊哈。”
“知道吗，作为绑匪你实在太不专业了。”
凯茜撇了撇嘴。“没关系，我还年轻，有的是进步空间。”
戴安娜前脚刚走，凯茜就拉着阿莱去开船。“快点，咱跟上她。”
“什么？”阿莱脑门儿发黑，“我不知道你有这么严重的自杀倾向。”
“别跟我说太危险。”
“不，一点儿都不危险。你只是在惹毛了一个很有势力的黑帮老大后，主动把自己送回去挨枪子儿而已。”阿莱一本正经地说。还得搭上我，他又暗自加了一句。
“她背后还有别的事。”
“你怎么知道？”
“相信我，大多数时候，女人的第六感远比你们男同胞的逻辑分析准确得多。”
女人？你只是个没长大的小毛孩儿。“我只相信，我早晚会被你害死。”
Δ三
快艇如子弹般在水面上飞驰，与前面戴安娜乘的快艇保持几百米的距离。在凯茜强烈要求下，阿莱只好答应由她驾驶，现在她正一边儿傻笑着一边儿享受速度带来的刺激快感。
眼看洛克伍德家的小型豪华游船越来越近。
“不好！”阿莱忽地大声警告。
凯茜抬眼一看，游船上几个男子手拿自动步枪，正往这边船舷跑来。
而自己刚好在射程之内。
凯茜心中发慌，急忙猛地调头飞速逃跑。只见阿莱脸色突变，猛地扑了上来，一把将她扑下海。
凯茜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海水。她心中大怒，挣扎着想摆脱阿莱浮上去换口气，可阿莱却拼命用自己的胸口按着她的头往水底潜。
忽听头顶一声巨响，烈焰冲天，三秒钟前凯茜还待在上面的那艘快艇被一颗飞弹击中爆炸，碎片四溅。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形成如飓风般的水流，猛烈撞击着水下的两人。
凯茜只觉身不由己地被席卷着，翻滚着，她拼命想辨别方向，可根本分不清哪儿是海底，哪儿是水面，她想找到阿莱，可身边除了水还是水，阿莱也已不知去向。
她好不容易发现头顶上透来一丝光亮，赶忙迫不及待地向上浮去，终于头露出了水面。她狠狠地吸了两口空气，刚想四下张望一下，却发现几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的头。
Δ四
不知是瑞德家还是洛克伍德家的喽罗们把凯茜从海中捞出来，用摩托艇运到了那艘小型豪华游船上。现在她正浑身湿透地站在甲板上，新郎迈克·瑞德和他的两位男傧相正站在她对面。凯茜觉得这三个穿礼服的家伙简直帅呆了，特别是新郎一身银灰色西装，胸口还戴着娇柔的白玫瑰，一脸魅力四射地坏笑，太迷人了。
虽然他们仨现在都用枪指着自己。
“……所以，你就是小田家派来的杀手？是你杀了我岳父？”新郎的语调有几分轻慢。
“什么？洛克伍德那老头儿死了？！”凯茜大吃一惊。
“别装了小姐。你那么年轻就能无声无息地做掉那只老鳄鱼，我刮目相看。”
“新郎帅哥，你见过像我这样纯真美丽如天使的杀手吗？我只是来参加婚礼的。”
“宾客名单上可没有你。”
“你最好相信她的话！”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新郎回过头，只见他的喽罗们横七竖八地倒在甲板上，枪支散落一地，阿莱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儿，露出恶虎般的眼神。
可他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老虎，他浑身湿透，头发和衣服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活脱脱是一只刚被人捞上来的落水猫。在凯茜看来阿莱这样子是狼狈得无以复加了，可奇怪的是刚刚还凶神恶煞拿枪指着她的家伙们一看见阿莱就立马都变成了泄气皮球。
“这不是亚历山大·王先生吗，你能大驾光临真是我的荣幸啊。”难道是错觉，凯茜觉得新郎的语气中竟有一丝谄媚。
新郎暗暗心惊，跟亚历山大·王在一起的即使是个黄毛丫头最好也别轻易得罪。
“哦，我的好小姐，”新郎扭过脸来瞬间换上了一副蜜糖般的表情，“这样浑身湿透地站在甲板上是会着凉的。”
老洛克伍德在二层有个自己的房间。
房间陈设豪华简洁，一张床与门一侧墙壁平行放在房间正中，旁边一个小小床头柜。床对面是一个酒柜，酒柜旁一个大玻璃鱼缸，几条金鱼正悠闲游曳。床内侧有一对维多利亚式椅子和一张硬木小桌。桌沿和右边桌角上留有血迹，桌旁地板上躺着洛克伍德先生——的尸体。
现在十来个人都挤在这房间门口。在新郎的盛情之下，凯茜和阿莱已经把湿衣服换了下来，这会儿她正穿着新娘原本准备在蜜月时穿的新款普拉达小礼服臭美得不行，阿莱也换上了新郎的西装。
“瑞德先生……”
“请叫我迈克，亲爱的小姐。”
脸皮真厚，凯茜心中暗诽，“你报警了吗？CSI来过了没？”
“报警？好让FBI有机会借题发挥查瑞德家的老底？再说来宾们都是黑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有FBI上船，那瑞德家以后也不用混了。”
“所以，没人验尸？”
“当然有。”迈克顺手从人堆儿中拽出一位，“这是特纳医生，我岳父的私人健康顾问。”
特纳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瘦高个儿，脸色通红且在不断冒汗。他神情紧张，四肢僵硬，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灰色的眼睛不安地瞄来瞄去。
