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春的脾气算不上好,但也不是那种见谁咬谁的人。实际上,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大多数时候他都显得比较平易近人,甚至还拥有一定的亲和力。但有意思的是,今天他遇见三个有身份的人,却毫无例外的统统得罪了一遍。
第一个有身份的人自然是楚烈,不过这是家事,而且是楚烈挑衅在前,他反击在后。第二个有身份的人是椴木大师,也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的第一眼,楚阳春就觉得很不顺眼,下意识的连讽带刺,调侃了一番。倒是这位大师好涵养,却是一笑置之。第三个有身份的人则是姓胡的年轻人,尽管楚阳春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敢在楚烈面前冷嘲热讽的人,想来不是普通人。但也正是因为他的冷嘲热讽,楚阳春才故意的去触怒他。无论如何,现在的楚阳春顶着楚家的十七子的名头,更是小十九名义上的亲哥哥,没理由任由外人挑衅,他却在一旁笑而观之……
他这轻轻的一挥手,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姓胡的年轻人在内,他们首先感到的不是惊讶或者愤怒,而是一种极为奇怪的荒谬。论年纪,姓胡的年轻人比楚阳春还要大几岁,但奇怪的是,当楚阳春轻轻一挥手让他闭嘴时,众人虽觉荒谬,却又觉得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那种淡淡的语气,不经意的表情,让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看上去仿佛一个饱经世事的中年人,无比的从容淡定,并且透着一股不容置疑。
殊不知,在楚阳春眼中,这姓胡的年轻人还真就是一个小屁孩。论生理年纪,楚阳春不过十七,但他的心理年龄却足足大了姓胡的十几岁。
姓胡的年轻人先是一怔,随即怒气勃发,指着楚阳春,道:“你……你……”
话未说完,楚阳春却看也不看他,很亲热的拉着椴木大师,笑道:“大师,这里太吵,借一步说话。”
他不由分说拉着椴木大师往河边走,椴木倒是好性子,微微一笑,却是随着他走。
走了七八步,楚阳春便停了下来。他如此举动不过是为了恶心那姓胡的,走个七八步意思意思也就够了。
椴木大师问道:“楚公子,敢问你是楚家的哪一脉?”
楚阳春笑道:“我是小十九的亲哥哥,你说我是哪一脉?”
椴木大师微微皱眉,道:“既是主脉,却为何不知今日之事根由?”
楚阳春笑道:“大师啊大师,难道你没听说过楚家的白痴小十七么?”
椴木大师先是一怔,随即上下打量着楚阳春,满脸的不可思议,喃喃道:“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
微微一顿,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呵呵一笑,又道:“楚公子,恭喜了。”
楚家小十七灵智恢复的事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他身为摩耶教在淡水城的住持,自然知道这个消息。不过他和大多数人一样,都是半信半疑。世上聪明人变傻、变疯的不计其数,但却从没有听说有谁一傻十年之后,还能再次恢复灵智。所以,当楚阳春自称楚家子弟时,包括姓胡的年轻人在内,都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十年前的那个傻子……
椴木大师看着楚阳春,微微而笑,但心底却是波澜起伏……都说楚家后继无人,十年之内必然没落,现在看来却是未必。眼前这个少年举止看似乖张,但眼眸始终清澈,毫无戾气。论气度,从容而淡定,倒像个中年人,比楚烈和胡长青胜了不止一筹。更难得的是他的手段,诡异莫名,居然连我都看不透。假以时日,此子必定腾达。奇怪,奇怪,都说他十年前一病成痴,难道真是这样么?楚家在淡水城经营了数百年,那个老不死的更是诡计多端,或许……眼前这少年正是楚家暗藏的一只奇兵。没错,多半就是这样,下月就是血之试炼,这少年的灵智恢复的不早不晚,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没鬼才怪。
“大师,你已知道我的身份,请问能否为我解惑?”楚阳春见椴木迟迟不语,心中也是奇怪,这老家伙在琢磨些什么呢?
椴木微微一笑,道:“今天这事的根由其实很简单……早些年因为阴煞作祟,西北的一个小镇就有数千百姓丧生。不知内情的人以为这是天灾,其实却是人祸。当年那只千年阴煞固然难缠,但若是应对得当,其实成不了大患。恨只恨一些人疏忽大意,被千年阴煞的障眼法所惑,最终酿成大患。后来,贵国皇帝颁下圣旨,凡是阴煞出没的地方,方圆十丈之内的人,无论贫贱,都要禁足三月。楚公子应该知道,千年阴煞擅能夺舍,尤其喜居女体,所以……”
话说到这里,楚阳春再不明白就是个真傻子了。
他微微点头,暗道:“难怪小十九一路风风火火,还险些撞着自己,原来是想赶在别人之前封锁消息,又或是抢先将六夫人接回府中。”
“大师,照你这么说……”楚阳春问道:“我和小十九都在禁足之列啊!”
