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南怀仁是不幸的,同时也是幸运的。由于造反派头目陈升华曾经是杜美玲的病人,其父陈元胜更是杜美玲的老师,通过这层关系,杜美玲不断活动,走了很多后门,打了很多人情牌,最后在众多邻居的佐证之下,南怀仁的确在解放后再没有从事过任何与封建迷信与宗教有关的活动,就算这样,南怀仁只是被免于死刑,最后押送到宁夏中卫团结农场进行劳动改造,南怀仁走的很急,以至于杜美玲没有来得急见面,从此,南怀仁杳无音信,从杜美玲和小南迅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当新年的钟声再次敲响后,小南迅六岁了,南迅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从来不吵不闹,帮妈妈做很多家务,如果妈妈去上班,南迅会一个人呆着,好好看家,见过的人都会说,南迅是个小大人。
南迅忍不住问:“妈妈,过年了,爸爸怎么还不回家呢?”
“南迅乖,爸爸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大西北,爸爸也想我们。”说罢,杜美玲忍不住哭了,这一年,她经历了太多的屈辱,太多的心灵磨难,单位同事的异样目光,邻居的冷嘲热讽等等,好似整个世界都和她过意不去一样,当然杜美玲知道,这是心态,是心病,也许大家没有变化,只是自己更敏感了。
“妈妈不哭,妈妈乖,妈妈乖。”小南迅用小手擦着杜美玲的眼泪,最后南迅大哭起来。杜美玲一阵颤抖,死死地抱住南迅,怕他要从自己身边流走一样。在这个年代,人情比纸还要薄,也许是环境的原因,自从南怀仁被抓走后,平日那些走动频繁的朋友,亲戚再也没有露过面,而杜美玲和南迅也习惯了这种孤独生活。
中卫团结农场,主要以回族人口为主,他们都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并不受环境的影响,虽然教堂被红卫兵挖倒了,但他们的宗教活动依然秘密进行着,并不受形式的限制。在讲唯物主义的年代里,这里依然奉行辩证的唯心主义。因此,在这里,南怀仁只是一个劳动者,没有人给他穿任何的小鞋,生活也算是平静,除了对妻儿的思念,再也做不了什么。这里地形平坦,但交通不便,同时因为特殊的原因,团结农场书记马占山要求,凡是改造的犯人,尽量为家人和农场减少麻烦,不要给家里写信,当然谁也不知道,这马占山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要求。
农场的汉人数量也是很多的,随着农历新年的到来,农场按照惯例要做些庆祝,主要是发放糖和少量面粉。初二日,马占山请南怀仁到家中做客,自然叫南怀仁有点莫名其妙般的受宠若惊,马占山中等身材,有点胖,满脸胡须,基本上算是和蔼可亲。马占山说:“南老师,首先祝福你春节快乐,请上座。”
“书记太客气了,这一年,在农场多亏大家的关心教育,我现在的思想改造,对世界的认识上了一个台阶。”
马占山哈哈一笑,说:“有进步是对我工作最大的支持,也算是农场对党上交的一份成绩单。今天只谈私事,只管吃喝,南老师来我们农场已经一年了,我也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
南怀仁连忙说:“我是个罪人,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来改造的,真是不敢当。”
“来这农场的不管是知青,还是罪犯,只要到这里,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一天,我只信奉一条,那就是创造好的劳动环境,创造好的生活条件,将大家当人看待,在此基础上开展工作,以农场的实际情况出发。”马占山的一番话,令南怀仁的戒心完全消融,感觉是遇到了好人。马占山又劝南怀仁多吃点,多喝点,等酒饱饭足后,马占山说:“今天请你,主要有二个方面的意思,一是好好招待下你,二是有事请求你帮忙。”
南怀仁睁大眼睛,有点惊奇地看着马占山,心想求我帮忙,这多令人震惊,到底是什么事情令农场书记想起我这个罪犯呢,心里大约感觉到了点,但还是不敢确定,只好等马占山继续说下去。马占山说:“是这样的,我有三个孩子,老大已经结婚,各方面独立了。现在心烦的是小女儿马瑞与二儿子马民,一个神智不清,一个是活死人。”
南怀仁这下心里肯定了,接口问:“没有看医生吗?”
“看了,但没有一个肯定的说法,只好将马瑞按照精神病治疗,将马民按照植物人治疗,结果是越治越麻烦,我请族里的圣人阿訇念了古兰经,采用了各种办法,阿訇告诉我是命运,招惹了恶魔,哎,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搞的自己有点精神不正常了,前段时间看你的档案,发现你解放前是搞宗教的,我虽然是无神论者,是革命战士,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不知道你有好的办法没。”
南怀仁感觉到了棘手,还是感觉一阵激动,当下问:“能将两个孩子得病的经过详细说一下吗?”