“你是凶手吗？干吗吓成这样？”凯茜看他的样子实在好笑。
“不好意思，我有焦虑症。”他说话时喘着大气，笨拙地从裤兜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一片药吞下去，“你知道，长期在洛克伍德先生这样的老板手下干活儿，很难保持精神正常。”
阿莱顿时大有同病相怜之感。
“那个，”凯茜指了指房内的尸体，“怎么回事？”
“洛克伍德先生死于后脑遭到撞击，其实就是脑袋撞在桌子上撞死的，死亡时间到现在为止不超过三个小时。”特纳医生的语气很自信。
“是谁发现的尸体？”
“事实上，是我们大家一起发现的。”迈克说，“威尔先生——我岳父的管家。”他指了指旁边一位灰头发的中年人，“来找我，说洛克伍德先生把自己反锁在房内超过一个小时了，怎么叫也不开门，他已经通知了保安。我和他一起过来，发现内森先生——洛克伍德先生的私人保镖正在敲门，特纳医生也正从那边赶过来，于是我们决定合力把门撞开，门开以后，发现房内就是这个样子了。我叫其他人等在门外，我和特纳医生进去察看，确认洛克伍德先生已经死了。当然我们封锁了消息，来宾们还不知道。”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阿莱问。
“当然，请。”
阿莱进去环顾房间，现场非常凌乱，墙上有多处弹孔，鱼缸用的是特制的防弹玻璃，上面也有枪击后的放射状裂缝，但并未破碎漏水。床上被单皱乱，子弹打破了枕头，羽毛四散，所有的抽屉都被打开，显然有人在找什么东西。酒柜上也到处是弹孔。
肥胖硕大的尸体倒在桌旁，眼睛惊骇万状地瞪着，脸因恐惧而扭曲。那张有着三层下巴、嘴唇厚阔如香肠的大脸活着的时候也足够难看，死后的样子就更加惊人了。凯茜躲在阿莱身后，怯怯地伸出半个脑袋壮着胆子瞄了尸体一眼，不禁更加理解他为什么雇戴安娜来假扮自己的女儿了，就凭他这副长相，他女儿的尊容恐怕也很难恭维。
阿莱注意到尸体右手握着一把带消音器的手枪，他查看了一下，枪内的子弹夹是空的，子弹已全部射出。从枪的型号口径看来这四处的子弹孔应该是这把枪的杰作。门对面的墙上只有一个小舷窗，是镶死的，不能打开，窗上的玻璃完好无损。门上方有个换气窗，十厘米左右见方，合页在上方，内外双向开合，可打开到90度，大小只能伸进一只胳膊。
房间内角有一扇门，门内是卫生间。卫生间内无打斗痕迹。除了这扇门以外，卫生间没有窗，没有任何出口，只有一个同样十厘米见方的排气口，外侧镶有金属百页框，四角用镙钮固定。
“门是锁死的，没有备用钥匙？”阿莱问。
“门是电子锁，输入密码就能打开，但密码每天更换，只有先生自己知道，”威尔回答说，“况且，门一旦在房内反锁，就只能从房内打开，在外面即使有密码也打不开。”
“哦哦！门是反锁的，窗子打不开，换气口那么小，根本进不去人，而房内只有尸体……”凯茜的眼睁得老大，“难道说我碰上了传说中的密室？！”
“不仅如此，”迈克·瑞德耸了耸肩，“我们可是行驶在大海中间，从洛克伍德先生把自己反锁进房间到现在，只有人上船没有人下船。所以这应该是——双重密室！”
Δ五
阿莱才不关心密室、尸体什么的，少管闲事——这是行走江湖保命准则第一条。可凯茜正在兴头儿上，再加上迈克·瑞德别有用心地吹捧她怂恿她，搞得这位大小姐更是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觉得她自己就是波洛再世。其实迈克·瑞德就是想把他们搅进这趟浑水，等有什么收拾不了的娄子时好有个大大的挡箭牌。
阿莱可不吃这一套，他现在只想着如何把凯茜弄上飞机空运到英国，让她乖乖在牛津念书。可他也知道自己绝对说服不了这位大小姐，自己就是长八张嘴也辩不过她一张嘴。他有过那么一刹那的冲动想把这丫头打晕扛走，但一向明智的他知道就算到了英国，强大的好奇心也会驱使她再回来弄明白真相。阿莱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奇害死猫啊！
“喵——”一声娇嗲嗲的轻叫声打断了大家各怀鬼胎的心事。一只出生不久、刚长毛的年幼小猫，通体乌黑无一丝杂色，正闪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人。
凯茜顿时爱心满溢，“天啊，小乖乖，你是谁家的宝贝！来，到姐姐这儿来！”她伸手要去抱小猫，哪知小猫摇了摇尾巴，扭脖子跑了。
凯茜也不管不顾地追去。
上蹿下跳地满船追了半晌，凯茜不知不觉地跑到了新娘更衣室外。她无意识地透过舷窗瞄了一眼，看见迈克·瑞德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戴安娜依偎在他怀中，满脸幸福满足。迈克看着戴安娜的眼神也满溢温暖，全然不见了他在别人面前的轻佻油滑。若是将这一画面定格成照片，任谁看了都会艳羡这对恩爱情侣。
凯茜困惑地摇了摇头，这俩人逢场作戏也未免演得太敬业了。
顶层露天泳池边，阿莱坐在角落一张大遮阳伞的阴影下，透过挡住半边脸的墨镜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人。他知道为今之计想要脱身只有尽快解决这件事。能从一个密闭的房间和一把手枪狂扫乱射下消失的凶手绝非泛泛之辈，他正在查找职业杀手的蛛丝马迹。
而泳池是最聚人气的地方，也是最益于掩饰身份的地方。
