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胡子位于其元神的泥垣宫里,轻揉着依然沉重的眼睑,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幕:
熊熊战火于EDEN已经炽烈地焚烧了三天三夜,族人们与DEVA之间的厮杀如火如荼。元神和人类的血液汇成一道殷红和靛蓝色相间的洪流,淹没了每一个地面作战者的肚脐。而由那些空中作战者所制造出的倾盆血雨愈来愈烈,还不时携着大片大片模糊皮肉和一块块狰狞的白骨。
我位于自己元神的泥垣宫里驾驭它面对着四名DEVA族雄性元神的围攻。持的TYRAEL相貌庄严得散发出一种强有力的压迫感,浅灰透明的一把长发和两只羽翼宛若阴沉得令人感到窒息的雾霭般于魁梧的脊梁后翕动,右手持一柄觺觺利剑状的熊熊蓝焰;增的RAGUEL不怒自威,琥珀色的小平头,背扬一对绛紫的翅膀,怀抱金光璀璨的七弦竖琴;广的UZZIEL面目凶悍,脑壳的周遭光秃秃的,只正中最顶处竖起一根枯黄的冲天辫子,其末梢还撑开了一柄猩红得触目惊心的大伞,双翼的色泽与头发一致;毘的CAMAEL形如一名全身上下几乎都包裹在银白耀眼的盔甲中的骑士,仅仅露出一双里面暴绽出深褐寒辉的眼眶和裸露于血淋淋的战场的两只墨绿羽翼。
面对它们四者联手,我的元神显然招架闪避得愈发地吃力,幸而【灭度流沙】是一项可以令自身整体或者局部分解为微尘并且按不同的需要重组成各种形状的不二法门,否则,只怕我早就被碎尸万段,一命呜呼了。也正因为具备这种特殊能力,我于【乐土事变】爆发至今都没有被消灭,故有“不死战将”之美誉。
不过,此番对手并非等闲之辈,它们于【乐土事变】初期曾每只独力守着通往生命树的一个方向。当时前去袭击该处的数万ASURA竟然久攻不下,直至敌方大量援军赶至,那次行动以失败告终。所以,持、增、广和毘被DEVA们尊称为“四面大护法”——“东刃侍”、“南琴守”、“西伞卫”与“北兽一夫”。
RAGUEL那琴声显然是只有被锁定的目标才能听闻的,时而似玉珠落盘,时而又如苍山流水,时而也若怒海扬波,时而还像雷霆鼓噪,时而甚至仿佛地裂天崩,吵得我不禁有些头晕目眩。在以一敌四的殊死搏斗中,若不能每分每秒都保持思维清晰头脑沉着的话,必定是异常凶险的。TYRAEL手中的那柄觺觺利剑状的熊熊蓝焰风驰电掣地朝我元神的颅顶刜来,我慌忙躲避。可是由于被七弦竖琴喧嚣得头昏脑涨的缘故,我的反应迟缓了,虽然勉强闪过灭顶之灾,却落得个断臂的下场。
TYRAEL见劚掉了我的一条左臂,便乘势使出更凌厉的攻击。不过,我“不死战将”这个美誉断非浪得虚名的,那脱离躯干的左臂化作一团尘埃,飘到右手中凝聚成一根月牙杖,当胸一横,恰好招架住直刺过来的蓝火青锋。
CAMAEL乃一只双相元神,也就是说,其于物质化的状态下,即使不开启不二法门,也具备两种大相径庭的形相。貌似骑士的它将头颈缩进胸膛,全身上下多处关节以出乎旁人意料的方式扭动,不一会儿,竟然变成一头苍翼白豹,晃着觺觺利齿恶狠狠地朝我的元神扑来。
UZZIEL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具体唠叨些什么我听不清楚,因为自己已经被RAGUEL的琴声震得快要昏厥了,只知道其不二法门——【混元无界】即将开启。
正当此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件赫然发生了——所有尚未死亡的ASURA都朝着云层摔上去,族中某些长着若干双健壮翅膀的元神翻过身来,拼命地扇动翅膀,但无法飞上去接近地面。DEVA却依然高高在上,他们似乎意识到胜利已经临近,齐声高唱着赞美管理这个宇宙的伟大程序的动人诗篇,虽然距离愈来愈远,那些身影几乎只剩下绿豆大小,但仍能令人感觉宛若节日礼花盛放般地喧嚣。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感到自己和所有的族人都将狠狠地摔落在那道结实得素来没有任何物事可以穿越的云层下。但用不着多久,我便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因为它史无前例地打开若干个仿佛一张张嗜食的血盆大口的洞。
就在此刻,本已快要晕厥的我很不合时宜地彻底昏迷了过去。
当红胡子苏醒过来时,他看到云层的洞穴早已重新闭合得天衣无缝,而自己身处其下面的另一个世界——SODOM。
其元神把右掌上的月牙杖往空中抛去,它顿时化为一片齑粉又重新聚合成一条手臂,并且飘至左肩毗连处,再度与之牢牢地连接在一起。他察觉到于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明的死亡以及BELIAL获得了新肉身,便匆匆往该处赶去。走着走着,红胡子途经大片崭新富丽的茔冢,不禁大吃了一惊。本来于城郊看到一个墓园,丝毫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也素来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只不过眼前的景致委实过于诡异。红胡子看到每一块墓碑上所刻凿的竟然都各是一位ASURA的元神之名。
他充满疑惑:这怎么可能?按自己的元神感应,族人们应该是散落于这个世界的不同角落的,何故此处竟然集中了如此多的其元神的墓茔?这片冢林的建造者究竟是谁?大家堕落SODOM至今所经历的时间并没有多漫长,他怎么能在如此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将一具具零星分布于世界各地的元神尸体都汇聚到此,并且为它们筑起一个个如此奢华的坟?