椴木大师摇头道:“这倒不必,集雅斋人气厚旺,乃生发之地,无论普通阴煞还是千年阴煞,出世后都熬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所以,为了活命,它们必须在这一盏茶的时间内,寻得一具合适的肉身。”
楚阳春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椴木大师道:“若非如此,那些阴煞出世后,大可以静悄悄的隐藏下来,而不是闹得鸡飞狗跳。”
楚阳春道:“大师,恕我冒昧,敢问此事与你又有何干系?”
椴木大师微微笑道:“我摩耶教众有****护体,擅能涤污荡垢,眉心灵眼,更是能洞彻阴煞绝地,使其无所遁形。贵国皇帝知人善用,十年前便将一干事项委托于我摩耶教。”
楚阳春点头道:“大师这么一说我就彻底明白了……”
椴木大师笑道:“你真的彻底明白了?”
楚阳春却忽然冷笑,道:“当然也有不明白的地方,比如说……我六娘身为镇南王府六夫人,身份何等尊荣。大师你虽有圣命在身,但说句不客气的话,就因为这个什么禁足令,你便要与我楚家作对?所谓打人不打脸,若是楚家的下人、旁支,也就由得你们。可我六娘何等身份,岂容外人禁足三月?”
椴木大师微微一笑,道:“不瞒公子说,来集雅斋之前,我并不知道六夫人在此。”
楚阳春心中一动了,道:“可你现在知道了。”
椴木大师依旧笑得风轻云淡,道:“其实,我更想去阴煞出没的地方查探一二,阴煞不足为患,真正让人不放心的是绝阴之地。不过公子应该知道,有时候因为某些原因,至少在表面上我总是要维系的……”说到这里,他轻轻一瞥远处的胡长青,笑容变得玩味。
楚阳春点了点头,道:“这姓胡的究竟是谁?”
椴木大师淡淡道:“凌霄阁上,有他胡家的一席之地,此子姓胡名长青,其父乃南疆三省司政。”
楚家虽是总镇三省,但并不意味三省之地都是他楚家的。尤其是这司政之位,表面上只是三省政务的次官,但实际上却是帝家安在南疆三省的一根钉子。而这胡家,因为当年的一桩公案,与楚家已是做了两百多年的老冤家。十年前,胡长青之父胡简就任三省司政,两家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论权柄,楚家远胜胡家,但胡家毕竟可以直达天听,且又在司政之位。总而言之,胡家想要扳倒楚家,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想要恶心楚家,却是简单之极……
胡长青身为胡家长子,从小耳濡目染,对楚家自然没有好感。平时在这淡水城中,也是处处与楚家子弟作对。镇南王府世子,也就是楚阳春名义上的大哥楚思远,正是因为三年前被这厮恶心的不行,一时失控将这厮毒打一顿。一月之后,便因行为不检被皇太后一道懿旨召至帝都,做了太学府的学生……可怜世子三十好几,却要和一群娃娃坐在一起读书。更可怜的是,按照楚阳春前世的说法,他这是属于回炉再造,因为十来年前,他就已经是这太学府的学生,而且还是毕了业的那种!
楚阳春是个聪明人,虽然不清楚这里面的根源,但对他来说,椴木大师那轻轻一瞥就足以说明问题。
如果换做别人,此事多半要费些思量,但楚阳春却喜欢直来直去,盯着椴木大师的眼睛,问道:“大师,可否赐教,我该怎么做?”
椴木大师淡淡道:“缠……”
楚阳春若有所思,又道:“那事后呢?”
椴木大师道:“不关我事。”
楚阳春笑道:“那就说定了。”
两人说话都是轻言细语,这两句说的更是莫名其妙。胡长青虽然离他们不远,却死活听不见两人说些什么,面色不由渐渐变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楚烈的脸色同样不停变幻,手执长枪,一会看向胡长青,一会看向楚阳春,似乎正琢磨着怎样才能将两人一枪刺穿,弄成个肉窜!
楚阳春回头向楚牛儿一招手,大个子便咚咚跑来,道:“少爷,叫俺做甚?”
楚阳春一瞥椴木大师,却见他优哉游哉的转身看起了风景,便示意楚牛儿弯腰,嘀嘀咕咕说了一番话。楚牛儿忙不迭的点头,听到兴奋处,眼珠子骨溜溜直转。
悄悄话说完后,楚阳春却是直接走向胡长青,笑嘻嘻的问道:“你爹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