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为什么不找我
我又可以买菜给苏长信做饭了。这三个月以来，每天中午他都吃的食堂，晚上都是他做好等我回家。都是他在照顾生了宝宝的喵喵。喵喵的宝宝有4只，一只麻纹，一只纯白，一只三花，一只斑点，这样的后代让我们很迷惑，它们的爸爸，究竟是什么颜色的猫咪呢。
我窝在家里写小说，无聊了就扭来扭去找苏长信的岔儿。
因为没了工作，我的圈子变得窄而又窄，视野也变得鼠目寸光，生活的全部内容似乎都只剩下了苏长信。
而苏长信，他有他的工作，他的同事，他的圈子，他的娱乐。
如果他说，亲爱的，我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去同事家聚餐。我就会很不高兴，赌气也不吃饭；
如果他晚上和同事斗地主到12点过，我就噘着嘴，唠唠叨叨；
我还常常叫嚷没钱买这买那，刚刚从熊市中站起来的他，还是那么温暖坚韧。不管我如何无理取闹无事生非，他都由着我并试图心平气和地感化我。这也使得我没有机会上演离家出走的悲剧。
机会终于来了。从他答应洗碗却迟迟不动手到接某个陌生女孩的电话超过10分钟到玩游戏超过11点，我一一数落他，并上升到爱不爱我的高度，最后还像更年期的女人一样呐喊，这日子还要不要过？！
他从微笑到沉默到辩驳，最后，他摔门而出。为了让他知道我的伤心，我冲在他前面，拖出自行车，飞快地骑了出去，并丢下一句，你别来找我！
我一路骑到郊区，不时腾出手来抹眼泪，并回头张望他有没有追上来，很遗憾，他没有。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开始着急，他怎么还没来找我？
我赶回家时，厨房亮着灯，苏长信系着围裙，挥着锅铲，说，老婆，开饭啦！
我问他，我出走以后你干什么去了？
苏长信眨巴着他的小眼睛，认真地说，玩了一会街机，然后买菜做饭，等你回来。
为什么不找我？
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万一我不回来了呢？
那时我再去找你。再说，你不觉得你已经过了玩离家出走的年龄了吗。
我们没什么钱，但为了让我住得舒服，他还是租了一套带浴室和厨房的房子。但是因为是一楼，窗户什么的也不算太结实。
在苏长信加班的夜晚，我一个人睡的时候，被盗贼屡屡光顾。第一次，他们用带钩子的竹竿，钩走了我的包包，拿走了我包里的钱和苏长信给我买的新雨伞。
我从此对那只包包产生了恐惧心理，不敢再背。就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结果，第二次，他们竟把我的包包也钩走了！
从此，我害怕一个人睡。
可苏长信要养我，想把我养得白白胖胖，还要攒钱还给家里，还想攒钱和我结婚，他想给我所有好男人能给他们女人的一切。
但他，只能，从主动加班，甚至是加通宵班做起。
在他加通宵般的时候，我就像一个跟屁虫，偷偷跟在他后面，送他走过大路，再穿过一条黑暗的巷子，再送到公司门口。他发现了我，很先是耐心地，哄着我，送我穿国过黑暗的巷子，再走过大路，送我回到我们小小的家。
一个晚上，会往返好几次。终于，他忍不住了，吼我，再不听话，我给你两巴掌，你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撇撇嘴，不屑地说，我知道为什么，你神经病发了呗。
他哭笑不得。
我们不断地摩擦，摩擦，有几次我大哭大闹，他不堪其烦，也和我比着嗓门大。吵过了，他低着头很难过，我立刻后悔起来，赶紧跟他道歉，他则会抱过我，轻声说，只要你好好的，别动不动就生气，就是我最大的安慰和动力了！
我依旧不肯再去找工作，苏长信依旧常常加夜班。
在失窃事件过去不久的冬天晚上，我长久以来的惶惶不安得到了现实报应。
浴室的窗户很矮，窗户栏杆也锈迹斑斑，玻璃被隔壁做球星梦的男孩的足球踢破了一个洞。房东大人没有补上，幸好还有窗帘，窗帘也很旧了，上面的唐老鸭和米老鼠已经褪色。
那个晚上苏长信在加班，我一个人在浴室洗澡。我关上有破洞的窗户，拉上旧旧的窗帘。我洗着洗着，感觉奇怪，似乎有一阵阵凉风吹来，扭头一看，窗帘怎么没关好？刚好把破洞露出来了！
我没多想，拉上窗帘，继续洗。
不对劲，很不对劲。我慢慢地扭过头去，看到窗帘在慢慢移动，它的背后，有一双手，我随手抓起毛巾就冲到窗边，只听“扑通”一声，很显然，有人从窗台跳到了地上！有人在偷窥我洗澡！
