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于朱小乐而言,城里的生活并不见得比村里好多少。没有空间,没有伙伴,玩的项目也不一样,朱小乐也好像没了自信。父母上班后,他一个人天天就是那几个地方,也没个人与他说话。朱小乐显得安静了许多,这样的表现在爸爸妈妈的眼里,朱小乐听话了,学乖了。
朱小乐自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有时候,朱小乐一个人坐在家里,心里早飞回村里了,谁家的瓜要熟了,哪里有个山洞可以去玩一下,什么时候找村北的小子们“决斗”……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直到有一天,爸爸和妈妈说要带着他去学校报名上学。
“见了老师要问老师好!记住了没有?”朱小乐一家三口都穿着干净的衣服,妈妈不停地告诉朱小乐。
学校的名字叫“锦程学校”,意思是说学生有锦绣前程,学校很漂亮,朱小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学校,楼道里铺着亮亮的格子砖,比现在城里朱小乐的家还干净。学校还没有正式开学,没有学生,整个学校很安静。
在门卫的指引下,朱小乐一家三口进了一个门口挂着“招生办”牌子的屋子里。爸爸妈妈满脸堆着笑,那个老师也很和蔼,没等我们仔细去问,就把学校有多么多么的好,获得了什么样的奖励。说得头头是道,爸爸妈妈不停地点着头。
“我们学校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得来的,要求学生各方面表现都好才行,这孩子看起来挺老实的,学习嘛,我们一点考一下试,看看如何。”招生老师说。
“他怎么能看出我挺老实。”朱小乐暗暗地想,刚才妈妈嘱咐了多次的问老师好,从一进门开始,紧张得大家全忘记了。
招生老师给了朱小乐三张卷子,但朱小乐只做了两张,英语在村里压根就没有这门课,朱小乐自然一个字也不会写。
招生老师看卷子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爸爸妈妈的心情也随着紧张起来。“这孩子的语文怎么这么差,多数字都不会写。”老师说。
“是的,孩子在老家没有管,有些调皮。”爸爸说。
“不是的,老师,孩子本来在老家读书,奶奶年纪大了,带不了啦,我们才接了过来,孩子其实挺聪明,只是没有人辅导,现在好了,我保证管好他的学习。”妈妈从后面一拉爸爸的衣服,爸爸立马就把嘴闭上了,显然,妈妈对爸爸的的话不满意。事实证明,妈妈的话的确比爸爸的话管用。
招生老师的脸色在看数学卷子的时候,渐渐好转了。
“从数学卷子来看,他的脑子还是比较聪明的。”老师说。
“是是是,我孩子口算能力很强,买多少菜都会一下算出来。”爸爸总算夸了朱小乐一次。
“老师,您看,他合格吗?”妈妈忐忑不安地问。
“今天能交费吗?如果今天能交费,我就收了,如何今天不能交费,你这个成绩,可能就进不来啦。”招生老师说。
“能、能、能交”爸爸一听,忙不迭地答应着……
回家的路上,爸爸说,交了几千元的学费,是他几个月不吃不喝的工资,要朱小乐一定要好好学习,要对得起父母。
“挣钱不就是为了培养孩子吗?你心疼个啥?”妈妈一说话,爸爸就不说话了。
2
9月1日这一天,朱小乐跟着爸爸去学校报到了。
对于新学校,新环境,朱小乐还是充满期待的。朱小乐也暗暗下定了决定,一定要好好学习,要对得起爸爸妈妈交的那几千元钱,在朱小乐的心里,爸爸妈妈每花一分钱都会精打细算,朱小乐听到爸爸妈妈说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贵”这个字,每天至少说五遍。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以往花钱,都是妈妈说贵,爸爸大方,而这一次交学费,正好相反,妈妈显得很大方,一点也不心疼钱。
因为是第一次报到,朱小乐由爸爸妈妈赔着。从上到下,朱小乐全是新的,这可是以前过大年都没有享受过的最高的待遇,朱小乐反而很不自然,校服与鞋明显有点大,妈妈说,孩子长得快,要不穿不破就不能穿了,多浪费。
进了校门,有一位热情的老师把爸爸妈妈挡住了,说了些学校的规定,让家长放心之类的话,这位老师很热情地扶着朱小乐的背,把朱小乐领进了学校。上台阶的时候,朱小乐看了一眼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满脸堆笑,摆着手让朱小乐跟老师进去。
学校的走廊里有一块落地大镜子,擦得干干净净,朱小乐的身影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在镜子里照了出来。
“这就是我呀”朱小乐心里想,镜子里的男孩子穿着新校服,皮肤有点黑,在宽大的校服里,显得有点瘦小。
“朱小乐,跟我到教室里来。”还没来得及再想什么,朱小乐就跟着老师来到了门口挂着四(2)班的教室外。
“张老师,这是你们班的新生。”领朱小乐的老师打了个招呼,从教室里走出来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她就是朱小乐的班主任,叫张丹丹,也是语文老师。
“这个学生中哪来的?”
