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抬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昨日平静的夜晚,却经历里一场狂风暴雨,他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任凭阳光在他身上肆虐,那淡淡的熟悉的香味还在他鼻间缠绕,却是这一夜间,物是人非,昨夜残留的香味和余温尚未散去,那人,却已不在身边,诺大的山林,又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
凌寒闭上眼,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他在想什么,他穿好衣衫,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他望着山崖下的湖水发呆,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相识一场梦,相爱相知梦一场!他和女妃相逢相识,却未曾相爱相知,昨夜那暴雨般的疯狂索取,他如何不知女妃的心思,若不是情到深处难自禁,又怎会那一夜风狂雨骤泪满衫。回首望尽天涯路,他又是独自一人,这世上有个爱他的女子,却终不能留在他的身边,这世间万般苦,人心苦,情最苦,那一夜泪满的衣衫,又何尝不是她的苦,但有些事,终归不是人想的那般美好,深仇大恨,噬魂毒蛊,那一剑她为何收手,又是谁给她下了噬魂蛊,总要有个了结不是吗。百般心思涌上心间,女妃要做个了结,自己何尝不是呢?
凌寒望着那平滑如镜的湖水,能够看到湖面倒映着自己身后那已被冻结成紫色的世界,证明着昨夜纠缠在一起的那个人的存在,他想起了前世流传的诗篇:
槛菊愁烟兰泣露,
罗幕轻寒,
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
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
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
山长水阔知何处。
今晚的月,仍是会如以前那般圆满,而西风依旧穿梭山间,这些都是亘古不变的,变得只有人,不停地在红尘路上轮回挣扎。古人早已将这世间的心酸往复尝了个透彻,虽不应景,却是昨夜最好的佐证。
凌寒一如既往的修炼,但这些天他都没有看到银霜,诺大的一个山林,真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练剑。闭门造车进境不会有太大的进展。按照凌寒最初的打算,离开时筑古荒之后,他要稳固一下修为,然后离开这里,只有容身到中原大地,和那些兵气道的修行者经过生死搏杀才能正真的锤炼自己。但是计划永远也敢不上变化,先是女妃,然后是不空大师,凌寒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一身清净了,他也该动身前往中土了,像女妃一样,有些事,总要做个了结。
又是同样的夜晚,凌寒坐在往常的位置,悠扬的曲调在山间回荡,月如昨夜一般圆润,星如昨夜一般通明,是不变的红尘。凌寒的手拂过那些被冻结的一切,昨夜那个帝境的女子,为爱而流泪痴狂,帝境啊,那遥远而又神秘的境界,而他,一个三段兵者,两世为人,一无所成!老天不曾眷顾过他,上一世他经历了人间的无情疾苦,生离死别,这一世,原本温馨的家庭,在短暂的幸福后,血流成河,玄针门上下几千条人命,那是几千条人命啊,就那么一晃神一眨眼的功夫,成了尸山血海,化为乌有!凌寒不懂这个世界究竟怎么来衡量人命的价值,但是他知道,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有它的规则,或许这片强者为尊的大陆,死几个人,灭几个门派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是那些活生生的人命,都是他至亲至爱的人。也许上一世的他经历的都是天灾人祸,大多都是不可抗拒的因素,他无仇可报,可这一世呢,生他养他的同样是他的生身父母,护他爱他的都是与他有着剪不断关系的亲人朋友,天是什么,命是什么,没有人能解释,可是凌寒恨,他很,恨这片天的无情无义,恨造化弄人,恨命运的无常,恨给了他而又夺走他的一切的命运,人因为活着要受苦,所以生来便会哭泣,可苦尽甘来又要来作何,他尝过苦尽甘来的滋味,却在每每沉浸其中的时候堕落进万丈深渊,爱他的人一个个死去,他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时候,冥冥之中,是否有天怜见,是否有命运在疯狂狞笑,他不知道,但是他受够了这种滋味,受够了被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感觉,他恨不能撕裂这片天,看看究竟是谁,是谁在牵着命运的线,是谁,是谁在把玩着轮回生死,又是谁,冷眼看着无情的世界,嘲笑着线下的木偶……