愤怒迅速掩盖了惊慌和害怕，我关掉灯，套上衣服，跑出浴室，侧身到房东的厨房抄了把菜刀，冲到浴室后的小路上。
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一阵冷风吹来，我一阵颤抖。我这才感到惶恐和害怕，我想起15岁那个夏天，我想起了骆驼，我握紧菜刀，关紧门窗，躲在被子里发抖。
抖着抖着我就禁不住哭了起来。我不肯给苏长信打电话，我心里在埋怨他，若不是他，我一定在重庆和ET们潇洒快活，何至于租住在这破房子里被人偷窥！又或者，他很有钱，买得起房子至少租得起比这更好的房子？
哭的时候电话响了，是西米露。
我一直相信我们在某些时刻是心有灵犀的，比如现在。其实自她去北京，而后我来江南，我们没写过一封信，很少打电话，都是发信息聊QQ联系。但是，只要一打电话，一定是某一个人承受不起，心里已经迫切地燃起想要回娘家的委屈了。
我按下接听键，我忍住哭泣，刚说了一句，喂。那边已经号啕大哭起来。她的哭完全把我镇住了，我立刻停止了发抖和感伤，就像一只受了轻伤的小麻雀，看见了另一只受了重伤的小麻雀，母性和同情心汹涌泛滥，顿时觉得自己强大起来了。何况，西米露和我，是比奥运冠军掷出去的铁饼还铁的姐妹。
我冷静地问，你怎么了。
她一直哭一直哭，仿佛眼泪把电话线都淹没了。
我就耐心地听她哭，她终于哭累了，深深呼吸一口，说，我和流浪歌手，分手了。
西米露从认识李乐到现在，从没说过一句对他们的爱情泄气的话，不管多渺茫，多艰难，她总是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小母鹿，好象幸福握在手心，浑身都充满了神奇的力量。而且，事实也证明，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深爱彼此。
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她说，分手了。
她在电话里低声地诉说，他们的北漂故事，就像黑白电影，一幕幕在我眼前展开。
李乐在后海一带的酒吧里唱歌，他凭着他的吉他和嗓音，有了小小的人气和市场，他的收入可以抵得上一个中等白领了，而西米露这种小白领。但他的愿望却一点也不白领，他是收入很大部分都砸进他的音响器材里去了，整天除了唱歌就是写歌，录歌，把小样送给各唱片公司。也有唱片公司回应他，但人家要按人家的要求去打造这个新人。
李乐不愿妥协。他坚持要唱自己写的歌。他要做一个真正的原创歌手。如果不能唱自己的歌，他宁愿变成哑巴。
对他的这种坚持，西米露以前一直很欣赏，很仰慕，很钦佩。因为那时他的理想无关乎柴米油盐，以及两个人共同的未来。
但现在，西米露说，她想结婚，想买房子，想安定下来，不想每天都住在充满无数陌生人气息的出租房里！
西米露还说，如果他肯妥协，或者愿意认真在酒吧驻唱，他可以赚更多钱，省更多钱，我们就可以按揭买房子了！可他不肯啊，他只顾着自己的理想，完全是带着理想，裸奔前进！
更重要的，西米露说，总有很多年轻的疯狂的小姑娘们，蜜蜂蝴蝶一样围着李乐，李乐虽然没有背叛，我却再也没有力气和一帮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情为何物的小太妹耗力气！
她跟着李乐的理想，一路奔跑，跑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原来，这条路，不是她要走的路，这条路，抵达不了她想到达的远方。这样的她，对李乐来说，无异于一个沉重的包袱。
他愿意背在背上，宁愿沉重地扛下去，也不换按西米露的意愿，转弯，倒拐，迈上另一条路。
两个人的执拗，是两个人的辛苦。
西米露决定放弃了。她的一个姨妈在某市教育局，已经替她在张罗进中学做教师的事，她很快就要回去。
在这个深夜里，对他们的爱情，不肯死心的人，居然是我，我问，你可想清楚了，就算上天入地，刀山火海，茫茫宇宙，都只有这么一个李乐。
西米露反驳说，是。但男人如此之多，我并不是非爱他不可。
我像是和谁生着气似的，说，是啦，女人如此之多，她也不是非爱你不可。
不是非爱你不可。当相爱的人说出这句话时，是摧毁，是幻灭，是挥手嵫自去，萧萧斑马鸣。在这一刻，所有的白棉花都黯然凋落粉碎，变成了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