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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灵长类分裂的天空上的风筝(4)

布局有条不紊实际令人混乱的迷宫,活物们在盲目的徒劳的挪动中大口大口地喘息,污秽、浑浊的空气沉滞而躁动不安,掺杂了黏糊糊湿漉漉的酸馊汗臭、刚从烤箱中取出的红薯味道,以及廉价而浓烈的脂粉香。虽然你能嗅到许多东西,但却一无所见。漆黑的昏暗,用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捂住了每一个人布满血丝的眼睛……

当我又一次从这场最近一直反复浮现的噩梦中清醒过来时,全身都浸在湿漉漉黏糊糊并且凉飕飕的汗水里。我用颤抖的左手拭了拭额头和面颊上大颗大颗的汗滴,然后,脱光身上那黏糊糊的衣服,走进浴室。前面曾经提到过,我并不像大多数人类一样每天或者隔日洗澡,但自新宇宙历N年文月第三个水曜日之后却不得不改变了,因为这个令我浑身上下遍布汗液的噩梦几乎每天前来纠缠。

我并非一个很容易出汗的人类,通常于沙微后谷里操劳一天,身体表面还是依旧清爽的。而且在SODOM里从事拾荒的职业也不会像在你们地球上一样弄得污秽肮脏。

无论严寒还是酷暑,我都坚决不洗冷水澡。

喷头里涌出的温热液体从脑门一直浩浩荡荡地冲刷过头发、脸庞、颈项、胸膛、脊背、肚脐、臀部、大腿、膝盖……奔进漆黑深邃的下水道。

思维逐渐清醒,我回想起方才归程上发生的那一幕,不禁满腹狐疑:其元神究竟是否真的在朝我招手呢?难道【MESSIAH计划】继承者的身份已被他发现了吗?那么,对方下一步到底会采取何种行动呢?

他会逼迫我继续进行关于【MESSIAH计划】的构想及实施吗?还是干脆将我宰掉以换取管理这个宇宙的伟大程序所给予的丰厚赏赐呢?后一种做法的可能性并不小于前者,毕竟ASURA已于【乐土事变】中遭到了惨败,他们由一个平等并且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坠落到可以说是极其落后的SODOM,委实难保其中的一大部分不会改变初衷。

浴室里蒸汽弥漫,像一团团轮廓模糊不清而又明确地表达出阵阵阴森意味的纷乱涂鸦。我步出水流,往身体表面抹上一层肥皂。我的身躯表面呈现出不规则的凹凸,有些地方洁白得难以洞穿,某些地方则若隐若现地透明,宛若正在腐化的枯骨。

将泡沫用水冲净后,我用一条粉红浴巾包裹着已擦干的下半身,走出浴室。然后坐到窗前的沙发上,倒了杯冰镇的凉白开水,再点燃一根香烟。

现在,我打算插叙一段后来自己才获悉的事件:刚才红胡子的元神只是处于半物质化的状态,所以其碧绿右手的形貌显得蒙胧、隐约、模糊不清,而且挥扬的时间很短暂,所以,街道上的普通人类是难以察觉的。

但作为拥有元神的肉身就不同了,因为元神之间是有很强烈的感应的。只要你稍稍物质化,附近的就能接受到一定量的相关信息。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于明死后一直将BELIAL囚禁在脑海深处、片刻不敢让它溜出来的主要原因。

当我转过街角后朝着自己的居所狂奔时,他并没有丝毫要急起直追的念头,而是继续徐徐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用不着多久,红胡子就走到了一个昏暗偏僻之处,低声道:“尾随已久者可以出来了,这里没有旁人。”

一位男子从不知哪个角落里赫然冒了出来,站在红胡子的眼前。只见透明无色的平光镜片下,双目平淡却隐隐含着透骨的寒气;面庞清秀;肌肤白皙、细腻、光滑,仿佛吹弹可破;瀑布般晶莹、笔直、气势磅礴的银色长发一直倾洒至腰间;体型并非很魁梧,却也不瘦弱,显得文质彬彬而又结实有力。

银发:“好久不见了,‘不死战将’——净。”

红胡:“我道何人,原来是芭座下的平副官,跟在后面好久了吧?”

银发:“看来你已发现多时,刚才贵元神FILOTANO可是朝在下招手?”

红胡微笑着反问道:“你说呢?”

银发:“听闻你来到SODOM之后,杀了不少肉身,其中有许多还是ASURA族人。”

红胡:“彼此彼此吧。大家寻找【MESSIAH计划】继承者的目的不同,互相残杀是在所难免的,你说对不?”

银发:“那我和你的目的呢?”

