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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落幕(1)

在对付索额图的时候,明珠呈现了阴险的面容;

在收复台湾的时候,明珠呈现了潇洒的面容;

在对俄反击的时候,明珠呈现了圆滑的面容。

这就是明珠,一个阴险的人,一个圆滑的人,一个从容地行走在仕途中的人。

明珠从没有家世、没有靠山的一个小小侍卫,做到了刑部尚书,做到了内务府大臣,然后又做到了内阁大学士,好运一次又一次地砸在了他的头上,风雨之后,终究出现彩虹。

选择了,永不停止,永不放弃,这便是明珠的一贯作风。

秉着这种作风,明珠在平定三藩时表现了执著,在整垮索额图时表现了从容,在推举施琅时表现了英姿飒爽,在推举彭春与萨布素时表现了左右逢源,一切只因为,他要走下去。

人生还没有划下句号,你就要不停走下去。

明珠依旧要前行,作为内阁大学士的他,每日按时到内阁上班。

内阁这组织,源自于明代。

明代以前,皇帝的帮手被叫做丞相,中国很大,鸡毛蒜皮的事情很多,皇帝毕竟只是个人,你要指望他能管理这大么一个国家,没有帮手是不行的,丞相就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的人。

丞相这职位从秦始皇同志那里开始,历代相延续,到了明代,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丞相胡惟庸同志想造反,朱元璋很生气,废了胡惟庸,而且连同丞相这职位一起废掉。明朝仍然很大,国家事情仍然很多,但农民出生的朱元璋同志发扬艰苦卓绝的劳模精神,硬给扛住了。

朱元璋死后,他儿子朱棣夺取了侄儿的政权,当上了皇帝,是为明成祖。

朱棣同志长期在北方磨练,加上参加的又是最为艰苦的军事磨练,在吃苦耐劳方面自然不会太差,可是朱棣兄很忙,经常忙于征战,晚上在宫里也忙活,于是,他就设立了内阁。

内阁比丞相职权要小,丞相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内阁在开始的时候,只是给皇帝打打下手,没有发言权,与秘书类似。然朱棣死后,内阁制度在“三杨”的率领下,被发扬广大。

又过了若干年,明朝出现一位相当厉害的人物,一个来自荆州的湖北人当上了内阁首辅。这人相当地猛,皇上是他徒弟,皇上都听他的,底下的大臣没话说,他想收拾谁就能收拾谁。

内阁,到了他最风光的时刻。

物极必衰,日中则昃,到了清军入关,内阁的风光不再。在顺治帝晚年,恢复了明朝的内阁,但是内阁官员仅仅为五品,加上满洲人不大待见汉族知识分子,内阁形同一摆设。

虽然内阁是一摆设,但是它仍然拥有一样绝杀武器。

这种武器,叫票拟。

清朝疆域是相当大的,官员也是相当多的,据本人不完全统计,清朝大概保持在三万左右的官员数量,这些官员在顺治朝与康熙初年,与皇帝打交道主要靠特殊信件——题奏!

特殊信件的内容无外乎有两类,一类是公事,打仗任官,黄河决口之类;另一类是私事,比如皇上您最近好吗,您妈现在还好吗之类;前面一种信件叫题本,后一种信件叫奏本。

京官与六部衙门的题本,直接上交内阁;地方官与京官、六部衙门的题奏,上交通政司,通政司转呈内阁。内阁在接到这些题奏之后,分门别类,然后批出处理意见,上交给皇帝。

皇帝在看完内阁的处理意见以后,盖上大印,就可以执行了。

内阁代替皇帝批出处理意见的过程,就被称为票拟。在处理问题时,皇帝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但是康熙初年,辅政的四位大臣们不干,你们都提出处理意见了,我们喝风去?

前面已经讲过,四位辅政大臣都是相当厉害的角色,他们干脆把内阁给废了。

后来玄烨亲政,搞定鳌拜,推崇汉族制度,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内阁方便,可以减轻自己工作压力,又可以使自己在施政的时候少犯错误,于康熙九年新设立了内阁。

内阁大学士的官职,由五品升至了二品。内阁大学士满面春风,他们有理由相信,他们的往日辉煌,又将重演,但不久之后,三藩叛乱,使得内阁大学士们的期望全部化为了泡影。

由于内阁大学士多为汉人,三藩也为汉人。在满洲人印象中,汉人都是相当阴相当能忽悠的,保不定内阁与三藩通了气,在他们背后插上一杠子,那就真够他们喝上一壶的。在这种形势下,玄烨对内阁没表现出昔日热情,反而对满族同胞议政王大臣会议表现了格外垂青。

三藩被平定以后,内阁被埋了很久的光环,重新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虽然清朝没有设内阁首辅,但坐在那里的明珠同志自然也会成为首辅。内阁大学士连明珠同志在一起通共七个,三个在明珠门下拜了码头,另外几个都是和稀泥的,你说谁是首辅?