看着一个个湿漉漉的性感美女，阿莱长长吁了口气，惬意地眯缝起眼睛，这也算是自己这份倒霉差事中难得的福利。
“阿莱！”他的惬意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就被打破了。凯茜坐到他旁边，“阿莱，你说迈克·瑞德到底知不知道戴安娜是个冒牌货？如果他知道，戴安娜知不知道迈克·瑞德已经知道了？她是表现出来她已经知道他知道了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阿莱被她连珠炮式的绕口令弄得头晕，“我怎么知道！”
凯茜伸手一把扯下他的墨镜，扔进泳池。
阿莱叹了口气说：“戴安娜也许觉得老洛克伍德一死，她就摆脱了威胁，可以假戏真做地嫁入豪门，哪怕是黑道豪门。”
“白痴，等真货一出现，假货不就露馅了，”凯茜歪头想了想，“你觉得戴安娜也有可能是凶手？别忘了那老头儿死的时候，她跟咱俩一起待在码头仓库。而且她事先不可能知道我想在今天绑架她。”
“我只是分析……内森！”阿莱微微扬了扬下巴。
凯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内森正走到泳池对面的吧台边，在角落找了个位子坐下，侧着身子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啜饮冰水，实则在仔细研判每一个人。
阿莱微微一笑，果然是同行。
“内森先生。”阿莱坐到了他旁边。
“王先生。”内森冷冷地打了个招呼。
阿莱要了两杯雪莉酒，对着内森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我在工作时不饮酒。”
阿莱不以为意，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道：“发现了什么？”
“没有。”
“那个穿白纱裙的南美女人？”
“瑞德家的保安主管。”
阿莱心中微惊，掌握整个瑞德家安全的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美艳女人。但脸上仍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看来她也不是来游泳的。
凯茜看着两人面无表情地对答，心想难道面瘫是保镖的职业病，三脚踹不出一句整话是他们的职业素养？她实在不耐烦了，插嘴道：“内森先生，你是第一个到案发现场的，当时有什么不寻常吗？”
内森略一沉吟，“没有。”
“当时是怎么回事？”凯茜追问。
内森脸上冷漠，但眼神隐有忌惮。阿莱低声说：“在这艘船上，只有我们是无关利益的局外人。如果你也想搞清你老板的死因，信任我们总比信任瑞德明智。”
内森犹豫了一瞬说：“中午大概十二点半左右，洛克伍德先生正要回房间换衣服时接到一个电话，马上脸色大变，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但他挥手不让我们靠近，自己进了房间。一个小时后威尔对我说他要给洛克伍德先生送药，但敲了五分钟门没人回应，我让他去通知特纳医生和戴安娜小姐，自己去了先生的房间。我正在敲门时瑞德先生——我是说小瑞德先生和威尔跑了过来，特纳医生从甲板另一端跑过来。我们一起强行把门撞开，触发了警报系统，我用对讲机吩咐手下取消警报。房间内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了。”
凯茜眯了一下眼睛。“听起来，他好像不是很信任你。”
“他谁都不信任。”
“既然不信任，为什么还让你做他的贴身保镖？”
“雇佣新人他更不信任。”
凯茜皱皱眉问：“什么意思？”
“我之前为卡梅隆·洛克伍德先生服务了七年，两年前卡梅隆先生去世后，我才担任埃德加·洛克伍德先生的安保主管。”
明白了，洛克伍德兄弟三个，五年前老大被人打黑枪死了，两年前老二的汽车一头栽下了悬崖，现在死掉的这位是老三。内森原来是老二的人。
“关于……”内森斟酌了一下，谨慎地说，“戴安娜小姐，作为下属我也许不该这样揣测，但整个事发的一个多小时我没有见过戴安娜小姐，现在她又突然冒了出来……还有，洛克伍德先生最后接到的那通电话——就是我刚提到的有问题的那通，是从戴安娜小姐的手机打出的……”
当然，那是我打的，凯茜暗想。她仔细打量了内森几眼，这个身材敦实粗壮的矮个子男人决不只是四肢发达而已。
“你以前见过洛克伍德小姐吗？”一直若有所思的阿莱突然问道。
内森一怔。“没有，从未见过，我甚至没听说过埃德加先生有个女儿。”他拿起杯子将冰水一饮而尽说，“不知你们跟泰勒·瑞德先生谈过没有？”说完不等他们回答，只微微点下头以示礼貌就离开了。
Δ六
“泰勒·瑞德——”凯茜边走边琢磨着内森的话，“新郎的老爸，什么意思？”
“洛克伍德死了，对谁最有好处？”
“内森怀疑他？”
“还用怀疑？”阿莱淡淡地说，“洛克伍德家与瑞德家一直是西海岸最大的竞争对手，二十多年来他们互相牵制、此消彼长，拼杀中也互有死伤。洛克伍德两位兄长的死，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也跟瑞德家脱不了关系。现在被小田家逼得不得不联手，表面的和气不可能把二十多年的恩怨都掩盖掉……”
“没错，”凯茜接着说，“现在泰勒·瑞德觉得洛克伍德家唯一的继承人已经嫁给了他儿子，只要洛克伍德一死，他所有生意当然也就归瑞德家了，没了掣肘的老对头，自然也就不怕小田家了。”
