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奇脸上有了杀气。
他一定要杀死这两个人。
他们如果不死，林渊不在犹在。
他的剑拔了出来。
他只是把剑的空中轻轻划了一道弧光。
这是死亡之光！
林渊已经看出了鲁奇这一剑的精粹所在，他这一剑当世无匹，是一剑必死的死亡剑光！
林渊不能看着大烟袋关娇娇与赶山人姜十二一齐死在他剑下！
“住手！”
长白老人扯了一下林渊，但他没有扯住。
林渊直走了进去。
他浑身没有一丁点儿武功，但他走得很稳。
他一步步走向鲁奇。
众人都看清了，他是林渊，他就是那个天下第一高手林渊！
鲁奇看着他，心里也是不平静。
这个让他一生不幸福不快活的人怎么还活在这个世上？是他鲁奇剑不快么？是他鲁奇心不狠么？他还活着，鲁奇的心里恨得要命。他一定要杀死林渊，他要马上杀死林渊！
但他是天下第一高手，不能轻易就把这个天下第一高手给一剑杀死，他必须慢慢地杀，杀得让人心服口服，杀得很不容易，他才能借此建立起他自己的威名。
他要盘问林渊。
“你杀没杀雪翁？”
坐在一边的馨儿与长白老人都心中稍安。如果鲁奇给他机会讲话，他一定会把他自己的冤屈都说个明白。
可林渊一答，让他们都愣了：“我杀死了雪翁。”
鲁奇也愣了，他不明白林渊为什么要承认这些。
林渊道：“你是不是很吃惊？你以为我不会承认，我都承认，如果你有什么事儿，可以都说是我干的，好不好？”
他的脸色很平静。
馨儿突然疯了，她明白了，林渊要救人，他宁可自己死在这里，也要救下大烟袋关娇娇与赶山人姜十二，因为他们是他的朋友。
但她没有冲进去，她被长白老人给扯住了。
鲁奇一鼓作气，又问：“你杀死了徐家七口？”
林渊又点了点头。
“你杀死了大刀云飞？”
林渊道：“不错。”
鲁奇道：“他可是你的朋友……”
林渊道：“有些人专门杀死自己的朋友。”
鲁奇道：“你杀死了这么多人，你该向武林还债，偿还血债，你知道不知道？”
林渊一叹：“我明白。”
鲁奇道：“你既然杀死了那么多人，你如今就要还人家的血债了，你出剑好了，同我一拚，如果你可以杀死了我，还可以同天下武林中的人一拚，你今天死定了！”
林渊不亮剑。
鲁奇道：“你为什么不出剑？”
林渊道：“我手中没有剑，但我心中有剑。”
鲁奇道：“心中有剑，那是武学上的最高境地了。你能如此，也真可贺。”
林渊道：“多谢。”
林渊看着众人，看着长白老人。他明白，如果他死了，长白老人会帮他照顾馨儿的。他现在不想让馨儿随他死，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不想让馨儿随他一起死。
他看见了郝二爷与云娘。
他看见了他们眼中的不解与痛苦。他们甘愿牺牲自己，去保住林渊的名声，却不知道他们的性命比林渊的名声更重要。他们也不知道林渊马上就要死了，他的名声同他的性命会一起死去。
他已经死了，还要他的声名有什么用？他更不愿意用许多人的生命去换这名声。
他认为这不值。
他看见了赌客许石的目光，心中有愧，他才会以那样的目光看着林渊。
他虽然会活下去，但他此生再也不会快活了，因为他出卖了朋友，出卖了他最好的朋友。
他看见了郝二爷不解的目光，他看见了云娘痛苦的眼神。
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林渊为什么要承认这些事儿，他们的性命是林渊救下的，他们会因为林渊死在了鲁奇的剑下而免去了死亡，但他们会恨林渊，会恨他一辈子。
他看见了大烟袋关娇娇与赶山人姜十二的不解目光。他们看他那样子，象看着一个十分陌生的人。他们不明白林渊要死了，不明白他们不该死，只要有他们这些人在，武林中就有正义，就有正气。鲁奇这些人就不能肆无忌惮地杀人做事。
关娇娇还是忍不住，她恨恨地问：“林渊，你是不是吃错了药？我们已经查到证据，已经明白了是谁杀死了大刀云飞，你何必逞强，自己往自己头上扣灰？”
他们当然不能明白林渊的心意。
众人之中，只有长白老人与馨儿才明白他的心意。
馨儿被长白老人扯住，她明白她不能上去，她心里很苦：渊儿，渊儿，总说是我可以时时在你的身边，直至你死时，可是你又弄出了这么一个景儿，让我近身不得。你是不要我同你一起死，是不是？可是如果你一死，我马上就死，连半点儿迟疑也没有。你又何必这么匆忙？
林渊站在鲁奇对面，慢慢说道：“你何必问那么多话？你只要出剑就是了，剑下见输赢，岂不是很好？”
