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柯北趴在大卫身上,拼命抠着喉咙,他的胃里开始难受,十分想吐,他多想把那些肉吐出来,把心中的郁结干干净净地倾泻而空。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不喜欢这个讨厌的半兽人世界。“大卫……你为什么这样做……呜呜……”胡柯北拼命捶打着大卫的肩膀……过了几天,真正的胡柯北回到了唐豆豆和麦乐乐身边,他真的变了很多,除了瘦弱之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唐豆豆和麦乐乐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胡柯北把头久久地埋在了膝盖里,等他再次抬起头时,迷蒙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原来,胡柯北离开唐豆豆和麦乐乐后,又朝着飞行船走去。他很轻松地弄开门,按他的说法越是先进的设备在他眼里越是最容易的,谁让他长了个“电脑”呢!银色的走廊里空无一人,胡柯北有了上次的教训后,不敢再轻举妄动,他蹑手蹑脚地往前走。有一扇合金门半掩着,引起了他的强烈好奇。胡柯北小心地贴着走廊壁靠了过去,侧着头谨慎地往里张望。
刺鼻的药水味夹着血腥味从门缝飘了出来。“你应该感谢我的,我会让你成为最强大的人!我太累了,为了你我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我得进去休息10分钟!”公鸭似的叫声虽然压得很低,胡柯北还是听见了。听着说话的人像是进了里间,胡柯北偷偷地溜了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铁笼子放在地毯上,里面似乎躺着个人。见到有人靠近,笼子里的人好像察觉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向前面移了移,并用猩猩臂般的前肢攀住了铁笼,支撑着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的身体。胡柯北看清了他黄色的头发,熟悉的脸上有着条条血痕,身上缠满了纱布。
“是大卫吗?大卫,大卫!”胡柯北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轻轻地呼唤起来。
笼里的人有了反应,将血肉模糊的脸贴在铁栏上,样子无助而可怕。
“你……胡柯北……你……快离开这儿……”大卫显然也认出了他,他又惊喜又焦急。
“你怎么会……会……”胡柯北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看见大卫的身子不是人类的,从轮廓来看完全是个猩猩的样子。
“很恐怖对吧,很滑稽……”大卫苦笑了一下,随即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如同一只醒来的狼,机警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对胡柯北说:“你赶快走,这里不能久留!”边说还边用伤痕累累的手推搡着他。
“嘿嘿,已经走不了了!”又是公鸭嗓子,他站在里间的门边古怪地笑着,举起了带着发光手表的手,“既然你那么同情他,不如陪他好了!”胡柯北还没来得及回答,全身感觉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瘫软成泥,像熊玩具一样瘫在地板上。不过他的意识仍然是清醒的,他明白自己又落入了魔爪。恍惚中他感到自己被搬到了手术台上,接着看见有一只玻璃眼的瘦老头,看上去像个丑陋的怪物,两只手分别举着注射剂和手术刀,比比画画,似乎在挑选合适的位置下手,他像个时刻准备屠宰小羔羊的恶魔一样嘿嘿地笑。
胡柯北仿佛在黑暗的海里挣扎,就在他坚持不住,快要沉溺的时候,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他,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突然见到了一线光明,一边哭着辨别,一边急急地寻找,一个巨浪打了过来,胡柯北尖叫一声,仿佛有一双大手把他从海里捞了出来,他疲惫地靠上去,感受着身体的温暖。等他醒来,发觉自己正躺在大卫毛茸茸的怀里。“你醒来了?要不要喝点儿水?”
胡柯北点点头,只见大卫顺手从旁边拿起一块冰,攥在手里,一会儿冰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流进胡柯北的嘴里。
“大卫,这里是哪儿啊,怎么这么冷?”胡柯北冻得打哆嗦,他贪婪地往大卫怀里钻了钻,但是身体依然寒冷。
“这里是第四维空间的未开发区……”大卫表情无奈,他低头望着怀里稚嫩圆脸的胡柯北,他还是一个孩子。大卫叹了口气,用大手摩挲着胡柯北的头发:“我们被弄到了这里,老大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他喜欢折磨人……”
胡柯北看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除了尖锐的冰川就是厚厚的积雪,这个寒冷的国度,远没有童话故事中描绘的“雪之国”那么美好,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凄冷。突然,他发现前面大冰柱上照出一个丑陋的人,那是他的头,一只健壮的猎豹的身子!
“大卫,那是我吗?啊,大卫?”胡柯北指着冰柱上的半兽人,那个不伦不类,狰狞恐怖的家伙也伸出了一个手指。
“嗯!”大卫低低地说。
“天啊!”胡柯北跪在了地上。
慢慢地胡柯北接受了自己形体的变化,因为在第四维空间,像他们一样的半兽人很多。他们被不断地制造出来,然后被淘汰,被选择,优秀的被编入老大的半兽人部队。大卫告诉他这些都是老大的杰作。
“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尝尝这个滋味!”胡柯北咬着牙狠狠地说。由于这里处于高寒时空,食物很少,半兽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自相残杀,来猎取食物。好在大卫看上去很威猛高大,而胡柯北动作矫健,又有着小聪明,因此没有沦为其他半兽人的食物。他们不想加入残杀同伴的队伍,所以只能抓一些土生的毛茸茸的小野兽来充饥。每天他们想尽办法躲避其他半兽人的偷袭,同时,还要找可吃的食物。渐渐地,胡柯北和大卫已经适应了吃生肉,喝鲜血的生活。最难熬的是暴风雪来临的时期,在这里暴风雪的光临是有规律的,月初的前五天,这是所有半兽人最难过的日子。他们的身体四分五裂般疼痛,发出凄惨的叫声,随着漫天飞雪飘散。每到这时,胡柯北都忍着剧疼,大声咒骂邪恶的老大。
“柯北,你想回去吗?”有一天大卫问他。
“回哪儿?”胡柯北眨眨眼睛,不明白他的问题究竟有何深意。
“回到人类当中啊……”大卫的眼睛里闪过温暖的光,不管身体如何变化,他还是有一颗人类的心。
“想啊,我一定要回去,杀了那个魔鬼!”