阿莱拉住她，“我们最好别搅进去……”
“好啊，你告诉我那密室是怎么回事！”
“听着，泰勒·瑞德可不是好对付的，二十多年间他白手起家建立起一个强大的黑道帝国，靠的可不只是武力……”
“知道！如果说洛克伍德是只凶猛的大鳄鱼，那泰勒·瑞德就是狡诈的老狐狸。放心吧，他精我也不笨。”
自以为是的丫头，阿莱暗暗咬牙。
“阿莱，我们是不是应该……啊——”一个黑影从拐角处突然冲了出来，猛撞向凯茜。凯茜愣在原地来不及反应，阿莱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拽了过来，但两人挤在一起将过道堵住了三分之二。那黑衣人似乎只想夺路而跑，一拳狠劈向阿莱。阿莱无处腾挪，右手又被凯茜压住，只得伸左臂拦阻。对方只是虚招，顺势从阿莱臂下闪过，阿莱本就无心打斗，也顺势放他过去。
那黑衣人只跑了几步，一只修长健硕的美腿踢了过来，镶满水晶的细高跟凉鞋那十厘米长、筷子一样细、闪闪发光的金属鞋跟不偏不倚狠狠地砸在了那倒霉蛋儿的鼻子上。
一声惨叫。
凯茜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一位极美艳的南美女子挡住了去路，正是阿莱在泳池边见到的瑞德家的安保主管。
她刚要掏枪，黑衣人比她更快，两道寒光飞向她的胸腹。这女子单手撑着栏杆腾身跃起，“叮叮”两声，两支忍者镖钉在了壁板上，黑衣人趁这一瞬已跑得不见了。
这女子飞身落地，两只高跟鞋稳稳立住，身姿优雅，没有一丝摇晃。
阿莱瞥了一眼那鞋跟，心中暗叫“佩服”。
她掏出对讲机，吩咐手下人追查黑衣人。然后带着礼貌的微笑迎上来，“奈特小姐、王先生，不好意思让二位受惊。我是玛丽安娜，负责瑞德先生的安全。”双方互相问好后，她用好整以暇的语调说，“现在离晚宴时间还早，想必两位也有些饿了，瑞德先生想请二位一起用些茶点，如果方便的话……”
“好啊，”凯茜迫不及待地抢话，“我正好也想跟泰勒·瑞德先生谈谈。”
玛丽安娜正要带路，一个手下匆匆跑来对她耳语几句，她顿时脸色一变。挥手遣走手下，她调整了一下表情，上前两步，低声对凯茜二人说：“小姐恐怕不能跟泰勒·瑞德先生谈话了——他死了。”
这是一间极有格调的休息室，墙上镶着深色的壁板，几幅油画也价值不菲。
迈克·瑞德正坐在咖啡色皮沙发上，他闭着双眼，一手按着太阳穴，脸色发白。戴安娜正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另一只手。
玛丽安娜声音有点发颤：“我很抱歉，瑞德先生，是我失职……”
迈克·瑞德摆了摆手：“不是你的错，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声音疲倦，略带沙哑。
“请节哀顺变。”阿莱礼貌地说。
凯茜说：“我很遗憾。但怎么会这样？”
迈克叹了口气说：“我父亲每天下午都会抽一两个小时独处，一边喝酒一边思考问题，这是多年的老习惯了。今天也不例外。他独处时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奈特小姐和王先生上船也没有引见。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想叫他一起喝茶，哪知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我叫人拿备用钥匙打开门，就看见……”
大家各怀心事地陷入沉默。
凯茜想要说点安慰的话，却不知说什么好。
幸亏特纳医生进来打破了沉默：“无外伤，初步判断，死因应该是心脏麻痹。”他那紧张过度的通红脸上依然满是汗水。
“心脏麻痹？怎么会？我父亲没有心脏病。”
“会不会有人下毒？”凯茜的聪明劲儿又上来了。
“未发现毒物反应，当然这需要进一步解剖。不过，像瑞德先生这个年纪，剧烈运动、饮酒过量、药物反应或情绪激烈波动都会诱发心脏病。”
“不好意思，我能看看尸……瑞德先生吗？”
“当然，奈特小姐请便。”迈克一挥手，叫一位手下陪他们去。
现场就在隔壁，这是一间影音室，最尖端的影音设备大模大样地占据着室中最显眼的位置。另一端摆放着巨大的真皮长沙发。泰勒·瑞德的尸体就歪靠在沙发一角，用白布单盖着。阿莱掀起布单查看了一下，的确像特纳医生说的。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水晶酒杯，一个酒瓶，一只银盘里残留着吃剩的可可乳酪蛋糕。看样子那原本是个六寸的蛋糕，已吃掉了五分之三，剩下的五分之二和一些碎渣留在盘中。
阿莱拿起酒瓶看了看，已经空了，酒杯中还残留着一些液体，阿莱闻了闻，陈年纯麦威士忌，好酒。
房间一面墙都挂着隔音隔光的厚窗帘，拉开窗帘是一扇对开的玻璃门，门外是个小观景台，可远望海景。阿莱推了推门，发现门是由房内上锁的。
“很好，又是间密室。如果不是中毒，也不是自杀，那就只能是意外了。”凯茜自言自语地嘀咕，“难道是成功做掉洛克伍德兴奋过度导致心脏病发？经常听说有人打扑克赢牌就猝死的呢。”
她一低头看见了茶几上的蛋糕，一股浓郁的可可香搅得她肚中的馋虫顿时活跃起来。
阿莱查看完玻璃门一回头，看见凯茜捧着银盘正深情地嗅着盘中的小半块蛋糕，好像极力抵制着咬上一口的欲望。阿莱担心她真会咬一口，赶紧上去抢盘子，哪知凯茜双手死抓着不放，鼻子使劲往蛋糕上凑。阿莱更加用力，凯茜也不放松，两人正较劲，不知是谁手一滑，盘子啪地掉在地上，蛋糕摔得稀烂，碎渣四溅。