尽管明珠很有权力,但是明珠在内阁的表现依然很低调。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回家专研学问,时不时跟儿子纳兰性德讲讲词,即便是在讨论重大问题时候,明珠也常常保持沉默。

在对待同事方面,明珠表现得相当到位,力争跟所有同事搞好私人关系。

明珠一如既往地礼贤下士,一如既往地逢人陪笑脸,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

但凡有大臣被处罚,当被处罚的大臣气冲冲找到明珠时,明珠一定会相当和蔼地告诉他:“老兄,你知足吧!看你捅了这么大个地娄子,要不是我帮你说了好话,保不定你早被咔嚓了。”

被处罚的大臣带着感激的心情,离去了。

如果接着来的是个受到皇帝嘉奖的人,明珠一定也会和蔼的告诉他:“我在皇帝面前为你讲了好话,皇帝才破例奖赏你的。”来人继续向明珠投来了感动的目光,然后慢慢离去。

在办公室,明珠是个很低调的人;在私底下,明珠是个很够意思的人。

于是,在很多大臣心目中,明珠都是一个好人。

最让明珠欣慰的,不仅是自己有很高的地位,很好的人脉,而且还有个好儿子。

明珠长子,纳兰性德。

性德,纳喇氏,初名成德,以避皇太子允礽嫌名改,字容若,满洲正黄旗人。

纳兰性德是很聪明的,二十几岁就中了进士,他善于骑射,喜欢读书,尤其能写词,如果说杨慎是明代词人第一的话,纳兰性德就是清代词人第一,他的词作被后人称之为饮水词。

如果不是后面还有位伟大的文学家出现,他就成为了清代文学第一。

纳兰性德在文学上已经相当优秀,但是后面那位却在文学上登峰造极,直到今天,研读那位作家的作品成为了专门的学问,那位作家生前穷困潦倒,而现在很多人都得靠他养活。

在讲纳兰性德的成就之前,有必要讲一下,什么是词。

在唐代,人们都写诗,关于诗,就是按照规矩写成的几句话,只要是中国人,基本都背过诗;在唐代末期,有些仁兄写出的东西,有几句话短,有几句话长,被人戏称为长短句。

再后来,人们有给这些长短句配上了乐曲,这些长短句就能当歌词唱,简称词。

宋代的词是最好的,有唐诗宋词的称呼。比如范仲淹、柳永、苏轼等等,这些都是相当厉害的人物,他们的词,有的雄浑,有的缠绵,雄浑的被称为豪放词,缠绵的被称为婉约词。

事实上,在那个时代,雄浑的词是不大受待见的。不是因为这些词写得不好,而是因为唱歌的基本都是勾栏妓院的女子,你让她唱出关公来,那还真难为她,所以婉约词就成了当红的流行歌曲。宋朝灭亡,元朝人懒得作曲,明朝人爱读黄色小说,清朝成了词的第二高峰。

而高峰中的高峰,就是纳兰性德。

何以为证?以词为证:

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首词是纳兰性德悼亡其妻子卢氏的经典之作。

我只能告诉你这首词写得好,关于怎么好,为什么好的问题,你自己琢磨,再不行就回去问高中语文老师,我要讲的是纳兰性德曾经编了一本伟大的学术著作——《通志堂经解》!

顾名思义,这是一本解释古代经典的著作,部头很大,我读过其中关于《易经》的部分解读,当然我也不想讲这本书,想讲的是参加编这本书的,一位很厉害的角色——徐乾学。

千呼万唤始出来,乾学兄,请登场!

徐乾学,字原一,江南昆山人。

此人从小就是天才,八岁就能写文章,康熙九年十岁不到便中探花,如果大家记性不差,他同年中有两位我们已经详细介绍过,一位是李光地先生,一位是陈梦雷先生。

李光地与陈梦雷都是相当优秀的人物,然而跟徐乾学一比较,终究还是甘拜下风。

按照规矩,中了探花,自然就是翰林院编修,等着翰林院编修散馆后委任重要官职,当然这段时间比较难熬,众多的翰林院编修都期盼一个机会——外出担任乡试考官的机会。

外出担任考官,不仅有机会取得灰色收入,而且有机会认识天下才俊,保不定你运气好,认识一个将来牛气冲天的人物,到时候他跑过来冲你喊声老师,你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徐乾学运气好,他也的确赶上了趟,被任命为顺天府乡试副考官。与此同时,他在阅卷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位很优秀的人物,名叫韩菼。