“好,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有救了!你把我吃了吧!”大卫看着胡柯北。
“你开什么玩笑?大卫你该不是饿糊涂了吧!你以为自己是小肥羊,我还不认为我是大灰狼呢!”一听这话,正在啃野兽骨头的胡柯北愣在那里,大卫该不是发疯了吧?
“我是说,你吃了我,只有这样你才能回到人类当中,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如果半兽人吃了他的亲人或者最要好的朋友,他就能变回人类,重新回到三维空间……这就是老大最邪恶的地方!”
“这……这也太残忍了吧?我坚决不干!”胡柯北再也吃不下去了,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尽管大卫言辞恳切,苦口婆心地劝说,胡柯北就是不听。他的确做梦都想回到文明的人类社会,可是人吃人,哪怕吃的是半兽人,也太野蛮了吧!胡柯北打死也不会同意。他受不了大卫不厌其烦地劝说,喊道:“要吃,也得你吃了我!”
在四维空间这个冰冷的世界,每天都有杀与被杀的惨剧发生,人们也活在血腥里,胡柯北望着洁白的天空和土地,心想这么纯洁的世界什么时候才能够照射祥和的阳光,真的纯洁一片呢?
时光如常,大卫见胡柯北死活不同意,就没有再说什么。有好几次,他听见夜里胡柯北饿得直哭,不停喊着妈妈,心里好像被剜过一样。这个孩子非常坚强。
“开饭了!”有一天,大卫叫着胡柯北。
“哎,怎么不用剥皮了啊?”胡柯北望着大卫放下的肉说。
“还不是让你省事嘛,你这个大懒鬼!我可早就领教过了,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趴着绝对不坐着,小心将来退化成虫子。快吃吧!”大卫笑眯眯地看着胡柯北吃。
胡柯北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自从变成了猎豹形体的半兽人,他的食量增大了,尤其特别能吃肉,见到肉还会发出不自觉的低吼声,他扑上去,抓起一块丢进嘴里,心满意足地咀嚼鲜嫩的味道。他眯着眼美美地回味着肉味,等他睁开眼时却发觉大卫一块肉也没动,胡柯北疑惑极了,他问:“你怎么不吃?”
大卫推说自己一点也不饿。胡柯北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停止了咀嚼,张大了嘴巴,抓着大卫的胳膊:“大卫,你不会……”
“吃吧,吃了你就可以回去了!”大卫拍着胡柯北的肩膀,依然是笑眯眯的可亲表情,眼睛里却有透明的泪水滑落下来,他弯弯嘴角,宠溺地揉揉胡柯北的头发。“我也有一个和你一样调皮、爱闯祸的弟弟。我特别喜欢他……”
胡柯北趴在大卫身上,拼命抠着喉咙,他的胃里开始难受,十分想吐,他多想把那些肉吐出来,把心中的郁结干干净净地倾泻而空。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不喜欢这个讨厌的半兽人世界。“大卫……你为什么这样做……呜呜……”胡柯北拼命捶打着大卫的肩膀,累了就趴在那里,傻傻的目光直视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柯北弟弟,你必须回去!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所以只能瞒着你这样做了,反正你吃的不是我,真的大卫早就死去了,你吃的只不过是大猩猩的肉罢了,没有什么了不起,你看,这猩猩肉多香,要是有点儿细盐就更有味道了……”大卫说完拿起一块,自顾自地吃给胡柯北看,他泪流满面。
胡柯北再也抑制不住,抱着大卫哇哇痛哭起来:“大卫,你真不是东西!你……”
“柯北,你怪我吧……无论如何,你都要记着你说的话,一定要惩罚那个魔鬼,这样人类就太平了,我的牺牲是值得的!其实,我也不是多么伟大的人,我也做过坏事,我不能让这个噩梦折磨我,也折磨着所有人!”大卫紧紧把胡柯北抱在怀里,他太累了,他撑了这么久,早已身心俱疲。
“大卫,我发誓一定会做到的!”胡柯北咬着牙,用力地攥了攥拳头,他恨不得攥出水来。
在大卫的悉心安排下,暴风雪再次来临时,胡柯北已经恢复了人形,他裹着猎豹的皮,踩着厚厚的积雪,缓缓远离其他痛苦哀号的半兽人。他站在最高的冰川之巅,迎着漫天的白雪精灵,张开手臂,闭上眼睛,果断地跳了下去。大卫没有来送他,因为,他们承受不了这次比死还残忍的离别。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为什么,我的心还滴血般疼痛?胡柯北身体像发射出去的炮弹急速下落,被呼呼的暴风雪卷起,他离开了四维未开发区,回到了半兽人星。
唐豆豆和麦乐乐听了,谁也没说话,只是握了握胡柯北冰冷的手。
人总会长大,经历快乐的回忆、痛苦的洗礼,才能变成参天大树,长得像山一样风雨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