“好啊！你破坏现场！”凯茜气势汹汹地瞪眼。
阿莱耸了耸肩。
“喵——”一只小黑猫悠哉悠哉地迈着四方步踱了进来，正是刚才凯茜追了半天的那只。它百无聊赖地瞅了一眼阿莱和凯茜，直接无视他们，过去舔了舔地上的蛋糕，似乎很受用地咂咂嘴。
“天啊，宝贝儿，那个不能吃！”凯茜赶紧抱起小猫，见小猫乖乖地伏在她怀中，凯茜开心地抚着它，小猫竟打了哈欠，舒服地打起盹来。
阿莱看见小猫舔过的蛋糕似乎有些异样，他蹲下仔细查看，取了一些碎渣用纸巾包好放入口袋中。
“咦，这是什么？！”凯茜抚着小猫，发现它乌黑油亮的皮毛深处有一点发白。她像找虱子一样把那一小团白色择了出来，是绒毛，显然不属于小猫。
她拿着那团绒毛左看右看咕哝着：“这东西好像在哪儿见过。”说着鼓起腮帮子一口气把它吹得飘了起来。
阿莱伸手接过那小团绒毛，端详了一下，也用纸巾包好收了起来。
Δ七
凯茜抱着小猫往外走，迎面正碰上特纳医生。特纳医生一看见猫，脸色顿时如同见鬼般惊恐万状，“猫！……天啊！”他大口地喘着气，摇摇晃晃地眼看要晕倒，“……这船上竟然有猫！……它，它怎么上来的？怎么可能……”
阿莱赶紧扶住特纳正在瘫倒的身子，把他扶到一边坐下。
“嘿，放松点，你没事吧？”凯茜伸手在特纳脸边用力扇风。
“药……”特纳虚弱地指了指自己的衣兜，“……镇定剂……”阿莱赶紧掏出药瓶取了一片药塞进特纳口中。
看着特纳医生的脸色好一些了，凯茜舒了口大气，“你对猫过敏吗？”
“不，我不过敏，但洛克伍德先生痛恨一切长毛的动物，一看到它们就大发脾气。哦，老天爷，要是让洛克伍德先生知道这船上有猫……”说到这特纳又开始恐慌起来。
“放松，放松，别担心，”凯茜赶紧安慰他，“洛克伍德先生不会知道的，他已经死了，记得吗？”
“哦……”特纳医生想了几秒，这才放松下来，“抱歉，我反应过度了，我只是……太紧张了。”
“看来洛克伍德先生给你造成了很大阴影。”凯茜满脸同情。
“唉，那绝对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他动不动就无缘无故大发雷霆，一发脾气就喜欢用枪指着别人的头，还老喜欢嚷嚷要杀人全家，”特纳不自禁打了哆嗦，“自从两位兄长相继去世后，他越来越疑神疑鬼。知道吗，他经常半夜三点给我打电话，问我该吃哪种安眠药——他有二十多种安眠药。他只吃铝箔板密封的药，如果不得不吃瓶装的，开封以后他只吃一次，其余的扔掉——担心有人做手脚。开始我很头疼经常在半夜被他的电话吵醒，后来他不打电话我也会梦见他打电话然后自动惊醒……”
“洛克伍德先生一看见长毛的动物就那么大反应，他对什么过敏吗？”凯茜问。
“他对很多食物药物植物动物人物怪物过敏，”特纳喘了口大气，“事实上，我认为除了钱他对什么都过敏……啊，对了！”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一次我整理洛克伍德先生以前的病例，发现他小时候——大概十一二岁时有一次因过敏引起强烈呼吸道症状而入院抢救，差点把命丢掉，但过敏源是什么我不知道，那部分被删去了，像我老板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让人轻易知道他的致命弱点。”
凯茜回到休息室时，玛丽安娜正在向迈克·瑞德汇报她们遭遇黑衣人的事。
桌上摆着两只忍者镖和一件黑色兜帽夹克。房间内除了玛丽安娜和迈克外还有一位身材像舞蹈演员的年轻男子，凯茜认得他就是男傧相之一，迈克的心腹托尼。
“你怀疑船上真有小田家的人？！”
“还不能确定，毕竟没有抓到人。但我跟他过了一招，他用的是空手道。”
“空手道也不是只有小田家会，”凯茜反驳玛丽安娜，“况且到处扔忍者镖那么张扬，还不如直接在脑门上写上‘小田’两个字。”
“奈特小姐认为有人故意嫁祸给小田家？”玛丽安娜问道。
凯茜耸耸肩道：“我不知道，我猜的。”
迈克问：“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什么特征？”
阿莱道：“行动迅速，力道很猛，骨骼纤细，像是亚洲人的体型，脸部被兜帽挡住，我没看见。”
凯茜说：“我也没看见。”
“好吧，”迈克吩咐，“那就继续追查亚洲体型、鼻子有伤的人。”
“是，先生。”托尼领命出去了。
“瑞德先生，”阿莱问道，“据我所知这艘船是在洛克伍德先生名下？”
“是的。”
“那么今天的婚礼，安保、饮食等工作是由洛克伍德家的人负责？”
“事实上，是我们两家协作，以示诚意。”
什么以示诚意，分明就是互相忌惮，互相防备，互相监视。凯茜暗暗撇嘴。
“那么，泰勒·瑞德先生的蛋糕……”
迈克摆了摆手，“是我家厨师亲手做的，并亲自送到我父亲的房间，他已为我父亲服务了十一年，绝对信得过。为什么这么问？王先生怀疑……”
“这蛋糕的可可味太过浓郁，想必口感一定很苦，服务了十多年的老厨师不该这样有失水准。”
“哦，”迈克释然道，“这是我父亲的特殊癖好，他对可可有种近乎偏执的喜爱。别人觉得味道太浓可他却觉得非常可口。”
阿莱点点头：“那么厨房的门禁……”
“非常严密。”迈克很有自信地说，“只有少数几个固定人员有密码卡可以进入，每个操作台上至少配有两个不同角度的摄像头，连只苍蝇都别想躲过。”
“贵宾们上船一定要经过安检？”
“当然。”
“谁负责的？”
“内森先生和玛丽安娜带人一起合作的。”