红胡:“有些相同又非完全一样,我既没有打算像你一样拜倒在VALKYR23的石榴裙下,也暂时不会当那女子的敌人。”

银发:“成为被VALKYR所选中的EINHERIAR,是一种英勇者的荣耀。”

红胡哈哈大笑:“别跟我讲这些,还是留来唬别人好了。其实你的死心塌地并非对VALKYR,而仅仅是对其中的那个人罢了,垂涎她大概是早于【乐土事变】爆发之前就已经开始的吧?”

银发本来平静的眼里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不过一闪即逝,旁人难以察觉。

红胡:“你总是在一旁看着她和一个又一个男人共享爱欲欢愉,可惜,却缺乏为自己争取的勇气。”

银发微颤的右手当机立断地一挥:“好了。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谈自己的私人情感的。”

红胡点点头:“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你回去向她们转达我的意思好了——我暂时还没有要与之为敌的打算。”

银发本来还想多说些什么,但见红胡已转身走出暗处,还是强行忍住了。也许他觉得来日方长,又或者是出于别的什么缘故。

正位于窗前抽烟的我很不幸地无意中瞧见了对面一幢被废弃危楼里扣人心弦的景致。一对年轻恋人的舌头交织纠缠,大量黏糊糊滑腻腻的唾液在不断地左右晃动。那里距离我并非很近,而且光线昏暗,若非成为BELIAL的肉身后自己的视力莫名其妙地精进了许多,是难以看得此般清晰的。不仅仅双目,自新宇宙历N年文月第三个水曜日之后,我的耳朵也似乎比以往聪敏许多,他们那渐趋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在这么遥远的位置居然还听得这么清晰。

男子的唇携带着大量的涎液移向了对方的粉颈,牙缝间还残留着若干晚餐时的菜渣和肉屑。他的嘴巴如此卖力,他的双手当然也没有闲着,很利索地解开了她上身所有衣服的纽扣。我试图将视线挪开,但毕竟不够虚伪,无法否认已好长一段时期没有体验爱欲的自己的目光被其丰满的胸脯牢牢吸引住。

他没有可能发现我的窥视,但还是很不合时宜地将嘴巴下移,盖住了我正在观赏的其中一边。

另一边也是没得再看的,因为我的视力虽然已超越常人,但还没有进化到足以穿透其整个脑袋的程度。不过,我知道他的右手正在那里忙个不停。

那女子的呻吟和喘息之声尚未很剧烈,不过在我听来,已经足够令自己感到异常难受了。

红胡刚步出其视野,银发就低声喝了句:“MOLOCH,物质化。”语音甫落,其元神就从他的脑海里钻了出来。它身躯粗壮强悍,似积雪般洁白;双臂排列着觺觺而宽薄的墨绿弯刺,仿佛一柄柄收割头颅的锋利镰刀;脊背布满修长的水蓝色绒毛,它们还攀过颈项,覆盖了几乎整个肩膀,一直蔓延到胸膛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个凶神恶煞的牛脑袋,两根犄角黑得发亮,眼睛里绽放出骇人的姹紫,一双鼻孔的间隔处穿了一个寒光闪闪的大环,咧开的血盆大口内参差不齐地伸出一只只淌着黏稠涎液的猩红利牙。

一个阴森而动听的男性嗓音在这昏暗偏僻之处赫然响起:“平,你还是乖乖地受死吧。我暂时还不打算对付‘不死战将’——净,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自甘成为那几个婆娘的走狗的人物,倒是非消灭不可的。”

处于MOLOCH泥垣宫里的平环顾周遭,并没有发现口出该言者的踪迹,不过这声音他还记得,是一位曾于EDEN里共同作战的族人。

“迁,你说对付净没有必胜的把握,难道要杀我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对面危楼里的景致令我的海绵体不禁被大量炽热的血液所充盈。

手里的香烟已经烧到过滤嘴了,按熄、遗弃,然后,我将桌面上的那杯冰镇的凉白开水一饮而尽。

迁那阴森却悦耳的嗓音又于诡异的空气中响起:“MOLOCH的不二法门——【积雷摩云术】的威力巨大,但若运用失当的话,很容易会使整个红莲城生灵涂炭,【MESSIAH计划】的继承者也位于其中,所以你在开启时必然会有所顾及。”

“你的分析确实不无道理。”平的回话从MOLOCH的泥垣宫里冷冷地传了出来,“但即使【积雷摩云术】全然不开,只怕贵元神SONNILLON也未必足以置我于死地。”

我抬头看看悬挂于墙上的时计:再过不多久敏儿就得下班了。由于对面危楼里所上演的精彩一幕,我改变了初衷,它称不上主要的原因,但毕竟是一条燃起自己前往色斯灵尼尔接女朋友回来共享爱欲欢愉的熊熊冲动的导火索。我拿起了电话,但念头一转又徐徐放下了:用不着预先通知,还是直接过去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更好。

