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世间安得太平道（二）
片刻功夫董卓只觉得自己心胸开阔，骨骼血液之间似乎有一团捭阖之气欲蓬勃而出，视野开阔，就连脑中也如再造一番心境澄明。
似乎那日白洛腕下的诡异曲线也变得清晰可见，他以指作刀自上而下垂到身前的竹制案几上，只听一阵脆响“噼噼啪啪”，那案几竟如爆竹炸裂般自中向两侧蜿蜒生出裂痕。一招出手，气息竟未干涸，若不是于吉与小丫头在场，董卓真心想再出几招看这一口气有多长。不过，牛刀小试之下，董卓深深叹服太平经的高深莫测。
于吉点了点头，端详着杯中的墨绿色茶水，似乎深感诧异。董卓收起心神道：“先生，这是董某自作之物，还望先生品评一番。”
于吉端起茶杯，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细细嘬了一口，微苦之后口舌之间竟升腾起阵阵甘甜之味，一时大为好奇。
“说句实话，老夫本来只是想来点化将军，不曾想到这西凉苦寒之地竟然还能生出此番佳品，老夫不走了，和你一同赶赴广宗城。”
“好哎，董叔叔，我还要好吃的。”小丫头也是欢呼雀跃。
董卓不禁一时头大，随机他正色道：“于先生，凉地寒苦，养出西凉铁骑更不容易啊。”
于吉将杯中剩余茶水一饮而尽，晃了晃茶壶，董卓马上支会，乖乖的给沏上了满满一壶。
于吉心满意足，转而又道：“只是董将军一路来的作风，似乎不像是凉地寒苦的表现。据我所知西凉军一路东来除了从小股逃窜的黄巾军那有所斩获外，那解良城中一应物资你可是统统留给了城中百姓，沿途各大商户你也是从不“打劫”。军中自古就有让城中富户捐资的先例，何况将军出兵平黄巾之乱本就是为国为民之举。”
历史上董卓确实如于吉所言，大肆劫掠财物，更逼各家商户缴纳军资，不从者皆被血洗一空。归根结底源于西凉军后期发展到二十万的庞大队伍，需要这些财物的支持。过刚易折，君子善柔。如今的董卓自然可以选择更为温和的做法。
董卓微微一笑道：“于先生，董某有自己的办法。”
于吉摇了摇头，望了望杯中茶水，似乎意犹未尽。过了半晌，他忽又开口道：“茶不错。”
董卓叹了口气道：“物以稀为贵，茶不错，只是数量可不多，若是先生喜欢，董某这里还有少许，先生可一并带走。此战终了，这天下会太平一段时间，虽然太平日子不长，可还是允许董某再制出些许，先生若是不嫌我凉地寒苦可来一趟再取走些便是，若是先生不方便，可差人与我传个口信，我自会派人送于先生。”
那个原本只会呵呵的小丫头，从车盖上探下脑袋道：“董叔叔不要望了还有我的点心。”
董卓眼睛眯成一道线，望了望远处的太阳道：“那是自然。”
于吉看了眼出卖自己的徒弟，不理会董卓的坏笑道：“孺子可教，既如此，老夫再白送给你一个故事可好？”
董卓当下无奈，不曾想自己有心之举，竟然当了一次聊斋先生。
于吉一边小口慢品茶水，一边说道：“世人很信一些光怪陆离之说，故此有好事者为之，如前朝所传的雌鸡化雄，腾蛇入殿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有人刻意为之。京中有一曹姓小儿，尝为之一梦，有三马同时一槽，故而平生所见姓名中有带马者，或避之或杀之。我想听听将军对于此事的看法。”
董卓闻言哈哈大笑道：“先生这问题似乎跟我董某没有关系，若是先生想问我对于梦境一说的看法，卓自然深信不疑，毕竟有先生讲述气运一说在前。倘若，我是这曹姓小儿，又有何妨，我食汉禄，忧汉民，三马当与董某同为汉臣，又有何缘由杀之，避之。”
于吉哈哈大笑，董卓不为所动。
……
广宗城，现在的河北邢台，此时却成了数万乃至数十万的两军将士厮杀之地。董卓赶至广宗城，按照计划与皇甫嵩汇合。皇甫嵩与董卓还有卢植三人，可以说是汉末汉朝庙堂上最为耀眼的三颗星。当然，三人各有所长，皇甫嵩于朝局中颇为谨慎，在军队中却是威望极高，原因有二，一则其为人谦厚，野心极低。二则，所得军功几乎全部给了自己的部下，这在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时代极为难得。
卢植带兵大战一贯作风便是中规中矩，并不适合这个兵者诡道的大时代，但是其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经济人才，朝内半数以上的相关政务都有他的决策。