阿莱满意地点了点头。
Δ八
所有相关人等都聚集在洛克伍德死亡现场。
“这么说，奈特小姐已经破解了密室之谜？”迈克依旧用他那略带轻慢的甜腻语气说。
“只是一点推测而已。”话虽说得谦虚，但凯茜那架势，分明是要上演华丽个人专场秀。
“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这扇门，很普通，没发现任何做过手脚的痕迹。锁是电子锁，在门外用门卡或直接输入密码就能打开，而一旦从房内反锁，则外面打不开，必须由房内打开，我说得对吗？”
见大家一致点头，凯茜问：“你们怎么确定门被撞开时是由房内反锁，而不是在门外锁上的？”
内森回答：“门由房内反锁时密码键盘上的红色指示灯会亮着。”
特纳医生和威尔管家也表示确是如此。
“既然门被撞开时确是由房内反锁，那我们可以这样推测：一，如果有人从房内锁门，那么直到门被撞开，这个人应该还待在房内。大家撞开门后，除了见到倒在那的洛克伍德先生，确定没有其他人了？会不会像很多小说中写的，趁你们撞门进来后被尸体吸引了注意力，有人混进你们当中或趁机逃走了？”
“这绝不可能，”内森略回想了一下说，“我、瑞德先生、威尔管家还有特纳医生是在门外聚齐后撞的门，门开后我守在门口，瑞德先生和特纳医生去查看尸体，威尔管家查看了卫生间，没有任何人。卫生间是死路，没有任何出口，除非是耗子能从下水道或通风口出去，否则绝逃不过我们四双眼睛。”
“好吧，这种情况被排除了。推测二，如果密封的房内除尸体外没有别人，那这个凶手应该是先出门再将门由内反锁，显然这也做不到。那我们只能得出这样的推断：没有凶手，洛克伍德先生自己锁门后自己死掉。”
迈克冷笑道：“奈特小姐的意思是说我岳父自己把房间弄乱，开枪胡乱扫射一通后，自己一头撞在桌子上死掉？”
“基本上是这么回事。”凯茜一本正经地说，“通常一个人在密闭的房间内死亡，人们首先会考虑自杀或意外。洛克伍德先生的死因是后脑撞在桌子上致死，这种情况也极有可能是意外，可为什么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认定他是被杀的呢？因为现场的情况！房间非常凌乱，满屋子的子弹孔，洛克伍德用枪疯狂扫射，再加上他死亡时表情惊恐扭曲，这一切都让人想当然地认为他是在遭遇袭击的情况下惊惶反击自卫。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洛克伍德先生是个暴躁、多疑的人，他一直生活在严重的恐惧不安当中，这一点在座的所有人恐怕都比我更了解。听特纳医生说洛克伍德少年时因过敏差点没命，于是阿莱黑了他们家的主机，果然，那可怕的过敏源就是猫。
“这样事情就基本清楚了。那个十厘米见方的换气窗人是绝对进不来的，但一只娇小柔软、灵活矫健的年幼小猫要钻进来却易如反掌。洛克伍德先生把自己反锁在房中，想处理某件让他心烦意乱的事，可一只小猫意外地闯了进来，触发了他心底最深切的恐惧。他惊惶地想逃出去，但小猫挡住了门，于是他拔枪，想把小猫打死，但装了消音器的枪准星本就容易跑偏，再加上他惊慌过度，没有打中反倒惊吓了小猫。小猫四处跳跃逃窜，这更让洛克伍德惊恐至极，他一边极力躲避，一边疯狂扫射，但没能干掉小猫自己反倒不小心摔倒，头不巧撞在桌子上一命呜呼。而小猫，在一切平息后怎么进来的又怎么出去了，所以就形成了我们看到的密室。”
“为什么不会是凶手开枪后又把枪放入尸体手中呢？”迈克问。
“我们看到满屋子的弹孔，可舷窗和靠近舷窗的桌椅、卫生间的门都是完好的，这说明开枪的人是背对舷窗向出口方向射击的。如果是外来凶手一定会让自己站在靠近出口的地方，那样的话舷窗周围也一定会被扫射到，所以开枪的只可能是洛克伍德先生。”
这推断显然是太出乎意料了，半晌大家都没出一点声音。“我有一点不解，房间好像被人翻过，总不能是小猫在找东西吧？”过了良久都没能响起凯茜期盼的赞叹，反倒是威尔管家的质疑，这着实让她老大不乐意。
“关于这点，一个有严重过敏史而又整天疑神疑鬼的人，你们不觉得他的随身物品中少了什么东西吗？”
“少了什么？”迈克眯缝着眼问。
“抗过敏药！他在看见猫后一边极力躲避，一边在拼命翻找，想找到抗过敏药当他的救命稻草，所以房间才像是被搜过一样，一切都是死者自己的杰作。可为什么没找到呢？记得特纳医生跟我说他老板打开瓶装药只吃一次就扔掉，所以，多半是由于他的疑心病才把自己害到这个地步。”
“所以，杀人凶手是那只小猫？”内森冷冷问道。
“哦，你怎么忍心让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背黑锅呢？杀死你老板的是他自己的恐惧。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恐惧本身比恐惧的对象更致命。”说着，她故作深沉地拍了拍正在擦汗的特纳的肩，“我想，泰勒先生一定是听说老对头突然死了太过激动才心脏病发的。”
迈克与戴安娜交换了一个意味复杂的眼神，这没能逃过阿莱的眼睛。
“呃，好吧，没人鼓掌？”凯茜若有所失地嘟着嘴。
“奈特小姐真是令人赞叹！”迈克恭维说，眼神却很复杂，如释重负却又略带嘲讽。
“不客气！”凯茜顿时眉开眼笑，“我肚子饿了，能不能麻烦你家厨师也帮我做一个可可蛋糕？”
Δ九