凌寒回到了那间小木屋,找到了他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那一块黑色的碎布,像是一把刀一样,时刻扎在他心头,就是这块儿布的主人,挥手间掌控着别人的生命,就是这块儿布的主人,顷刻的功夫屠杀了他玄针门上下几千口人命,凌寒要找到他,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超越他,碾压他,要为他的家人讨一个公道。
夜静的可怕,凌寒重新点燃灯芯草,那三座墓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是三座沉重的山岳。凌寒盘膝坐在墓碑前,他一语不发。一个人的时候,那些过往的烟云在他脑海里肆虐,前世今生,有多少欢笑,多少苦乐,细思量,却都是苦中作乐,仅有的那些值得回忆的东西,却都无法留住,被无情地命运撕裂,啊,是了,从没能留住,他向往的,他爱的,全都被夺走了,不是别人,就是那冷血无情的天,心狠手辣的命!他不服,他要活出个颜色,要对抗那夺走他一切的天和命。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了下来。凌寒整整一夜坐在墓碑前,他站起身来,走到那柄深深插入地下的古剑前,这柄剑的主人是凌寒这个世界父亲的挚友,他叫皇越。父亲曾多次救过他的性命,与父亲是生死之交,后来他久居在玄针门,成了门内的供奉,像是玄针门这种小门小派,能拥有以为皇者级的兵者,那是莫大的荣耀,但是父亲从未对外宣布过,他深深知道江湖的规矩,过刚易折。但就算是有这样一位皇者巅峰的供奉,玄针门仍然没有逃过灭门,那个人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皇者巅峰的皇越叔叔都不是他的一合之将!
凌寒静静地看着那柄剑,他的主人,为了保护他而选择了魂飞魄散,那是兵气道令人发指的外道,嫁魂之术,损己利人的邪道之术,施术者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受术者将会受益无穷,得到强大的庇护,可就是这样,皇越耗尽了生命和魂魄的术法却没能挡住那个人,他几乎只用一剑就破解了,那只是毫厘之间,凌寒就可以被抹杀在这个世界的强大,但是他还是活了下来,因为更强大的师父救了他,把他带回了时筑古荒,所以他有机会继续站在这里,吊念那些为他而死的逝者。
凌寒伸手抚摸着那柄古剑,他的主人,却再也看不到当初的那个少年了,他回来了,长大了,带着复仇的决意,可这些他都看不到了。凌寒记得玄针门的一切,也记得皇越的一切,那个皇者巅峰,却让他骑在脖子上纵览河山,给他讲解大陆奇闻异事的皇越,那是他的皇越叔叔,跟父亲一样亲切的人。他临终前告诫凌寒一定不能去报仇,因为凌寒当初身体残疾,无法修炼兵气,可现在不一样了,凌寒有了师父,治好了残疾,还能修炼兵气,他要报仇,这个仇不报他心里永远无法安生,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几千条人命啊,那都是至亲至爱,谁能做到一笑莫恩仇,凌寒自认无法做到。他用力抽出了深深插在地上的古剑,弹去剑身上的泥尘,一缕寒光刹那迸发,带着森冷的杀意,将周围的植被染了一层薄霜,这柄剑的主人曾经是也是叱咤风云的皇者巅峰人物,剑不输于主人,就算被深埋泥土多年,仍然不减当年的凶威,凌寒的手有些抖,抓着剑柄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凶悍狂猛的杀气冲进了自己的身体,它似乎诉说着当年主人的叱咤风云,豪气干云。凌寒微笑着,他轻轻抚摸着剑身,喃喃自语说道:“有朝一日,我会用我的手,用这柄剑,去血刃仇人,慰藉我玄针门上下几千口人。”
凌寒说完将古剑王背后一插,紧靠镇龙剑,他转身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中土,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