红胡子环顾四野,阒无一人,只远远地看见有间富丽堂皇的大屋位于冢林的边缘,便满腹狐疑地在泥垣宫里驾驭着自己的元神径直朝该处走去。
行近,他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便昂首挺胸地推开门走进去。屋里的布置显得格外豪华,却非常昏暗,仅有一缕光芒自某个偏厅内传来。
遇到这种情形,若换作是我,是断然不会随随便便就闯进那间屋子的,更别说继续深入查看了。红胡子却不假思索地迈开大步向着亮处前行,我想:或许是因为他以往一直生活在EDEN的缘故,【乐土事变】爆发之前,那里的物质文明极度发达,人心异常单纯,与落后、野蛮、物欲横流、凡事都得百般权衡利害关系的SODOM世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壤之别。
来到金碧辉煌的偏厅里,他看见正中摆放着采用某种即使于EDEN世界中也属于极其昂贵的石材精雕细琢而成的一张圆桌和十三个座椅。
主位左边毗邻处坐了名全身都罩在一件黑魆魆的连帽长袍里的陌生男子,只露出张白皙秀丽的脸。他露出一个富有美感而又略显诡异的笑容:“你终于来了。”
“等很久了吗?”红胡子根据眼前的情景不难看出对方显然是在等候着自己的到来。
黑袍子轻摇了一下头,脸上还是保持着那种神色:“不,你到达这里的时间恰好在我意料之中。”
红胡子从自己元神的泥垣宫中步出,大摇大摆地走到正对着主位的那张椅子旁欲坐下。
黑袍子:“别,那是险位,不能随便坐。”
“那你觉得我应该坐到哪里才合适呢?”
黑袍子从阔大的袖口中伸出一根食指对准了主位右面的第三张椅子。
红胡子:“谢谢。”语毕,他便走过去,坐到对方所指的那个位置上。
黑袍子:“用不着和我客气。”
红胡子:“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怕冒昧了。请问,你是什么人?”
黑袍子:“一个为亡在SODOM的元神们守灵的人。”
红胡子:“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并非ASURA。”显然,他对每个族人的外貌都是相当熟悉的。黑袍子:“不错,我属于GARUDA。”红胡子显得有些不解:“GARUDA?”黑袍子:“是的,云层下面这世界里的某个民族。”红胡子的思路似乎还并不怎么清晰。黑袍子:“有一点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和【乐土事变】爆发之前那人人平等的EDEN截然不同,它存在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国度、阶级和民族。”
红胡子开始有一点明白了:“你是堕落到SODOM里某只元神的新肉身?”黑袍子点点头:“确实如此。”红胡子:“你于此处等着见我的目的是——”黑袍子:“ASURA于【乐土事变】里惨败,由一个平等并且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坠落到这可以说是极其落后的SODOM,其中的一大部分已经或者即将改变初衷,某些人赶往红莲城搜寻【MESSIAH计划】继承者之目的是要杀死他以换取管理这个宇宙的伟大程序给予的丰厚赏赐。但我深知你依然是一名忠实的追随者,直至最后。”
红胡子:“你打算和我一同前往【MESSIAH计划】继承者所在的地点——红莲城?”黑袍子:“不,是你自己去,并且把他带到这里来。”
“为什么?”
“因为必须这样。”
“必须?”
“没错,因为那个奘现在还只是一名努力地掩饰自己身份、逃避承担救世重责的人类而已,直至被你从位于北俱卢洲·胡不与国的约丹赫姆带来到这里——地处西牛贺洲·白民国·他化自在城郊野的叛德魔鎏墓(PANDEMONIUM),再见到我之后,他才会自愿步上荆棘满布的征途,成为真正的【MESSIAH计划】继承者。”
红胡子沉默了片刻,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毕竟这只是初次会面而已,以往我们素不相识。”
关于这点,黑袍子并没有作答,却反问道:“你需要来瓶饮料吗?有冰镇的。”红胡子回答得倒是很爽快:“我确实觉得有些渴了。”黑袍子击了一下掌,某只元神进入偏厅,将一瓶凉丝丝的饮料置于红胡子面前。“这是你的元神?”黑袍子点头。
红胡子凝视着那只元神,道:“我一直以为它早已亡于EDEN。”黑袍子:“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红胡子重新面对他:“当然。请你告诉我应该如何行事吧!”
“别着急,待你解过渴后再详谈也不迟。”红胡子拧开了眼前这瓶自己以前素未见过的饮料的盖子。黑袍子:“其名为HAOMO,是SODOM里才有的饮料,不过我想应该适合你的口味,因为……”
红胡子呷了一口,道:“它和我于EDEN时经常饮用的SOMA14没有多大区别。”
见对方喝完那瓶HAOMO之后,黑袍子道:“是告诉你现阶段需要知道的一切的时候了。”
“那么,你打算从哪一点开始呢,是互报姓名吗?”
“这个倒不需要,因为你的我早已知道。”
“我猜也是,你的呢?”
这位从一开始脸上就一直露着一个富有美感而又略显诡异的笑容的GARUDA族男子答曰:“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