泰勒·瑞德死亡的影音室中，尸体已被移走。戴安娜舒适地坐在沙发一角，双腿搭在茶几上，迈克·瑞德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戴安娜的大腿，闭着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真的会这么顺利，那自以为是的小丫头还真是让我紧张了一阵子，我还以为老天爷又要跟我开什么恶毒的玩笑了。”
“一切都好了。”她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说道。他拉着她的手，将脸贴在她的手心。
“要不要喝点什么？香槟？”她笑道。
“好啊。”
“现在开香槟庆祝还为时尚早。”一个冷冷的声音打破了这温馨的场面。
迈克一惊，“噌”地从沙发上跃起，拔出手枪满脸戒备。戴安娜也站了起来。
阿莱缓缓从厚重的窗帘后走了出来，带着他一贯的冷静淡然。“你们下一个想做掉谁？我？还是奈特小姐？”阿莱知道迈克就算有心也断然没胆子。
“王先生怎么有空来开我的玩笑，不去保护你家大小姐？”迈克很快恢复了他一贯的慵懒轻慢，好整以暇地揽过戴安娜坐回到沙发中，但他侧身挡住戴安娜的保护性姿势没有逃过阿莱的洞察力。
“她在这船上很安全，如果她有什么闪失，你就会多了我这个敌人，这对你来说可不划算。”
迈克无所谓地耸耸肩，舒适地跷起二郎腿。但阿莱几乎能隔着裤管看出他跷着的小腿上绑着的匕首的形状。
“我只是对两位先生的死有些迷惑。”
“怎么，你质疑你家小姐的智慧？”戴安娜这时也全不见了一直以来的谨慎端庄，取而代之的是妩媚优雅，眼中还闪着狡黠的光芒。
“密室确实像她说的，但问题是那只猫。以洛克伍德先生的性格和他对猫的恐惧程度，所有宾客一定都会被告知禁止携带宠物，而且所有上船的人都要经过严格安检，连瑞德家的人也不例外。这船上不可能‘意外’混上只猫，更不可能发生那样的‘意外死亡’。那么——”阿莱目光炯炯地盯着戴安娜，“谁能有机会把一只猫带上船？”
“安检的唯一盲点就是新娘，作为洛克伍德家的大小姐，内森的人绝不会注意你的服装和化妆品，而新郎也一定特别交待过手下不准惹新娘不高兴，这么做甚至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阿莱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巾小包，打开放在茶几上，“这白色的绒毛是丝绒粉扑上的纤维，在小猫身上发现的，想必你把它放进化妆箱时，它无聊抓着粉扑玩才留下的？”
“王先生对女士用品也这么熟悉？”戴安娜面不改色地微笑着。
阿莱无视她别有意指的暗示，说道：“如果我说错了，能否请新娘把粉扑拿出来作为佐证？”
阿莱满意地看到戴安娜的眼神微微收紧。“要杀洛克伍德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杀掉泰勒·瑞德先生？”
“王先生是在暗示我的新娘杀了我父亲？”迈克用极尽讽刺的语调反问。
“不——”阿莱依然冷漠沉稳，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在指控‘你们’杀了你父亲。”
迈克的冷笑凝固在脸上。
“这要感谢你的猫。那么好动的小家伙只舔了几口泰勒先生的蛋糕就睡着了，让我好奇蛋糕中加了什么特别调料。”
阿莱略带玩味地看着迈克说：“你父亲死后你的表现很奇怪，一方面表示泰勒先生没有心脏病，另一方面当我质疑食品安全时，你没有追查却极力保证饮食绝没问题，这不是一个伤心的儿子应有的反应，你在掩盖什么？如果像你所说，厨师没有问题，谁又能混进保安如此严密的厨房对食物做手脚而神不知鬼不觉？戴安娜小姐，请把你的手从你裙子内的那把枪上移开，那样开枪会伤到你自己。还记得我和奈特小姐绑架你的时候，是在哪儿把你弄晕的吗？当时你穿着婚纱刚从厨房出来。”
迈克猛地站起，额上青筋突起，眼光如锋利的刀刃逼视着阿莱。
阿莱淡然地回视他，眼神如深不可测的湖水，几分钟后迈克颓然坐了回去，手臂却将戴安娜抓得更紧。
阿莱的表情语调无半分改变，似乎从未被打断过：“新娘，特别是身份尊贵的新娘，是不会去用人的工作区域的。凯茜曾说过，婚礼上一个女孩只要穿着伴娘礼服去哪儿都没人拦着。这种情况放在新娘身上更恰当。新娘既是焦点，又像隐形人一样安全，不管出现在哪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阿莱掏出另一个纸巾包。“这些蛋糕渣中有一些细小颗粒，我猜是高浓度安眠药，过浓的可可掩盖了药的苦味，泰勒先生有下午饮酒的习惯，大量酒精加安眠药能引发心脏麻痹，两次谋杀都是利用死者自身的弱点和习惯，如果不是我们意外搅进来，的确很完美。”
戴安娜不动声色地笑道：“的确是很完美的——推测。”
“没错，只是推测，可FBI的鉴证专家们一定会很感兴趣。当然，这不是判定泰勒先生死因的决定性证据，但足以让他们有借口进驻瑞德家……”
“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你对西海岸的地盘有兴趣？”迈克语调似寒冰。
“不，我只是提醒你，很多黑道大鳄没有折在黑市交易上，却断送在停车罚单上。”
迈克盯着阿莱看了一瞬，泄气道：“好吧，我欠你个人情。”他知道阿莱不是虚言恐吓。
“只是一个人情？”