再说董卓，手下西凉铁骑所向披靡，将士骁勇可堪天下之冠。历史上，其霸占洛阳之后，十八路诸侯合围董卓，却是止步虎牢关。这里面虽有十八路诸侯各怀心思，非诚心诛灭董卓的因素存在，又有吕布坐镇军中力战天下诸将在前。但是，起决定性因素的还是西凉军举世无双的战力以及董卓“城下一聚”之计的巧妙安排。
东汉末年，外戚与宦官专权，这三人某种意义上都是在何进手下共事。
于吉与那位逗趣的小丫头，并没有真的与董卓一路同行，半道儿二人就离开了，贾诩与于吉本相识，二者打了个照面，有着一场浅谈，至于谈话内容，董卓并没有去计较。并不是说董卓认为如今于吉在自己身上押宝，就真的站在了自己的阵营，不会在军中埋下什么暗桩儿。而是他并不知晓于吉真正的意图是什么，只能走一步说一步，毕竟这些人他还惹不起。
待赶至广宗城，早已是夜幕低沉，中军帐中并没有如他所盼望的那样，见到曹操与刘备这二位日后宰割天下的人物。军帐左角放着一尊铜质灯架，原本可以于十二处放灯油的灯架，如今只有六处放上了灯油。一位老者坐在书案之后，案上放着一封封插着鸡毛的密信，老人神色消沉，见到来人，勉强挤出了些许笑容道：“董卓啊，听说你高升了，恭喜了。”
董卓只觉得眼前的老人就如这灯油，燃不到天亮。相较于皇甫嵩，董卓算晚辈，没有了之前董卓的跋扈。如今再世为人的骆威，心中有了些许书卷气，内敛了不少，恭敬还礼道：“并州牧，河东太守董卓，见过皇甫将军。”
老人抬了抬手道：“罢了，罢了，礼就免了，你我二人是同僚，你怎么像曹操、刘备这两个小辈了。”
皇甫嵩指了指墙上的地图以及桌上的信件叹了口气道：“你也看见了，三根羽毛的加急军情，还有久攻不下的广宗城。”
董卓点了点头，广宗城张角聚众二十万，拼死抵抗的情况，董卓是知道的。但是他毕竟只是敌方将领，要说对天下各地的情况了如指掌，也就只有帅营才能做到。
皇甫嵩摊开用牛皮包裹的绢制文书，指着地图道：“这里，丁原的一万部队被张梁围在阳城，恐怕现在已经折损一半儿，急需救援。还有颍川，张宝驻守的地方，卢植与朱隽也是久攻不下。”
皇甫嵩苦笑一声道：“明面上看，我们攻城拔寨让黄巾军失去了腾挪的地盘，但是依我看，这就像高手对弈，张角失去了地盘却也让我们疲于奔命失去了中盘搏杀的机会，城中这二十万黄巾军才是主力，如今这广宗城成了鸡肋，我们一旦久攻不下，张角以此牵制我们的主力，张梁灭了丁原完全可以直奔洛阳，到时候我们就进退两难了。”
董卓心中一冷，他知道皇甫嵩还少说了二人心知肚明的一点，那就是张角看准了汉军的一个弱点，那就是天下间的豪杰以剿灭各地黄巾叛军为契机，大肆扩张自己的地盘，甚至有一部分采用非常手段劫掠百姓，虽然养肥了自己，但是一旦到了真正决定战争走向的时候，他们就会观望，谁也不舍得用自己真正的实力去与黄巾军硬碰硬，一旦自己受损那么此消彼长，很可能给别人吞并自己的机会。
这就好比他董卓与马腾韩遂一样，一旦他手中的董家铁骑在此次围剿黄巾军时折损过多，失去了统治西凉的实力，那么到那时，马腾韩遂也罢，凉地的胡人、羌人统领也罢一个个都会跳出来，以各种名义吃掉他董卓，甚至自己手下的将领也会造反。
不仅董卓，曹操与袁绍，东吴孙家与荆州刘表，也是如此。
董卓叹了口气，将手中一壶酒放下，躬身正欲出军帐。一前一后两位年轻校尉跨了进来，二人齐声道：“见过大帅。”
皇甫嵩指了指董卓道：“认识一下，这位是董卓，朝廷钦封的河东太守。”转而又对董卓道：“这位是曹操，这位是……”
刘备躬身对董卓施礼道：“在下刘玄德，中山靖王之后，特封公孙瓒将军命令到皇甫元帅麾下剿灭黄巾军。”
普通，真真切切的普通，这是董卓对于曹操和刘备的第一反应。
董卓同样回礼，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刘将军，恐怕这不是公孙瓒而是你刘玄德的注意吧。”声音虽小，但是刘备，曹操，董卓三人却听得真切。
皇甫嵩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今日诸位暂且先回，我们明日商量一下对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