原来,二年前,马瑞与马民加入了红卫兵,在横扫牛鬼蛇神的号召之下,与其他孩子们一道开始砸碎神像,推到寺庙教堂,在一次对杨爷庙的批斗后回家,二个孩子都说头疼恶心还有点眩晕,马占山两口子并没有太在意,按照普通感冒给了些药片治疗,一直不见好,七天后,马瑞开始说胡话,而马民昏迷不醒,一直是现在问题越来越严重。
根据马占山的叙述,南怀仁心中已经了解个大概,这的确是癔症,更是严重的那种。在毛主席禁绝迷信,横扫牛鬼蛇神以来,可谓是百鬼消藏,在强大的人民信仰之力面前,无论是神仙还是道法都失去了效力,因此,在南怀仁的心中对毛主席是很尊敬的,虽然自己身陷囹圄,但南怀仁是静衣派,宗旨就是不求名利,以教化人心为主,认为人心正,百邪不侵,现在世道正心多于邪心,这才会有神鬼消迹的千古奇观。
南怀仁沉思片刻后说:“看来一定是孩子在搞毁庙行动中,起了邪念,或者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才会有这种后果。”
马占山应道:“对,我记起来了,就是拿东西了,是杨爷庙泥塑像中的,打坏塑像,在肚子中有几十颗五颜六色的珠子,孩子们枪来玩,我的孩子拿的最多,大约有二十颗,同时马民还带回来一个小金塑像,很奇怪的样子。当时我也没怎么理会。因为在我们教里,除了万能的主,其余的无论是佛还是道家的神灵,我们认为都是邪神魔鬼。”
“能叫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孩子妈,快去将东西拿来,叫南老师好好看一下。”
马香应声道:“好,一直没动过,还在老二床下面。”马香,身材干瘦,面色蜡黄,除了头发特征比较明显外,其余部位乍一看和男人区别不大,但场里的老人坚持说,马香年轻时可算是漂亮的美女。
很快,马香拿来了一小包物品,看表情就知道东西很沉。打开后,南怀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些东西大有来头,十分邪恶,当然对于风水师来说也极为可怕的邪器,单凭一颗珠子就可以毁掉千里风水龙脉,虽然南怀仁还不敢确定,但根据师父诸葛云的描述,基本上是八九不离十。
看着南怀仁表情不断变化,马香忍不住问:“这些老东西有问题吗?”
南怀仁点点头说:“我想去杨爷庙看看,当然是允许的情况下。”
马占山说:“这个当然可以,就是距离咱们农场有些距离,靠近景泰县了,那边是甘肃地界。”
“哦,我主要是从这些东西来考虑的,要做到二位孩子彻底好起来,必须要从杨爷庙入手,找出彻底解决办法。”
一听孩子能好起来,夫妻二人立即喜形于色,好像孩子已经好了般,马占山说:“那我明天安排,尽快去杨爷庙。”
南怀仁说:“我现在看看房子,并且布置个风水格局,令孩子好转起来。”
夫妻二人眼神已经告诉了南怀仁,是充满渴望并交织不信任的矛盾。南怀仁没有说话,只是四处走走,然后点点头,开口问道:“孩子属什么?”
“马民属狗,十二月生的。马瑞是兔,三月八日,正好是妇女节。”
“这套房子,主房在正西,而厕所在西北偏北,厨房在西南,杂物间在正东,门在正南午字上,可以说配合完全错乱,从风水角度看,来分析,会导致家里小口出现急难,妻子常年多病,家长在家郁闷,难有权,六十而亡。”
马占山:“南老师,你说的云里雾里,我完全不明白,你就看怎么办,我安排做就可以。”
“就看在你把我当人看,这顿饭的份上,我就布置个富贵局吧,从此健康,富贵荣华。首先将厕所换个位置,就放东南偏东处,将旧厕所挖干净,用净草烧一刻钟,用新土回填。正东杂物间打扫干净,将姑娘住房安排在杂物间,并长期将水缸放入杂物房。以后将大门封闭,走火房旁边小门。这样一改变,孩子病情会好转,其余的从杨爷庙回来再说吧。”
马占山说:“这个容易,最多二天办完,叫些知青帮忙,没啥问题。”
南怀仁点点头,说:“这些珠子和神像我先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马香立即做主说:“送给你吧,现在我想扔都来不及啊,看把孩子害的。”马占山嘟噜一句:“那可是金子造的,是国家财产,不是我们有资格送人的。”
南怀仁笑笑说:“要不我只拿珠子回去。”
马占山摆手说:“都拿回去吧,我可不想拿孩子做赌注,希望这次他们可以好起来。”于是南怀仁带着珠子和金神像回到自己的住处,一处窝棚,条件简陋,在农场中属于独立住处,毕竟南怀仁现在还是接受改造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