韩菼兄是河北人,很聪明,也很勤奋,他带着势在必得的信心,走进了考场,轻轻松松地答完考卷,兴高采烈地回到旅馆,他知道河北没多少人才,这次乡试,考中是没有问题的。

没错,韩菼的学问很好,试卷答得也很好。

事实证明,不是你学问好,答题好,你一定能上的,如果你的考官是个二百五,你考得再好也是白搭,韩菼兄就遇到了一个二百五式样的考官,稀里糊涂就把他的答卷扔进了废品堆。

到这里,韩菼兄的命运本来已经注定,回家复习三年,三年后再来吧。

在打击即将降临韩菼身上的时候,徐乾学拿起了韩菼的试卷,兄台啊,险些把你给埋没了,当即决定录取韩菼(拔韩菼于遗卷中),第二年韩菼进京考殿试,被玄烨点中了状元。

韩菼兄后来与徐乾学同志成为同事,他始终感念着这个对自己怀有知遇之恩的人。

徐乾学办了一件好事,然而他回到京城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奖赏。

徐乾学收到圣旨,降级留任。

理由很简单,因为徐乾学同志为了考试的公平性,唯才是举,而忘记了清朝考试的规矩,一个汉军八旗都没有录取。汉军八旗虽然卷子答得差,但人家是有指标的,你必须得录啊。

世界就是这样不平等,如果你是北京人,考个四百多分,估计能上重点;如果你是山东湖北的,你也考个四百多分,你要么选择读专科,再要么你就回家待着去,你只能认命。

其实也不能怪制度,因为在山东湖北,始终扎着一堆读书不要命的人,你怎么考他,他都能弄出六百多的成绩出来,你就得服。针对这种地域能力不同的做法,清朝考试分区录取。

清朝考卷为三个区,大体就以长江为界了,长江以北是北区,长江以南江南地区是南区,但是由于划分考区的时候,云南、四川、贵州等地尚未被攻下,后来在那地儿设立为中区。

分区考试,按区给出录取指标,我不解释相信大家也知道,南卷试题比较难,因为那里是读书狂扎堆的地方;北卷相对比较容易;而中卷纯属是送人情,往往得送上几个进士。

在康熙三十八年前,安徽凤阳与合肥的考生是比较占便宜的,他们虽然读书也很牛,但是被稀里糊涂地划进了中卷考区,直到康熙三十八年后才重新被分配回了南卷。

当然,清朝考试还给旗人优惠条件,他们参加科举也有特定名额;对于官员子弟参加考试,为防止其作弊,专门设立有“官”字号,像电视剧中那种官员子弟考法,有些胡扯。

徐乾学就是违反了这个规矩,被降级。

反正徐乾学还年轻,四十多岁,犯错顶多算个违规,又不贪污,也不纳贿,更不渎职,以后前途依然光明,所以他不用担心,他相信好运还会落在自己头上,现在需要的只是等。

徐乾学继续在翰林院里熬着,然而不久后,他的父亲去世,他守丧二十七个月;然后母亲又去世,继续守孝二十七个月,这样耗费了他五六年的宝贵时间,再回京城,已五十开外。

还好,徐乾学是个神童,在仕途上不顺,他安心做着学问。

到京城后的徐乾学,帮助纳兰性德整理了《通志堂经解》,于是他与纳兰性德成为了朋友,在这期间,他也见到了明珠,在徐乾学的眼中,明珠是个很和蔼并且很正直能干的人。

徐乾学想到了被罢黜在家的熊赐履,老师啊,索额图实在不够朋友,不过,你放心吧,明珠是个正直的人,学生会在适当的时候,帮你牵线搭桥,你起复的日子,已经近在咫尺。

终于有一天,徐乾学在明珠的面前推荐了熊赐履。

明珠依然满面春风地回答:“徐大人你人太好,以德报怨!你老师熊赐履在皇上面前评价你仅仅是学问好,其他的一切都不行。”明珠做出这样的回答后,仔细看着徐乾学的表情。

徐乾学没有再说话,客气地告别了明珠,他再也没有回来。

徐乾学走了,明珠并没有在意,他周围兄弟太多,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

如果把明珠身边诸位兄弟排个英雄座次的话,坐上第一把交椅的必定是余国柱,坐上第二把交易的应该是佛伦,再以后是勒德洪,再以后是科尔坤,再以后还有,我就不多举了。

关于后面这几位,在清康熙朝也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但是在我的书中,只能给他们一次露脸机会,清朝要上场的人物太多,没有办法,就只能委屈各位了,安心去后台待着吧!

余国柱,字两石,湖广大冶人。

余国柱同志在顺治年间就做了进士,那时候明珠兄还在当侍卫,现在余国柱只能给明珠当跟班。余国柱同志,你也不要抱怨,明珠兄生下来就比你高贵,如果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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