SONNILLON从阴暗的角落里缓缓浮现:一头蔷薇色的透明长发;脑袋上挺着两只蔚蓝的尖耳;面容和躯体仿佛一名清秀而狡黠得让人迷醉的男子;腰后垂落九道色泽各异而蓬松的硕大狐尾,长长地拖于地面上。

它瑰丽、典雅,令人不禁有一种想与之亲近的欲望。

但你凑近仔细嗅嗅就会发现:它的每一个毛孔里仿佛都充盈着浓烈的恶毒气息,远比不少外表凶神恶煞、孔武有力的元神要危险得多。

迁:“我并不觉得SONNILLON会对付不了难以肆无忌惮地开启【积雷摩云术】的MOLOCH,但为了胜利得更加轻松,还是决定对你采取以三敌一的诛杀方案。”

我出门前,得先将唇边和下巴上横七竖八的胡碴们清理一下,这群家伙可冒得真快。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的话,我会选用镊子,那样能更彻底一些。不过,即使连根拔起,没过两天它们便又如雨后春笋般竞相脱颖而出。

迁的话音甫落,平便感觉到MOLOCH的左侧和身后各有一只元神从黑魆魆的角落里浮了出来。

VERRINE——头顶上光秃秃的;眼眶里绽放出残暴的猩红;青铜色的络腮胡子漫溢着骇人的淫威;躯体魁梧得粗野;胸腹的肌肤仿佛一块块坚不可摧的硬甲,隐隐散发缕缕寒辉;脊梁、肩膀和手臂上排列着一口口觺觺的利钉,宛若洪荒猛兽那可怕的尖牙,似乎随时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刮破肌肤、劙开血肉,将你的每一根骨头嚼成齑粉。

GRESIL——蓬氄混乱的银发里窜动着大量墨绿色的暗点,它们体积微小为数众多难以计算;七窍中潺潺溢出一股股白花花、黏糊糊、滑腻腻的脓液;肌肤是灰蒙蒙的,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涌现肮脏污秽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心气息。

使用镊子清理唇边和下巴上的胡碴是一件很花时费劲的工作。我现在既然赶着出门,那当然还是选择剃刀更为妥当,虽然效果会略逊一筹。

我往唇边和下巴上涂满洁白细腻的泡沫后,右手徐徐提起剃刀,细心谨慎地开始清理起胡碴来。

形势比想象中要恶劣许多,不过,平倒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惶失措:“来者可是逵与遄?”

一个苍劲有力而又邪气十足的男性嗓音从MOLOCH身后那元神的泥垣宫里传来:“由于【乐土事变】中受伤严重,在坠落SODOM后不久,遄就一命呜呼了。我名为遆,和GRESIL的同调率是77%左右,开启不二法门【昊天虿劫】的威力委实比以前逊色一些。但和逵的【不周碎裂撼】、迁的【瞬戮穹苍】联手,莫说是你这区区MOLOCH,即使要消灭芭的SATAN或者号称DEVA族第一勇士的殊的元神MICHAEL,也并不困难。”

面对着三个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强敌,平不敢再有丝毫的大意。昔日EDEN里相传最强的元神是齐的LUCIFER,但它神龙见首不见尾,有幸真正目睹其尊容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是亲眼看到那被称为“和管理这个宇宙的伟大程序的能力相去无几”的不二法门——【唯我森罗】了。

真正有不少人见识过其不二法门而又被传说得异常善战的元神,莫过于殊的MICHAEL和ASURA族的最高领导层——“三贵子”之一的芭的那只SATAN。别的战事里它们的骁勇表现用不着多说,只谈中央广场一役,就足以让人闻风丧胆:MICHAEL的【逆鳞剥】几乎要了有“最可怕的元神”之称的BELIAL的命;而SATAN更是凭着自己的不二法门——【通天鬼众道】,只身将那一大群卫道士玩弄于股掌之间。

此时此刻,对方却道连SATAN与MICHAEL也可以轻易地歼灭,看来——委实不能轻敌,除非他说的只是大话而已。不过,平觉得遆所言非虚,因为【乐土事变】中,自己虽并非与SONNILLON、VERRINE和GRESIL处在同一战区,但身为ASURA最高领导层——

“三贵子”之一的芭的副官,对EDEN各域的情况都是有所关注的,尤其他们三个都位于本族里表现活跃的勇士之列。想到这里,他的内心不禁泛起一丝感慨:往昔为了相同的理想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今日竟变作即将展开一场殊死搏斗的仇敌。毕竟,人类的内心是善变的,尤其是在经历过惨痛的失败之后。

这并非平坠落SODOM后首次要与以往携手奋战过的族人为敌,他也诛灭了不少得到元神的新肉身。每一个人寻找【MESSIAH计划】继承者的企图都未必一样,不一定再是旧日那曾经将众人团结到一起的理想,为了各自的目的,相互残杀在所难免。因为——人类,总是喜欢党同伐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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