“他是从农村来的……学习嘛……”
“唉呀,我们班的人数比别的班多呀,分别的班去吧……”
“下次分别的班,这次就这样了……”
两位老师离开朱小乐两三步远,在悄悄地说话,但有些话还是传到了朱小乐的耳朵里。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朱小乐就交给你了,张老师你多费心了。”说了一小会儿,那位送朱小乐的老师离开了。
“你是朱小乐吧,我是你的班主任张老师,也是你的语文老师,欢迎你,朱小乐,老师相信你一定是个好学生。”城里的老师说话就是令人舒服,朱小乐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
3
“给大家介绍一个新同学。”张老师把朱小乐领进了教室,刚才还吵吵闹闹的教室,迅速了下来,全体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朱小乐。
“下面我们请这位新同学,做一个自我介绍好不好?”张老师一提议,教室里顷刻间掌手一片,尤其是后面那几个男同学,掌声格外响亮,并且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当大家的掌声都要停下来的时候,那几个掌声显得格外响亮。
朱小乐感到了紧张,在村里,他可是村里小伙伴的大王,没有谁不听他的话,一是因为他主意多,二是因为他上树、捉鸟、打弹弓样样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服气。再说,也没想到要做自我介绍呀。
“不要怕,大胆一些。”张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
“额、额、额叫……额叫朱小乐。”朱小乐越发紧张。
同学们好像没有反应过来,面面相嘘,张老师可能体会到了朱小乐的紧张,微笑着说:“说普通话,不叫额,叫我,应该说我叫朱小乐。”张老师的话刚落,同学们总算反应过来了,教室里马上发出了持续的哄堂大笑,“额、额、额……哈哈哈哈……”又是在后面传来了模仿朱小乐的声音,伴随着难以控制的大笑。
“安静!笑什么笑”张老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教室里马上停了下来,反应慢的同学发出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好像一群放肆嘎嘎叫的鹅,猛然间被人掐住了脖子,大家又好奇地用齐刷刷的目光盯着朱小乐,期待着朱小乐的下一个“节目”。
“向大家介绍一下你的爱好。”张老师又给朱小乐布置了任务。
“我,我的爱好是……玩……”朱小乐真的有点懵了,但他还是记住了没有说“额”,但说什么好呢,说爱学习是假话,再说,哪有爱学习的学生成绩不好呢?在村里又没有别的,只有玩了。说着就心里没底,朱小乐用眼睛瞟了张老师一眼,又扫视了一下下面齐刷刷的目光。
张老师好像皱了一下眉,但转瞬即逝。倒是下面的同学,好像对朱小乐的这个回答很有共鸣,虽然没有出声音,但明显感觉他们的身体在晃动。
“朱小乐想要表达的是,他爱好锻炼与探索,爱好动手动脑,兴趣广泛,是不是呀?”还是张老师会总结,是这个意思,朱小乐想。
“是的,我喜欢爬树掏鸟,喜欢下河捉鱼,喜欢与邻村的学生玩打仗,喜欢养山雀、最喜欢的是玩石头……”朱小乐得到了老师无形的鼓励,主动介绍起玩来。