迈克权衡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们——各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只要王先生吩咐，我们随时偿还。”
阿莱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微笑。“成交。”他把裹着蛋糕渣的纸巾包扔给了迈克。
Δ十
“一切细节都指向我，你为什么认为迈克也有份？”戴安娜不甘心地问。
“你只是无关利益的局外人，而获利最大的是他。最重要的是，”阿莱看着迈克冷酷地笑了一下，“你不该安排那么拙劣的表演。我们遇到黑衣人时，玛丽安娜在暗处，完全有时间掏枪，但她却没有这样做。即使交手，踢对方胫骨可一击制胜，她却费力地踢对方鼻子，故意让对方有机会打出忍者镖后顺利逃走，瑞德家的安保主管不该是这种水平。你毕竟还是担心你父亲的死因暴露，想把一切推到小田家头上。凯茜绑架戴安娜小姐，无意中帮她制造了牢固的不在场证明，我们差点成为这件事绝佳的替罪羊，对吧？”
迈克不再有吃惊的反应，似乎已习惯了阿莱的洞察力，他无所谓地摊摊手，“黑衣人没有找到，我很幸运。”
“那是伴郎托尼。”
“为什么？”
“他身形很像。”
“哈！”戴安娜冷笑了一下。
这么明显的事非要麻烦我说出来，阿莱忍下不耐，冷冷地道：“玛丽安娜向你报告黑衣人的事时用了‘he’，既然我们都没能看清他的相貌性别，她怎么知道这个人是男性？”
迈克说：“玛丽安娜踢中了那家伙的鼻子，他惨叫了一声。”
“没错，声音。”阿莱诡计得逞般微笑了一下，“托尼在我面前说过话，这足以让我认出他。”
戴安娜暗自赞叹一声，这样的人怎会做照顾小姑娘的保姆？！
阿莱暗自咬牙，该死的，要不是打赌输给了她哥哥，谁愿意跟这丫头歪缠。
“王先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以你的能力一定不会甘心久居人下，”戴安娜满怀热切诚意，“如果跟我们合作，相信不久后你就会有自己的天下。”
“谢谢你的诚意，但我不大敢信任为了利益杀害父亲的人。”
“父亲？我从未有过父亲！”迈克眼中纠结着掩不住的伤痛与仇恨，“我十岁以前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知道后也不闻不问，当他发现自己酒色过度的身体再不能生育后，就不断骚扰恐吓我母亲，想把我抢走。哼，”他冷笑一声，“我原本可以完全不必操心什么家族权利的，我原本可以做个普通男孩，在母亲身边长大，追求自己的梦想，跟喜欢的女孩结婚，过安宁的生活，”说着他愤怒了起来，“我原本可以不必这样打打杀杀、勾心斗角求生存的！如果他没有把我抢走，没有在我面前杀了我母亲！”
戴安娜握住迈克紧攥成拳的手。
阿莱可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两位合作得如此默契，看来迈克先生知道戴安娜小姐的身份是假的。”
“当然。是我假借小田家的名义给我们两家的生意添了点小麻烦，是我建议父亲与洛克伍德家联姻，我当然知道他家没有女儿，于是无辜的戴安娜就‘适时’地出现在那老鳄鱼的眼前，被他‘胁迫’做了笔‘父女交易’。”
“所以联姻对抗小田家是假，杀掉那两个人才是真正的目的？”
“既然我要独掌瑞德家大权，怎么会容忍不断在跟老对手的拉锯战中消耗实力，反倒让别人有机会做大？”
阿莱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两个人如此精诚合作，对别人来说绝对是噩梦。“戴安娜小姐的智慧与冷静令我刮目相看，只是爱情会让人盲目，你真的确信一个能杀害父亲的男人不会在必要时也牺牲掉你？”
戴安娜毫不担心地大笑道：“离间我和迈克，很明智的尝试啊！但你不知道，”她脸色黯淡下来，“我当时在场。我就在我家的门廊上，亲眼看着他们把迈克拽上摩托车，亲眼看着茱迪中枪倒下，那一刻，我的童年也结束了。”
她看到阿莱眼中闪过的寒光。“别谴责我，环境造就人。奈特小姐现在依然备受呵护，但将来她经历过伤痛、无奈、背叛，真正见识过这世界的冷漠残酷后会变成什么样？我拭目以待。”她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我也只能祝你和奈特小姐好运了。”
阿莱胸有成竹，“两位今天欠下的人情一定会帮上大忙。”
亚历山大·王离开了房间，把迈克的成功喜悦也一起带走了。很好，他如此轻易地看穿了一切，如此轻易地拿住了把柄，如果不就范，仅仅是弑父的流言就足够毁了自己的名誉，在那样的名声下，迈克·瑞德会自然而然地成为各种不记名卑劣恶行的替罪羊。
他还试图离间我和戴安娜……想到这，迈克只觉一阵彻骨寒意冷透脊髓，他一把将戴安娜紧紧揽进怀中，只有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这份温暖他才能有稍许安心。
戴安娜温顺地拥着他，轻拍他的背。她知道卸去玩世不恭、霸道狠辣的外衣，他仍然只是那个过早失去母亲、心中创伤难愈缺乏安全感、在感情上依赖着她的男孩而已。
Δ尾声
余晖将天边渲染得极为艳丽，凯茜在甲板上跟小猫一边打闹一边分享一个足有二十寸的可可蛋糕，笑得无忧无虑。
亚历山大看着她，不禁微微有些羡慕，这样的笑容他自己的脸上可曾有过……
（选自《推理世界》2012年11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