鲁奇心里却在打鼓：林渊如此忙着要与他动手，是不是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如果他没有恢复功力，鲁奇一出手，他只有一死。
他决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样的赌博。
他不是一般的江湖过客，他是大侠林渊！
鲁奇反而犹豫了，他迟迟不敢出剑。
“等一等！”
鲁奇正要出手，就有人喊了出来。
喊话的是少林方丈悟性禅师。
悟性道：“两位且慢动手，我看此事已经查明，既然林渊已经直认不讳，就十分好办了。我们今日先把他拿下，明日公众决断，看该如何处置他，好不好？”
众人一齐叫好。
可是，谁来拿下林渊？谁敢来拿林渊？
悟性禅师道：“林渊，老衲见你直认不讳，想是你心中甚是悔恨过去做事孟浪。你是不是依老衲所言，放下屠刀，也学做佛？就让少林僧人拿下你，明日众人议后处置你，好不好？”
众人心道：这个和尚也太愚，你以为他是个省油的灯？他是大侠林渊，是天下第一高手，既然敢做敢当，就一定不怕你们这些正义道的人，据说他是女儿楼主的娇客，人家女儿楼直至现在，可是一句话也没讲呢，人家能让你把她的娇客给拿下了，也一句话不说？你可是白想好事……谁也没有想到，林渊马上答应：“好，只要你们不再打打杀杀，捆就捆吧。”
果然，林渊就被少林僧人给捆上了。
众武林人物大哗。
他们是愈发的不明白了。
拿下了林渊，又天色渐晚，人们就都在这林家堡子的院里院外，埋锅造饭，拿下了林渊，林家当然不再供饭了。
悟性禅师带着几个弟子，匆匆带着林渊而去。
他是怕人多乱杂，走了林渊，无法向武林中人交待。
馨儿坐在院子里。
她没法进屋去睡。
她坐着，心里很苦很苦，她想哭，却哭也哭不出来。
她身边来了一个人，这是长白老人。
说他是个老人，其实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看着馨儿。
他头一回看见女人这样痛苦。
如果他此时还功力十足的话，他会一句话也不说，带着他去找那几个老和尚，把林渊抢回来。
但他刚刚用血解之法解了他身上的“鹰呕”之毒，他要静养多日才能与人动手，否则他只会功力尽失。
死无所谓，但就是去死，他也救不了林渊。
两个人坐在对面，苦苦无语。
来了几个人，他们都默默地站在他们面前。
静夜中宵，他们都不睡，他们都睡不着，他们不明白，林渊为什么要承认这些恶行。他们走过来了，来找长白老人。
既然他活了四百多岁，他应该知道这答案。
大烟袋关娇娇道：“我们已经查明了，大刀云飞后背上的暗器是赌客许石的。他怕被我们发现，急急忙忙挖去了的。”
——那么，林渊疯了么，他为什么要承认杀死了云飞？
长白老人道：“他不想让你们与鲁奇交手，刚才鲁奇那随手一剑如果不被林渊喝住，他会一剑就把你们俩人挥成八段。”
关娇娇没吱声，她不信，她当然不信。
长白老人顺手拿起了牡丹的剑，只是轻轻一挥。
他这一剑全无内力。
剑光已收。
关娇娇刚想说这一剑也不过如此，她的衣服突然被切成了八片，一片片落在地上。
整整八片。
长白老人没用内力。她不知道他已经用不出内力。
姜十二和关娇娇脸又变色了。
林渊又救了他们一回？
楚瑶道：“他没杀雪翁，他为什么要承认他杀了？”
长白老人道：“杀了一个也是杀，杀了两个也是杀，他为什么不承认？”
黑熊陆四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名声是武林人的命，你这么做岂不是坏了林渊的名声了么？”
长白老人一叹，他不说话了。
有人哭泣起来了，哭泣的是牡丹。
“他……他已经只能活几天了……他……他不想让你死……”
人们都默然。
又是林渊，又是原来的大侠林渊。
楚瑶突然道：“都是你，你还哭什么？没有你给他服毒，他会死么？他会弄成这样子么，象一条狗……给人家牵来牵去的……”
黑熊陆四道：“楚瑶……”
楚瑶道：“别喊我，你喊她……”
楚瑶流着泪，跑走了。
黑熊陆四道：“牡丹，你别介意……”
她喃喃道：“我不介意，我不介意……”
她在流泪。
她是不是还该后悔，直悔到她死了，直悔到他与她都一齐入了阎王殿，直悔到她几生几世也悔不尽。
“渊儿，渊儿，我应该比你先走，如果你走了，这世上还有谁可以知我……”
她决心已定，她要等，等到天完全黑透时，她就去结束她自己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