老师似乎没有想到朱小乐会主动说话,任由朱小乐自由发挥,朱小乐看得到,他的回答可能是同学们想都没有想到了,因为前面那几排男生女生,眼里放着光,嘴慢慢张大了,这和刚才哄笑的神情完全不一样。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朱小乐还想往下说,张老师可能要上课了,打断了朱小乐的话。接下来,张老师给朱小乐安排了坐位,是倒数第二排。朱小乐往下走的时候,他的身影好像拽住了大家的目光,大家一直目送着他坐下。
整整一节课,朱小乐不知在想什么,心里乱乱的,没怎么听课。不过,朱小乐觉得,大家也没怎么听课,因为,不时地有人在悄悄地用眼角在瞄他。
4
下课铃一响,张老师前脚一跨出教室,教室里立即像炸了锅。
“额叫张云逸。”
“额叫乔创杰。”
……
教室里全是“额叫、额叫、额叫”的声音,尤其是后面那几个男生,声音尤其大。朱小乐觉得自己很丢人,很老土,其实他觉得自己会说普通话,只是在老家说惯了口,现在一着急、一紧张就说成额了,一个“额”字,看把他们兴奋成这样。
先是坐位上说,说的时候眼睛都盯着朱小乐在看。说着说着,几个男生就把朱小乐围起来了。七嘴八舌中,有两个人十分显眼。
“额叫陈卫东,人称靓仔,哈哈哈。”一个长得十分的白,只要让他在太阳下果果晒一个小时,准备让他脱三层皮。
“额叫李建轩,人称麻杆,哈哈哈。”一个长的细长细长,好像个豆芽菜,
“兄弟,你真是神一样的回答,你的爱好是玩,说到哥的心里去了。哥的爱好也是玩。”靓仔的语气怎么有点阴阳怪气,“只是上树掏鸟,下河捉鱼,还有什么打仗,山雀是什么游戏,那里下的?”
“哈哈哈”靓仔的话引发了大家哄堂大笑。
“你就知道电脑游戏,你还会什么?人家也会切西瓜呢。”麻杆的话,更是引起大家的哄堂大笑。
“去去去,人家说的是正经话,不过我想知道,石头有什么好玩的,石头怎么玩?”靓仔这个好像是真想知道。
“好了,好了,别闹了,各回各位吧。”说话的是一个胖胖的男孩子,他挤进了圈子,脸朝外迎着围进来的男生,张开手,想把他们挡出去。
“唉哟哟,你是谁呀,你是班长?他是你表哥吧,噢,我想起来了,俺叫宋刚。”又是靓仔的话。
“你,你……”
“怎么,想打架吗?,俺不怕你”
宋刚好像不高兴让靓仔说俺,他故意把“俺”字说得很重。
“嗷……嗷……”男生集体在起哄,重点从朱小乐换成了靓仔与宋刚。
“想干什么?”随着一声大喝,站出来一个高个子女生,目光严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靓仔,“陈卫东,你是不是想让我告诉张老师呀?你还在考察期吧?”
“哎哟,是班长大人,我又没干什么,我们闹着玩呢。”靓仔满脸堆笑,变得可真快。
“还不散了,准备下节课。”班长的话干净有力。
“散了,散了。”大家都好像意犹未尽地散开了,宋刚是最后离开的,好像有点真生气。
班长转身的时候,看了朱小乐一眼,正好朱小乐也看了她一眼,两目相对,朱小乐觉得班长的目光好有威严,这威严的目光没有一点表情,有点冷。朱小乐赶快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了。
朱小乐注意到了,宋刚的座位离他的座位不远,和他隔一个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